41. 东山之行

作品:《我真的没有暗杀师兄啊!

    方里萝觉得她动不了了,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早秋清晨的潮湿泥土味。


    其实清晨里的泥土味道和血腥味特别像,仔细闻也会有一股子铁锈味,所以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受伤了还是因为她今天起得太早了,只觉得意识很混沌,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好不容易睁开眼缝,看见几片白纱在眼前飘拂,是白色的吗?再看几眼好像是浅蓝色的。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让她清醒点别睡了之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最后她仔细听了听,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到她的耳朵里,有温暖的手掌突然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跑,喊她:“小萝。”


    “小萝快点儿,你师伯答应收你为徒了!”


    在一个雾气朦胧的早晨,水云火急火燎地拉着没睡醒的小萝奔下大雁山,走到半山腰往西边一拐就是小雁山。


    “以后你就是小雁山原派弟子了,阳透师伯变成你师父了,我是你师叔,记住了啊。”水云这样和她说。


    半个时辰后,水云把小萝连同她的包袱一起带到了阳透所住的琼花阁,朝着阳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二话不说就跑了,好像生怕阳透退货一样。这下独自留在原地的小萝终于清醒了,抱着水云早早给她买好的红玉剑,怯生生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无措地抠着剑鞘,时不时抬眸瞟一眼前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阳透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小萝觉得自己有必要先问好,于是鼓起勇气挤出一个微笑:“师伯好,我叫小萝。”


    大概是太紧张了,她把水云在路上叮嘱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叫我什么?”阳透充满寒意的声音袭来。


    小萝立刻改口道:“师父。”


    阳透眯起眼睛盯着小萝,语气很随意:“你知道我和水云之间有赌约吧?谁要是教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徒弟,谁就赢了。”


    “小萝知道。”


    这事儿在流原两派乃至整个修真界都不是秘密。当年流原师祖还未飞升时和水云阳透三人在双雁山顶坐而论道。流原本人信奉天性,认为人有五形,金形人强劲、木形人倔强,水形人灵动,火形人勇猛,土形人稳重。不论前世今生的造化如何,人都是以某种形状,或者说某种面貌降生到这一世的。


    流原道长认为这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特点,比起后天可以塑造的性情,“形”更能代表一个人,最好的例子便是他的两个徒弟。


    对此,他的小徒弟水云持有不同的意见。水云认为,虽然“形”是人天生就具备的,但并不能只以此来看待一个人。


    人生漫漫,万物交融;沧海桑田,天事人命。“五形”只是人给人的第一印象,要想真正地了解和评价一个人,还需要靠自己去认真相处体会。


    水云面带微笑,神情自若地说出这一切。流原道长笑而不语,他的大徒弟阳透却勃然大怒,指责水云下了一趟山,就变得如此大逆不道,口出狂言,竟然认为师父说得不对,简直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很显然,阳透认为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为此他骂了水云好长时间,唾沫乱飞。最后流原道长手挥拂尘将双雁山一分为二,命阳透和水云各自开山立派,谁教出来的徒弟最厉害谁就赢了,说完流原道长就飞升了,留下水云和阳透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师父他老人家没说比赛规则和评判标准啊,于是只能明里暗里斗气。


    小萝是被他们捡回来的,记忆全失不知姓名,因她来时手里拿着半个青萝卜,水云便给她起了个名儿叫“小萝”。小萝起初在大雁山被水云教导了几年,但水云一直觉得小萝更适合阳透所修习的术法,于是软磨硬泡了阳透好几年,终于在今天以一出激将法让阳透松了口,答应小萝去小雁山修习原派剑法。


    起初阳透不愿意收下小萝,主要是因为小萝是水形人,而阳透只喜欢火形人和金形人。而小萝也不想来小雁山,因为阳透太凶了,不如水云温柔。


    现在两个互相看不上的人变成师徒了,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命苦。


    阳透是因为听见小萝说他脾气差,整天拿着剑喊打喊杀,这才一气之下答应她来小雁山的。现在人来了他也清醒过来了,就很后悔,觉得自己被水云和小萝合伙摆了一道,整个人怨气冲天,满脑子都是“行啊,你不是说我凶吗?那我就凶给你看。”


    于是他对小萝压根没有好脸色,现在他就冷着一张脸问话:“那你知道我这不收女弟子吧?”


    “……知道。”


    阳透瞥她一眼,冷哼道:“只有水云那个不遵师命的家伙才会什么样的弟子都收,我可不是,这你知道吧?”


    小萝战战兢兢地看着阳透,他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不就是想说他不会收她为徒么。


    “知道,那我就走了。”小萝说完赶紧捡起脚边的小包袱准备离开。


    “站住!”阳透长喝一声,“我让你走了吗?”


    小萝吓得浑身一抖,等转过身来时,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


    阳透仿佛对小萝的害怕视若无睹,沉声道:“但你是水云那家伙送来的,他死皮赖脸非要让我把你收入门下,是不是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啊!小探子!”


    阳透的声音突然提高,小萝战栗着说道:“我不是小探子。”


    “还说不是!”阳透一拳打塌了身旁的矮木桌。


    小萝憋了又憋,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阳透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小萝,但好像演得太逼真了。


    “你别哭啊,也没人欺负你不是?”他也不会哄人,只会干巴巴的说两句话。


    小萝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大哭:“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这时,水云的声音从隔壁大雁山传来:“师兄,小萝怎么样了?我怎么好像听见她在哭呢。”


    小萝听见水云的声音,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阳透没敢耽误,追着她出了门,见她在裂谷旁哭喊:“师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还真在哭。”水云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最知道怎么对付他这位高傲又刚硬的师兄,便喊道:“不会吧师兄,你连一个小孩子都欺负,她才八岁啊。”


    阳透怒道:“谁欺负她了!”


    水云说道:“那她怎么哭了?你也不知道哄哄。你不会连一个小孩子也哄不好吧?你好差劲啊。”


    “闭嘴!”阳透的火气能立马烤熟一头猪。


    小萝听见这声“闭嘴”后倏地收住了眼泪,以为阳透在骂她,绷紧了嘴泪光盈盈地看着阳透,见他一脸凶相,小萝嘴唇颤抖,没忍住,又继续大哭。


    阳透扶额倒吸一口凉气,蹲下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不是说你,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对面那个不要脸的。”


    真的好想撕烂他的嘴!阳透在心里咬牙切齿。


    后来阳透让弟子下山买了好多糖回来,小萝才不再哭了。阳透心里还惦记着他和水云之间的赌局,既然小萝成为了原派弟子,那她从此和水云的流派再无干系。


    因此,阳透给小萝立了很多规矩,比如不能私自下山,尤其不能私自去大雁山;不能和流派子弟见面说话,尤其不能见水云。


    她也不能再扎着两条小辫子,不然让别人知道了原派有女弟子,都把自家闺女送到小雁山拜师学艺,那他阳透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萝也一天天地长到了十五岁。小萝时常认为水云师叔看错了她的体质,或许她根本不适合来原派修习。


    她第一次拿剑就闹了好大一个笑话,被师兄们嘲笑她舞剑的样子像是在跳大神。


    小萝勤勤恳恳练习了很久,才学会灵活自如地挽剑,但几年过去了,她的剑术依旧是入门弟子的水平,准确来说,是不稳定的水平。


    有时候小萝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灵力大增,甚至能和那些已经突破金顶剑法第二式的师兄们打得不分上下。但有时候,她又会回到原先的水平,面对师兄们挥来的剑毫无还手之力。


    仔细想想,小萝认为自己的剑术一直没有进步是有原因的。因为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她练剑。不打上个几百几千场,她怎么知道自己哪里还需要进步呢?


    但原派的师兄们牢记与流派的赌局,面对她这个半路被师叔强行塞过来的人,他们显得异常团结和警惕。


    小萝刚来原派的那天,由于初来乍到,她很积极地向师兄们介绍自己,但只说了:“师兄们好,我叫……”,就被一人冷冰冰地打断了。


    “没人想知道你叫什么。”


    阳透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练剑,目睹了这一切,但他什么都没说。


    小萝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但她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没关系啊,那我们一起练剑吧。”


    没人回答。从一开始就很少有人回应她这句话,只有师父发话的时候,被选中的师兄才会不情不愿地和她一起练剑。


    她又不是流原师祖那种天赋异禀的人,独自修行仍可成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小萝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普通,甚至有些特殊。


    那年东山宗在东山镇举办了修真界的第一场百家斗法,即著名的“八方来会”。人界有人皇,仙界有天尊,妖界有妖王。这修真界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但面对仙门之首的东山宗,人人心里都有一杆明亮亮的秤。


    八方来会的请柬送到了宗门百家的手里,谁也不好拂了东山宗和那位林宗主的面子。


    虽然阳透不乐衷于和百家打交道,但他不是一个不合群的人。他派出了门下几位得力弟子,分别是朔一、其二、焕三、布四和甲五,准备让他们见识见识八方来会的盛况。


    没错,原派弟子以数字命名,有个可怜的小兄弟姓王,排名第八,为此常常遭到师兄师弟们的嘲笑,从此他改姓“李”了。


    自从入了原派,小萝再没下过山,也没见过师父师兄以外的人,她也很想去八方来会上一睹众人风采,于是她跑到阳透面前恳求。


    “师父,七年了,您也看到了我对原派的一片衷心赤胆,这次就让我也去八方来会玩玩吧。”


    八方来会将持续三天,东山镇和小雁山又相距千里。阳透想了想,说道:“你那些师兄们都是男子,你去了,衣食住行都不方便。”


    “师父,我心里有数,能顾好自己。”


    阳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萝知道师父有些松动了,紧接着说道:“我只看看,不上场。”


    “你还想上场?阳透笑出声,从躺椅上坐起来,“你整天除了发呆就是闹笑话,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吗?万一你的小命撂在那儿了,水云那小子不会放过我的。”


    阳透这几句带着嘲弄的话,小萝没有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小萝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气。她这位面冷心热的师父多年来容貌未变,喜欢和师叔攀比的性情也没有变。


    因此,小萝似作无意地说道:“哦……原来师父这么害怕师叔啊。”


    阳透果然经不起激,差点跳起来:“我怕他?真是笑话。”


    “我听说师叔要让弟子们全部去东山镇,就等着他们在八方来会上惊艳全场,给流派争点威名回来。师父您只让五个师兄去,才五个人呐!怎么可能打得过流派全门。”


    小萝撇撇嘴:“到时候别人都知道流派比我们原派厉害,师父,您的脸可丢大了。”


    阳透站在原地深思。八方来会上必定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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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集,如果他的弟子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水云的弟子,不敢想水云会嘲笑他到什么地步。


    阳透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最后他上钩了,大手一挥:“去,你们全都给我去!我跟你们说,输给谁都不能输给流派!”


    就这样,原派全门上下都踏上了前往东山的路。阳透步子快,先行去了。小萝和师兄们一边赶路,一边观赏沿途的风景。


    途中一行人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间湖泊。湛蓝的湖面像柔软的绸缎,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金黄色的光,飞鸟时不时袭来,在空中欢快地盘旋,有的精准地衔走了水中的鱼儿,有的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小雁山所处的白水镇见不到这么宽广的大湖。小萝和师兄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落日余晖下的山湖美景,纷纷开始踏水玩,从岸边跑到湖尽头,不仅要比谁跑得最快,还要小心避开空中的飞鸟。


    小萝玩得不亦乐乎,兴奋地尖叫,以至于没有听到焕三催促她继续赶路的声音。


    焕三催得急了,索性御剑过来想要拽住小萝。可小萝满脑子都是抓住正前方那只娇小漂亮的白羽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双手掌心各凝聚了一个金色的气团。


    朔一最先注意到了小萝的异样,正想开口阻止焕三,可焕三的手已经放在小萝的右肩上。


    小萝只觉得后方一股力量在阻拦她去追寻那只飞鸟。这种感觉真不好,让人不痛快,让她心里堵得慌。小萝不耐烦地转身,右手重重地向前挥去。


    等小萝意识清醒的时候,焕三已经飞出去了,像块巨石般激起硕大的水花,几乎是瞬间,猩红的血在水中弥散。


    朔一最先反应过来,飞身跃起,迅速把已经昏迷的焕三捞了上来。


    焕三半个身子都是血,已经昏了过去。小七怒气冲冲地对小萝喊道:“你居然敢打师兄,真是岂有此理!”


    “你刚才使的是什么邪门的术法?居然如此狠毒!”


    “我看见她手里握着一个金色的气团,就是那个气团把焕三师兄伤成这样。”


    “没错!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们那样的术法,她肯定是从哪本禁书上偷学的。”


    “也可能是师父偷偷教她的,师父总是优待她。”


    小萝比他们更激动,更慌乱,更加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想上前查看焕三的情况,却被小七一把推倒在地。


    “你还敢说不知道!焕三师兄的一条手臂都快断了。”


    朔一面色凝重,厉声喊道:“都别说了!小六小七,你们两个和我一起把焕三送回小雁山,其他人赶紧去东山,让师父尽快回来。”


    “你也跟我一块回去。”朔一师兄狠狠地瞪了小萝一眼。


    小萝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师兄,半点不敢反驳。


    四人急匆匆地赶回小雁山,给焕三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敷了点草药。小萝这才看清焕三右肩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右肩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似乎稍微动一动,那条胳膊就会彻底脱离身体。


    比起害怕,小萝心里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愧疚。


    天已经完全黑了,焕三还没有醒,朔一在旁边给他渡着灵力。


    “冷……热……冷……”焕三痛苦地呢喃,他满脸是汗,体感忽冷忽热,嘴唇也毫无血色。


    小七非常惊恐:“怎么办啊朔一师兄,师父已经到了东山,水云师叔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看得出来,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紧张的场面,朔一也在努力保持镇静,道:“先去鬼虫谷请疾散人吧,他精通医术,离我们最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撑到师父回来。”


    “我去请!”小萝赶紧说道。


    小六鄙夷地说道:“不然谁去?要不是你,焕三师兄能变成现在这样吗?疾散人脾气古怪得很,晚上不喜有人打扰,我们可不愿意去触霉头。”


    小萝羞愧地低下了头。


    “行了。”朔一冷声道。小六立刻噤了声。


    朔一皱眉道:“你未曾下过山,能找到鬼虫谷吗?”


    “我知道!”小萝急忙道,“我听师父说过,下了山沿着那条大路,一直向南走就能到。”


    朔一神色复杂,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尽快把人请来。”


    小萝重重地点头,急忙跑出了门。没人的时候她才敢哭出声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已经快要看不清路。


    她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下山的时候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她也顾不上疼,爬起来就继续跑。


    小萝在心里痛骂自己,你打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使不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嘭”的一声,小萝再次被绊倒在地。这次她摔得真惨,额头撞上了一块石头,鲜血一路向下流到了嘴里。


    小萝两眼昏花,站不起来。


    这时,一只手突然将她扶了起来。小萝抬头一看,又立刻跪在了地上,痛哭道:“师父!师父!你回来了,焕三师兄他……”


    阳透再次把小萝拽了起来。看着小萝满脸的血与泪,阳透的心情无比复杂。他收到消息后立刻就从东山赶了回来,被一阵哭声吸引。本想着不管,但又怕是凡人遇到了妖邪,没想到正碰上了小萝。


    小萝沉浸在痛苦和愧疚中,只顾着哭,没有过多地注意师父的身边站着疾散人和一个白衣少年。


    彼时刚刚入秋,那位少年却已经穿上了冬日毛绒绒的衣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好看但是十分淡漠的眼睛。


    “先起来,我们先回去再说。”阳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