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祠堂。


    萧凌峰离开宫府以后，便直接来到了萧家的祠堂里。烛光摇曳的祠堂里，萧凌峰伫立在那幅画旁很久。


    这是他画的。


    他在无涯岛上妻子的画像，当时他们住在那个大屋村的村头，她那么的温顺，那么的柔和，柔柔弱弱的，什么都是他来做。


    她满身的伤痕，都是在那一年里养好的。手无缚鸡之力。两人生活了那么久，他当然知道她会不会武功。


    可是。


    她什么时候会武功了？而且那么好，完全不像是练了三两天的样子，难不成是自己认错了人？


    难不成不是她？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可是明明她也来自无涯岛，年岁也是相当的，可就是和之前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几天了。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只要她活着就好。萧凌峰像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地走了几步，走到那幅画像前，伸手把挂着的画像收了起来，而后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出了祠堂，快速的淹没在夜色中。


    红玉宅，后院子里。


    萧凌峰走了以后，宫廖便从榻上起来了，他不是被萧凌峰惊醒的，是门外的几个婆子聊天吵醒了他，确切的说是他还没有睡着，便听到厉嬷嬷和姚嬷嬷的谈话。


    听说是萧凌峰来了，而且是这个点了，竟然是奔着后院的宫婉去的。他哪里睡得着？


    快速的从床上坐起来，由着姜姨娘给他套上衣衫。姜姨娘不明所以，一边给他穿套衣衫，一边打着哈欠道，“老爷，这都是什么点了？婉儿，她也该睡下了。”


    宫廖没有说话，他就不相信刚刚几个婆子的谈话，姜姨娘难不成没有听到？她又没有睡着，怎么会不知道萧凌峰去了后院？


    等到穿好了衣衫，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便淡淡的回应道，“我去宽慰一下她。”


    说完便拐出了门，廊庑上只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姜姨娘立时便从榻上也起来了，穿好衣衫，走了出去。


    宫婉根本就没有睡。萧凌峰走了之后，她便一直在梨花雕木的椅子上坐着，只是发呆，毫无困意。


    果然是大理寺少卿，很少有事情可以瞒住他。


    今晚的刺客确实是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想杀了他，还是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但是没有成功，他追来了，不仅暗示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痛，自己扔出去的匕首恐怕也会在他那里吧？


    刚刚她出去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毕竟碍于她现在的身份，不能走的太远，只能让苏眉先去寻找。


    此时坐在这里的她，竟然有些心虚了。


    没想到来到京城里也不太平。在无涯岛有无涯岛的烦恼，在京城有京城的不安。那个瞬间的宫婉突然之间有些迷茫了。


    宫廖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先是在窗口驻足了一会，而后咳嗽了几声，才缓缓地推门进来。


    宫婉在见到他的时候，猛然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很吃惊，怎么这个点了，宫廖还要过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便又很恭敬的道，“爹爹？”


    张秀才背着手迈步走了进来，脸上一直是那样平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爹爹？”宫婉再次叫了一句，示意他坐下。


    两人在案几前坐定了，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宫廖轻声地咳嗽了一句，而后便点点头道，“大理寺少卿萧凌峰刚刚过来了？”


    宫婉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满脸通红，平时爹爹可不是这样称呼萧凌峰的，都是直呼‘萧公子’。此时这一连串的称呼是为什么？


    是向她强调什么吗？


    她不能撒谎，都住在红玉宅里，看来这里的什么事情都是瞒不住的。她便快速的点点头道，“是的，刚刚走。”


    宫廖只是片刻的停顿，像是在酝酿什么话语。在快速的扫了屋子里一圈之后，目光在半敞开的窗子那里停住了，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随意的。


    宫婉的心跳的有些快，毕竟苏眉是从这个窗户离开的。有时候她回来的时候，走的也是这个窗户。


    宫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没等她说话，宫廖便继续道，“无涯岛你的那个青薇表姑去世了，连同那个张秀才一起......”


    宫廖说到这里的时候，便停住了。再没有多余的话语。


    宫婉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惊愕或者是其他多余的表情，就是在等宫廖后面的话语。


    宫廖忽而抬头看着她，满是疑惑的道，“你知道这件事情？”


    宫婉淡笑了一下道，“府上的人提起过。”


    她这完全就是瞎编的，这样的事情府上的人怎么会提起，就是她当时没有听墙根，她也知道无涯岛张秀才和青薇的事情。是她杀死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见宫婉低着头不说话，宫廖便又继续道，“现在的事情是大理寺负责。再说那个青薇姑姑其实这一辈子过得很不容易，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吃了很多苦，出宫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之后又遇到了张秀才，也没有多少恩爱。就这样死掉了，其实也可怜。”


    宫婉依旧是低着头不说话。


    宫廖便又继续道，“那个张无为也是太不容易了。他又得到了什么？固执的参加科举，考了几十年。就是不娶青薇姑姑，觉着门不当户不对。可最后还不是两个人一起死掉了......你若是身子舒服一些的时候，可以去无涯岛把他们的后事办了，毕竟养你一场？”


    宫婉依然是低着头不说话，她把握不住宫廖的心性，难不成是想把她赶走？再次送往无涯岛？


    在她和苏眉赶着马车离开无涯岛的时候，她便没有打算再回去。


    即使是回去，也不是现在。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现在回去，就是个笑话。她不想回去，她也不想回答。


    见宫婉就是不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似是都无动于衷。于是他便压低了嗓音，继续道，“你是宫府里主母所出的唯一嫡女，玥儿、婵儿她们该有的，你都会有。即使她们没有的，你依然会有。”


    宫婉只是淡笑。


    这番说辞，根本打动不了她，无涯岛二十年的屈辱，谁不知道她在那里受罪啊？但是谁在乎过她？


    那个时候谁把她当做宫府里唯一的嫡女了。


    见宫婉笑得尴尬，定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宫廖只得站了起来。此时他无论说什么，似是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宫廖便背着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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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出来。宫婉站起来送他。


    两人在廊庑上缓缓地走着的时候，谁都不说话，寂静的夜晚响起的只有风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这样走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于是宫廖便小声地说了一句道，“你在无涯岛那么多年，真是太对不住你了......”


    宫廖说着话语的时候，便带着哽咽声。


    夜晚，宫婉没有去看他的脸，也不知道是否落泪。只是她的心中有些酸楚。一句话不敢说，恐怕自己蹦不住。


    两人又走了一段，拐过了弯。宫婉看到了不远处廊庑尽头，小竹林那里似是有人影在晃动。看身型很像是姜姨娘。


    她装作没有看见。便停住了道，“爹爹，时间不早了，早回去休息吧。婉婉就把您送到这里了。”


    宫廖此时才满意的点点头，之后便快速的进了前院。


    宫婉回来的时候，苏眉已经站在屋子里了，是在一个很不起眼的门后处站着的。


    宫婉先是走出来，对着外面的小枣道，“小枣，你在外面先待一会，我在里屋还有些事情。”


    小枣打着哈欠，便躺在了外屋的长椅上。


    宫婉这才回到里屋，走到了苏眉的身边。


    “婉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把匕首我走了很远的路都没有找到，甚至是连萧府的门口都找了.......”说到这里，她略有停顿，便继续道，“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被那个大理寺少卿拿走了。”


    宫婉微微的蹙眉，可不是那把匕首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并没有伤，那就是他接住了。


    而后放起来了。


    见宫婉有些迟疑的目光，她忽而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去杀了他。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不！”宫婉赶紧阻止了，而后摇摇头继续道，“现在不是时候。”


    闫魔头，绝非浪得虚名，定是有些实力的。她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功夫。他的功夫并不在苏眉之下。


    若是弄不好，苏眉可能会被他抓住。


    那个时候都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之后，才缓缓地道，“我们等一段时间再说。再探探他的功夫？”


    苏眉点点头。


    宫婉打出去的飞镖，他可以毫发未损的接住，而且能不动声色的找到这里来，想必真是有些本事的。


    “我最近发现宫府里假山旁边，有不少山洞，有的好像是密道，还能通往别处。我暂时就住在里面。你若是需要我的时候就吹口哨。再或者在窗口放一盆花。我看到必来。”


    宫婉点点头。


    这么大的宫府，假山又多，假山里有个洞，或者是有个密道有什么奇怪的？她便没有多想。


    主要她儿时多数的时间是在山里长大的，在山上摘野果的时候，若是忽然之间想起了雨，最常做的便是找个山洞去避雨。


    有时候山洞很大，不知道通到哪里去，走着走着竟然还会迷路。


    所以，对于山洞、密道这种事情。对于宫婉来说，是最稀松平常的，她便也没有多想。


    苏眉离开的时候，让她一定要小心。之后，便从窗户那里离开了。宫婉站在窗口，看着她快速的隐没在夜色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这才转身回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