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奕轩的脸颊，他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羽绒服的领子里。嘴里嚼着的馒头已经凉了，变得又干又硬，但他还是机械地咀嚼着，眼睛盯着前方陌生的校园大门。


    "新江第一中学"六个烫金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今天是沈奕轩转学的第一天，也是他这三年里换的第四所学校。


    "喂，新来的！"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奕轩慢悠悠地转过身，看见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他身后。为首的那个比他高出半个头，浓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


    "知道这是谁的座位吗？"高个子男生指了指沈奕轩身旁的长椅。


    沈奕轩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耸了耸肩："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食堂里的嘈杂声似乎突然小了许多，周围几桌的学生都悄悄投来目光。沈奕轩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但他只是平静地把手插进口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呵，挺狂啊。"高个子男生冷笑一声，"我叫司夜寒，记住了，这是我和我兄弟的专属座位。"


    "司夜寒..."沈奕轩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脸上却不动声色，"食堂座位先到先得，校规里没写谁有专属权。"


    司夜寒眯起眼睛，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到沈奕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看来你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可以遵守，也可以打破。"沈奕轩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司夜寒身后的两个男生已经摩拳擦掌，但司夜寒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盯着沈奕轩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沈奕轩。"


    "好，沈奕轩，我记住你了。"司夜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希望你能在这个学校待久一点。"


    说完，司夜寒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立刻大了起来。沈奕轩重新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新课本，假装对周围的视线毫不在意。


    "你胆子真大。"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生悄悄凑过来，"司夜寒是校篮球队队长，他爸是教育局副局长，连老师都让他三分。"


    沈奕轩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小心点。"眼镜男推了推镜框，"上个跟他作对的，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沈奕轩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警告，在之前的学校，他也总是那个"不守规矩"的人。父亲频繁的工作调动让他不得不一次次适应新环境，而他的应对方式就是——绝不低头。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数学，沈奕轩走进教室时，发现司夜寒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故意选了司夜寒前面的座位，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坦然坐下。


    "同学们，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沈奕轩同学，请做一下自我介绍。"


    沈奕轩站起身，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原来所在的学校。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但他没有回头。


    "好，请坐。今天我们学习三角函数..."李老师开始讲课。


    课上了不到十分钟，沈奕轩突然感觉椅子被猛地踢了一脚。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接着又是一脚，这次力道更大。沈奕轩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夜寒。


    "李老师，这位同学一直在踢我椅子，影响我听课。"沈奕轩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有些为难地看向司夜寒："司同学，是这样吗？"


    司夜寒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腿长，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那请你注意一点。"李老师明显松了口气，"沈同学，请坐下继续听课。"


    沈奕轩盯着司夜寒看了两秒，缓缓坐下。他能感觉到，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放学铃声响起，沈奕轩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他走出校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比早上更加刺骨。


    沈奕轩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是一栋高档公寓。电梯门打开时，他听见家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和保姆林姨的哼唱。


    "林姨，我回来了。"沈奕轩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瘫坐下来。


    "哎呀，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林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新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


    沈奕轩撇了撇嘴："就那样吧。"他没有提司夜寒的事。


    林姨端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放在茶几上："快尝尝，新学的配方。"


    沈奕轩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香甜的巧克力味在口中化开。林姨在他家做了十年保姆，从他五岁起就照顾他，比他那常年出差的父母更像家人。


    "林姨，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沈奕轩突然问道。


    林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记得，你小时候可皮了，比现在难对付多了。"


    她坐下来，眼睛望向远处，仿佛回到了过去："你五岁那年，迷上了那个什么...巴啦啦小魔仙，天天在家里举着根棍子念咒语。有一次，你非说自己是会飞的小魔仙，从三楼阳台跳下去，要不是掉在二楼的遮阳棚上，现在哪还能坐在这儿吃我的饼干。"


    沈奕轩摸了摸后背那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他"永久翅膀"的代价——三根肋骨骨折和一道十五厘米的伤口。


    "你爸妈当时在国外出差，是我送你去医院的。"林姨摇摇头，"那之后你就变了，不再那么爱闹，但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沈奕轩沉默地吃完饼干，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我去写作业了。"


    关上门，沈奕轩把书包扔在地上，仰面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星空贴纸是他十岁时贴的，现在已经有些褪色。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通讯录里"父亲"的名字。上一次通话已经是三周前了。


    手机响了很久，最后转入语音信箱。沈奕轩没有留言，只是轻轻挂断了电话。


    窗外，冬日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沈奕轩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了司夜寒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某种他熟悉的东西——孤独。


    第二天清晨，沈奕轩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校园里还很安静，只有几个晨练的学生和值班老师。他径直走向教学楼后面的布告栏，那里贴着各种社团招新和活动通知。


    在布告栏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篮球校队招募新队员的海报，上面印着司夜寒扣篮的照片，旁边用粗体字写着"队长：司夜寒"。


    沈奕轩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马克笔，在海报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在旁边写下："篮球是团队运动，不是个人秀。"


    做完这一切，他满意地后退一步，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


    沈奕轩转身，看见司夜寒站在几步之外，晨光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穿着篮球服，额头上还有汗珠，显然是刚结束晨练。


    "我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沈奕轩平静地说。


    司夜寒大步走过来，一把撕下海报，盯着上面的涂鸦，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知道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让我猜猜，医院VIP套房住了一周？"沈奕轩挑衅地扬起下巴。


    司夜寒突然笑了，但那笑容让沈奕轩后背发凉："有意思。既然你这么懂篮球，敢不敢放学后一对一？"


    "有何不敢？"沈奕轩毫不犹豫地应战。


    "很好，下午四点，体育馆。别迟到。"司夜寒把揉成一团的海报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沈奕轩看着他的背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他知道司夜寒是校队队长，篮球技术肯定不差，但他从小也不是吃素的。在之前的学校，他可是带领校队拿过市级比赛亚军的主力。


    上课铃响起，沈奕轩走向教室，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午的比赛策略。他没想到的是，他和司夜寒的对峙已经被几个早到的同学看在眼里，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年级。


    "听说你要和司夜寒单挑篮球？"上午的课间，眼镜男又凑了过来，这次他看起来更加紧张，"你疯了吗？他去年可是拿了全省高中生篮球赛MVP！"


    沈奕轩正在笔记本上画战术图，头也不抬地说："那正好，让我看看MVP的水平。"


    "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夜寒''？"眼镜男压低声音，"因为他打球时冷酷无情，像寒夜一样让人绝望！"


    沈奕轩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那我就是打破寒夜的阳光。"


    眼镜男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再次响起，他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整个上午，沈奕轩都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但他只是专注于课堂，偶尔在笔记本上添加几笔战术图。


    午饭时间，沈奕轩故意去了食堂最偏僻的角落。他需要安静地思考下午的策略。然而，他刚坐下没多久，一盘饭菜就重重地放在他对面。


    "介意我坐这儿吗？"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


    沈奕轩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在面前，她有着明亮的眼睛和自信的笑容。


    "随便。"沈奕轩往旁边挪了挪。


    "我叫苏沐晴，高二(3)班的。"女生大方地自我介绍，"听说你下午要和司夜寒单挑？"


    沈奕轩皱了皱眉："消息传得真快。"


    "这学校没什么秘密。"苏沐晴咬了一口苹果，"尤其是关于司夜寒的事。"


    沈奕轩注意到她说司夜寒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和他很熟？"


    "算是吧。"苏沐晴没有多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司夜寒没那么简单。他打球...很特别。"


    "特别在哪？"


    苏沐晴犹豫了一下："你自己下午就会知道了。祝你好运。"她站起身，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对了，如果你赢了，记得请我喝奶茶。"


    沈奕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个司夜寒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畏？


    下午的课程对沈奕轩来说格外漫长。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几乎全班同学都涌向了体育馆——显然，他和司夜寒的对决已经成了全校关注的焦点。


    沈奕轩换好运动服，做了充分的热身。当他走进体育馆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些老师也站在二楼看台上。场地中央，司夜寒正在练习投篮，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舞蹈，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一次又一次精准地落入篮筐。


    "规则很简单，"司夜寒看到沈奕轩走来，停下动作，"先得11分者胜，三分线外算两分，内算一分，交换发球权。"


    沈奕轩点点头："公平。"


    司夜寒把球扔给他："你先发球。"


    沈奕轩接过球，在场边观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进攻。他运球的速度很快，几个假动作后试图突破司夜寒的防守，但司夜寒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敏捷，像影子一样紧紧贴着他。


    沈奕轩突然急停，后仰跳投，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最终掉了进去。


    "1:0。"沈奕轩喘着气说。这个进球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


    司夜寒面无表情地捡起球："继续。"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超出了沈奕轩的预期。司夜寒的防守密不透风，进攻更是犀利无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致命的高效。


    比分很快来到8:2，司夜寒领先。沈奕轩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司夜寒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盯着沈奕轩，仿佛能看穿他的每一个想法。


    "认输吗？"司夜寒在又一次轻松得分后问道。


    沈奕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咬牙道："做梦。"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突破司夜寒的防守，而是利用自己同样精准的投篮技术，在三分线外频频出手。这一变化让司夜寒有些措手不及，比分逐渐追至8:6。


    场边的欢呼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为沈奕轩加油。司夜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在一次激烈的身体对抗后，他突然贴近沈奕轩耳边，低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


    沈奕轩能感觉到司夜寒呼吸的热气喷在自己脖子上，他稳住心神，一个假动作晃过司夜寒，再次命中三分。


    "8:7。"沈奕轩喘着气说，"比赛才刚刚开始。"


    司夜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沈奕轩读不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他接过球，开始了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两人的身体碰撞越来越激烈，汗水飞溅在地板上。


    比分交替上升，最终来到10:10平。整个体育馆沸腾了，没有人想到这个新来的转学生能和司夜寒打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球。"司夜寒的声音有些嘶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沈奕轩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司夜寒发球，他运球的节奏突然变得难以捉摸，沈奕轩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司夜寒准备突破的瞬间，沈奕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重心变化，提前一步封堵了他的路线。司夜寒显然没料到这一点，他的运球出现了一丝慌乱，沈奕轩抓住机会，伸手一掏——


    球被拍掉了，两人同时扑向滚动的篮球。在激烈的争抢中，沈奕轩感觉到司夜寒的手肘重重地撞在他的肋骨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咬牙忍住，抢先一步控制住球权。


    "犯规！"场边有人喊道。


    沈奕轩站起身，摇了摇头："继续。"


    司夜寒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后退到防守位置。沈奕轩运球，寻找突破的机会。时间仿佛变慢了，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突然，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直接三分线外干拔跳投。司夜寒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他的封盖慢了半拍。


    球离手的瞬间，沈奕轩就知道这球有了。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唰！"


    球空心入网。11:10，沈奕轩赢了。


    体育馆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人冲进场内将沈奕轩围住。透过人群的缝隙，沈奕轩看到司夜寒独自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当人群终于散去，沈奕轩走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司夜寒："精彩的比赛。"


    司夜寒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冷淡："你运气好而已。"


    "也许吧。"沈奕轩伸出手，"但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赛。"


    司夜寒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握了握："下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


    "我期待着。"沈奕轩微笑道。


    司夜寒转身离开，背影在体育馆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沈奕轩突然想起苏沐晴的话——"司夜寒没那么简单"。现在，他开始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走出体育馆时，天已经黑了。沈奕轩惊讶地发现苏沐晴靠在门口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两瓶运动饮料。


    "给，冠军的奖励。"她扔给沈奕轩一瓶，"没想到你真的赢了。"


    沈奕轩接过饮料，大口喝了起来："差点就输了。司夜寒真的很强。"


    "但他还是输了，这可是大新闻。"苏沐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知道你是三年来第一个在单挑中赢他的人吗？"


    沈奕轩摇摇头："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沐晴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过我想，你现在有资格知道了。”


    篮球对决后的第三天，沈奕轩发现学校里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对新转学生的好奇或对"司夜寒挑战者"的同情，而是一种掺杂着敬佩和些许畏惧的复杂目光。


    "听说你把司夜寒打爆了？"课间，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子男生拦住他问道。


    沈奕轩摇摇头："只是运气好赢了一局。"


    "哈！司夜寒可不会因为''运气''输给任何人。"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奕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走廊尽头司夜寒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司夜寒今天又没来上课。自从那场比赛后，司夜寒似乎刻意避开他，连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跟班也不见了踪影。


    放学铃响起，沈奕轩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镜男——他现在知道对方叫李文博——凑过来小声说："你在找司夜寒？他一般放学后都会直接去老工厂那边。"


    "老工厂？"沈奕轩挑眉。


    "就学校后面那个废弃的纺织厂。"李文博推了推眼镜，"不过没人敢跟过去，那是他的''地盘''。"


    沈奕轩心中一动，谢过李文博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学校后门。夕阳将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染成橘红色，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沈奕轩躲在围墙拐角处，静静等待。


    约莫二十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工厂侧门。司夜寒穿着黑色连帽衫，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警惕地环顾四周后，闪身进入了工厂。


    沈奕轩的心跳加快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工厂的大门早已锈蚀，但侧门似乎经常有人进出，门轴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沈奕轩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猫粮的味道？


    他顺着昏暗的走廊前行，耳边渐渐传来轻微的喵呜声和司夜寒低沉的说话声。


    "别急，都有份...小橘你今天怎么这么饿？黑炭头，不许抢！"


    沈奕轩屏住呼吸，悄悄探头看向声源处。眼前的景象让他瞪大了眼睛——司夜寒蹲在一间空旷的厂房中央，周围围着至少七八只花色各异的流浪猫。他正从塑料袋里掏出猫粮，小心地分装在几个塑料盘子里。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斜射进来，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大白，你的药。"司夜寒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水，熟练地滴在一只白色长毛猫的食物里，"医生说再吃三天就好了。"


    那只白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然后才低头进食。司夜寒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沈奕轩从未在学校见过的温柔笑容。


    就在这时，沈奕轩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断裂的木条，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猫群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有几只迅速躲到了箱子后面。司夜寒猛地转头，眼神瞬间从温柔变为凌厉。


    "谁？"他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


    沈奕轩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走出来："是我。"


    司夜寒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愤怒："你跟踪我？"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沈奕轩的衣领，"觉得这很有趣是吗？发现校霸的秘密，好去学校大肆宣扬？"


    "不，我只是..."沈奕轩挣扎着想要解释。


    "只是什么？想抓我的把柄？"司夜寒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警告你，如果这件事传出去..."


    "我不会说出去的！"沈奕轩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保证。"


    司夜寒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最终，他松开了手，冷冷地说："滚吧。"


    沈奕轩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司夜寒，落在那只正在吃药的白色猫咪身上："它怎么了？"


    司夜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奕轩会问这个："...肠胃炎。我带它去看过兽医了。"


    "我可以帮忙。"沈奕轩突然说，"我小时候养过猫。"


    司夜寒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沈奕轩蹲下身，轻轻呼唤那只白猫，"大白？过来。"


    出乎司夜寒意料的是，一向怕生的大白竟然犹豫着走向了沈奕轩，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他的手。


    "它喜欢你。"司夜寒的声音里有一丝惊讶。


    沈奕轩轻轻抚摸着大白的头："猫咪能感觉到谁是真心对它们好。"他抬头看向司夜寒，"就像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学校里大家认为的那种恶霸。"


    司夜寒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从塑料袋里拿出另一包猫粮："既然来了，就帮忙喂吧。小橘特别贪吃，需要看着它别吃太多。"


    就这样，两个在学校里剑拔弩张的对手，此刻却并肩蹲在地上喂猫。厂房里只有猫咪咀嚼食物和满足的呼噜声。


    "你每天都来吗？"沈奕轩小声问道。


    司夜寒点点头："一年多了。最开始只有黑炭头一只，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开的，越来越多猫找到这里。"


    "它们很信任你。"


    "动物比人简单。"司夜寒的声音低沉，"你给它们食物和关爱，它们就回报你全部的信任。不像人..."


    他没有说完，但沈奕轩似乎明白了什么。两人又沉默地喂了一会儿猫，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


    "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司夜寒站起身，开始收拾空盘子。


    沈奕轩帮忙把剩余的猫粮收好："明天...我还能来吗？"


    司夜寒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随你便。"


    走出工厂时，夜幕已经降临。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你家住哪个方向？"在一个岔路口，司夜寒终于开口。


    "枫林小区。"沈奕轩指了指右边。


    司夜寒点点头："我往左。明天...别告诉任何人你看到的事。"


    "我保证。"沈奕轩认真地说。


    司夜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简短地道了别，转身离去。沈奕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天在学校，两人依然没有任何交流，仿佛昨晚的短暂和平从未发生过。但沈奕轩注意到，司夜寒看他的眼神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


    放学后，沈奕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老工厂看看。当他到达时，司夜寒已经在那里了，正给大白喂药。


    "它好些了吗？"沈奕轩轻声问道。


    司夜寒头也不抬："嗯，精神多了。"他指了指地上的塑料袋，"那里有罐头，可以喂小花，它只吃罐头。"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奇妙的默契。在学校里，他们依然是众人眼中水火不容的对头；但在放学后的废弃工厂，他们却成了共同照顾流浪猫的伙伴。


    一周后的周五，沈奕轩像往常一样前往工厂，却在半路被三个高年级学生拦住了。


    "哟，这不是打败司夜寒的大英雄吗？"领头的染着黄发的男生阴阳怪气地说。


    沈奕轩认出了他们——学校里有名的混混，经常欺负低年级学生。他警惕地后退一步："有事？"


    "听说你很嚣张啊，新来的。"黄毛逼近一步，"我们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沈奕轩知道情况不妙，这三个人明显是来找茬的。他环顾四周，这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经过。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他试图讲理。


    "但我们看你不爽。"黄毛狞笑着推了他一把，"特别是你让司夜寒那小子丢脸之后，居然还敢在学校里大摇大摆。"


    沈奕轩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冲着司夜寒来的，他只是被牵连了。就在黄毛再次伸手要推他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同时转头，只见司夜寒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冷得吓人。


    黄毛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挺起胸膛："关你屁事！我们只是在和新同学''交流感情''。"


    司夜寒缓步走过来，站在沈奕轩身边："他是我的事。滚。"


    黄毛的脸色变了变："听说你输给他了，怎么，现在变成他的跟班了？"


    司夜寒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对峙持续了几秒，最终黄毛啐了一口："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沈奕轩长舒一口气："谢谢。"


    司夜寒哼了一声："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不喜欢有人插手我的事。"


    沈奕轩忍不住笑了："随你怎么说。要去喂猫吗？"


    司夜寒点点头，两人继续向工厂走去。路上，沈奕轩忍不住问道："那些人和你有什么过节？"


    "去年篮球赛，黄毛想在校队走后门，我拒绝了。"司夜寒简短地回答，"后来他找人在校外堵我。"


    "然后呢？"


    "然后他在医院躺了两周。"司夜寒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沈奕轩惊讶地看着他："你一个人对付他们？"


    司夜寒耸耸肩："我学过几年散打。"他顿了顿，"不过那次之后，我爸差点把我送军事学校去。"


    这是司夜寒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沈奕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爸...很严格？"


    "教育局副局长嘛，面子比儿子重要。"司夜寒的声音里带着讽刺，"我妈去世后，他就只会用纪律和规矩来管我。"


    沈奕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司夜寒会对流浪猫如此温柔——在那些小动物身上，他找到了自己渴望却得不到的无条件关爱。


    "我爸妈常年在外出差。"沈奕轩也不知为何说出了自己的事，"我是保姆带大的。小时候从阳台跳下去摔断肋骨，他们都没回来看我。"


    司夜寒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理解。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司夜寒突然说："大白已经完全好了。"


    "是吗？太好了。"


    "明天...我要带黑炭头去绝育。"司夜寒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兽医说最好两个人一起去，术后要观察一会儿。你...有空吗？"


    沈奕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


    就这样，周六上午，两人在宠物医院门口碰面。司夜寒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是紧张兮兮的黑炭头。


    "它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沈奕轩透过箱子上的通气孔看着里面的黑猫。


    司夜寒轻轻抚摸纸箱："忍一忍，对你有好处。"


    手术很顺利，但术后观察需要两小时。两人坐在宠物医院的等候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为什么会开始照顾那些猫？"沈奕轩问道。


    司夜寒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去年冬天特别冷。有天放学，我听到微弱的猫叫声，发现黑炭头卡在工厂的排水管里。我把它救出来时，它已经冻得半死了。"


    他轻轻抚摸着纸箱："我带它回家，但我爸对猫毛过敏，不让养。我就偷偷把它安置在工厂里，每天去喂它。后来其他猫也来了..."


    "所以你每天放学都去那里。"


    司夜寒点点头："它们需要我。"这句话背后似乎还有更多含义，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观察时间结束后，兽医告诉他们黑炭头恢复得很好，可以带回工厂静养。两人小心翼翼地护送黑炭头回到它的"领地"，其他猫立刻围了上来，好奇地嗅闻着纸箱。


    "它们知道它怎么了。"沈奕轩惊讶地说。


    "动物比我们想象的聪明得多。"司夜寒把黑炭头安置在一个铺着软垫的纸箱里，"好了，大家别打扰它休息。"


    离开工厂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


    "要下雨了，快走吧。"司夜寒抬头看了看天色。


    两人刚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转眼间变成了倾盆大雨。他们跑到一处公交站台下避雨，但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夏天就是这样，雨说来就来。"沈奕轩拧着T恤下摆的水。


    司夜寒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突然指着马路对面："那是什么？"


    沈奕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只小猫蜷缩在马路中央的隔离带上，被疾驰而过的汽车吓得瑟瑟发抖。


    "得救它！"沈奕轩不假思索地冲进雨中。


    "等等！"司夜寒想拉住他，但已经晚了，只好跟着冲出去。


    雨水模糊了视线，沈奕轩小心地穿过车流，来到隔离带前。那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浑身湿透，惊恐地喵喵叫着。


    "没事了，小家伙。"沈奕轩轻声安抚，慢慢伸出手。


    就在他即将碰到小猫时，一辆货车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吓得小猫猛地跳起，向马路另一边逃去。


    "小心！"司夜寒的喊声淹没在雨声中。


    一辆轿车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小猫。千钧一发之际，司夜寒飞扑过去，一把捞起小猫，自己却因为惯性摔倒在路边，手肘重重擦过地面。


    "司夜寒！"沈奕轩冲过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司夜寒坐起身，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小猫："我没事。"他检查了一下小猫，"它也没事，就是吓坏了。"


    沈奕轩这才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司夜寒的手肘在流血："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司夜寒不以为意，注意力全在小猫身上，"看，它多漂亮。银灰色的毛，蓝眼睛...应该是走丢的，不像流浪猫。"


    雨依然下个不停，但两人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沈奕轩脱下湿透的外套，小心地包裹住小猫："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附近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两人狼狈地冲进去，引来店员惊讶的目光。他们买了毛巾和创可贴，在便利店的休息区坐下。


    "让我看看你的手。"沈奕轩拿出刚买的矿泉水，小心地冲洗司夜寒手肘上的伤口。


    司夜寒任由他处理，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只小猫身上。擦干后的小猫确实很漂亮，银灰色的毛发，一双湛蓝的大眼睛，脖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皮圈，但没有联系方式。


    "可能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司夜寒轻轻抚摸着小猫，"得找到它的主人。"


    沈奕轩给司夜寒贴好创可贴，突然笑了："没想到校园霸王司夜寒，其实是个猫痴。"


    司夜寒白了他一眼，但嘴角微微上扬："总比某些人为了救猫差点被车撞好。"


    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所有的隔阂似乎都消融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雨停后，他们决定先把小猫带回工厂，然后想办法寻找它的主人。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沈奕轩突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他觉得冰冷陌生的城市，似乎开始有了温度。


    "周一见，猫保姆。"在一个岔路口，司夜寒抱着小猫说道。


    沈奕轩点点头："周一见，猫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