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漫游

作品:《深蓝锈蚀

    海枫在旧弹壳坠地的脆响中惊醒。


    金属撞击声与记忆中的枪声重叠,震得他耳膜发麻。


    泛黄的窗帘漏进光斑,在墙上拼出马卡布的经纬度。


    数字边缘泛着铜锈般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渍。


    坐标像灼热的铁烙印在他视网膜上,每次闭眼,都会灼烧出焦糊味。


    床头柜上的止痛片玻璃瓶倒映着天花板的霉斑,瓶身残留的指纹被反复摩挲得模糊。


    这是某那场任务后留下的习惯,仿佛疼痛能提醒自己还活着。


    他踹开满地酒瓶发出叮当响声,威士忌的腐酸味混着弹壳的金属腥气在鼻腔翻涌。


    战术腰带内侧黏着的半张儿童画被汗水浸得卷边。


    歪斜的蜡笔房屋上飘着三颗靛蓝色星星。


    颜料里掺着廉价荧光粉,在昏暗中泛着鬼火般的幽光。


    角落里用拼音写的“ān ān”被水渍晕开,像一串未愈合的伤疤。


    昨夜零碎的记忆翻涌:那个偷面包的小女孩蜷缩在雨里,湿透的卫衣紧贴脊骨。


    嶙峋的肩胛像生锈的硬币边缘,割破了他的漠然。


    与其在家捂着头痛,不如出去走走,海枫心想。


    于是他使劲摇摇头,起身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街道上,早市的鱼腥味与汽车尾气绞成一张张黏腻的网。


    海枫的战术靴踩过积水,水面倒影中闪过一道白大褂残影。


    卫生站二楼,那人脖颈处的蝎形纹身在望远镜镜头里泛着冷光。


    此人平板屏幕上的数据流裹挟着蚂蚁工厂的猩红LOGO。


    女孩的体温曲线在37.2℃处突兀地折出一道尖峰。


    “我这次真的只拿了个馒头!”安安被鱼贩按在臭水沟旁,怀里发霉的面包渗出绿色菌丝。


    海枫眯起眼,注意到她运动鞋开胶处塞着医疗缴费单。


    患者姓名栏的“林秀云”被反复描画成墨团。


    “多少钱。”他甩出潮湿的钞票。


    ······


    “今天我空着,带我这个外地人逛一逛吧,有偿的。”海枫看出女孩的窘迫。


    上午,安安拽着海枫钻进锈蚀的排水管,内壁被荧光苔藓染成星空。


    “这里是流星隧道!”她蹦跳着踩碎水洼,飞溅的蓝点沾满裤脚。


    海枫摸着管壁的潮汐纹路:智械战争时期的地震裂缝,此刻却布满孩童的蜡笔画。


    看着安安踮脚画完歪斜的太阳,他注意到裂缝深处有军用光缆的残骸,断口处凝结着熟悉的靛蓝色冰晶。


    “看这里!这是秘密画廊!”安安指着隧道里层层覆盖的喷绘,海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某幅抽象画里藏着某位神祇的警示符文。


    女孩浑然不觉地掀开某块松动砖石,掏出珍藏的玻璃弹珠:“大哥哥,选个颜色吧!”


    海枫捻起靛蓝色那颗,指尖传来细微震动。


    他把弹珠小心的放在战术腰带的内扣夹层里。


    夜晚,废弃商厦顶层的旋转木马被安安缠上霓虹灯带。


    “这个地方一般只有周末通电!可是哦......”她按下偷接的电路开关,老旧的齿轮发出呻吟。


    海枫在操控箱后发现半张泛黄的游乐场地图,用红笔圈出的点位与夜鸮组织的安全屋坐标重合。


    旋转木马启动瞬间,他看见对面大厦的监控探头齐刷刷转向这里,镜头上爬满紫色菌丝。


    建筑工地的塔吊钢索上挂着轮胎秋千,安安在月光下荡得老高。


    “等到妈妈病好那天,我要带她过来!”她突然脱手飞出挎包,海枫凌空接住。


    女孩褪色的包里掉出半盒深蓝药剂,显然这违法的玩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安安慌忙捡起:“这是给妈妈的彩虹糖。”


    海枫瞥见药盒侧面印着蚂蚁工厂的条形码,却被孩童贴纸覆盖。


    江边上。


    安安踮起脚尖,贝壳边缘的荧光绿藻在她指尖闪烁。


    “大哥哥低一下头嘛!”


    海枫闻到她发间的地沟油味混着深蓝药剂的甜腥:“我不戴这个。”


    他后退时战术腰带撞到铁栅栏,金属卡扣的撞击声像子弹上膛。


    安安的手僵在半空,贝壳项链在雨中摇晃。


    “可是,可是妈妈说过,喜欢的人要送礼物...”


    海枫的太阳穴突跳,这句话在三年前也听过。


    只是那时说的是“信任的人要交换信物”。


    他摸向空了的止痛片盒,指尖触到战术腰带内侧黏着的儿童画。


    画上的三颗靛蓝色星星正在渗血。


    回家路上。


    “大哥哥的手好冷。”


    安安试图牵他,却被战术腰带的金属卡扣硌到。


    海枫将腰带转到另一侧:“别碰。”声音冷得像生锈的军刺。


    “为什么?”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蕾蕾说,拥抱会让伤口好得快...”


    “她骗你的。”海枫打断道,肋间的旧伤突然抽痛。


    这是谎言的代价,他太熟悉了。


    蕾蕾是谁?他心想。


    路过废弃游乐场时,旋转木马突然转动,播放着走调的生日歌。


    安安兴奋地指着:“你看!它在欢迎我们!”


    海枫却盯着控制箱后闪烁的红外探头。


    那些镜头正随着音乐节奏转动,像瞄准镜的十字准星。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电击器,却发现安安正用同样的姿势攥着深蓝药剂瓶。


    “明天......还能来找你吗?”安安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


    海枫浑身肌肉绷紧,战术腰带上的金属扣件深深嵌入掌心。


    “松开。”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不要!”安安抱得更紧了:“妈妈生病后,就没人抱过我了...”


    海枫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离女孩颤抖的肩膀只有一寸。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


    暴雨,拥抱,然后是枪响。


    他猛地推开安安,战术靴踩碎了地上的玻璃弹珠。


    “回家。”他转身时,那些雨滴在月光下折射出无数个破碎的自己。


    积水中的每个倒影都在重复着模糊人影临死前的话:【你永远不配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