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老皇帝的很辣

作品:《雪中:从捕快开始一剑爆宗师

    离阳皇宫,承天殿。


    金龙蟠柱间弥漫着稀薄但紧实的檀香,本该使人静心,此刻却压不住下方金砖地上迸射出的无形火星。


    “放肆!简直是无法无天!叶脩区区一个皂隶出身的捕快,仗着一点微末武力,竟敢公然冲撞三品大员府邸,私设刑堂,虐打朝臣子嗣!此等行径,与匪类何异?!若不严惩,国法何存?!朝廷威仪何存?!”


    兵部侍郎王守廉须发戟张,声如洪钟,震得殿梁嗡嗡作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御阶之下。


    “王侍郎此言差矣!”


    文官序列中,一个清瘦的绯袍御史猛然出列,正是素有清直之名的谏议大夫刘文正,他双手捧着牙笏,声音不高却极有穿透力,带着久积的愤懑,“叶脩所办之案,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那谢文才、曹孟德之流,倚仗父辈权势,行奸淫掳掠、草菅人命之实,京都百姓苦之久矣!之前刑部、京都府上下层层包庇,推诿塞责,致使冤沉海底!如今叶总捕刚猛任事,不避权贵,扫此积弊,正是拨云见日,还民公道!何罪之有?!难道只因为这些恶徒出身显贵,便可以逍遥法外,凌驾于国法之上了吗?!王侍郎身为兵部堂官,如此为本该治罪之人张目,莫非与他们有何关联不成?”


    他的目光锐利如针,直刺王守廉。


    王守廉脸色瞬间涨红:“刘文正!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王守廉顶天立地,岂会与这等下作事有关?!我只是在说叶脩行事之手段,太过酷烈!不合朝廷法度!他一个捕头,无权擅闯大臣府邸,更无权动用私刑!难道律法是儿戏吗?”


    “够了!”


    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暴喝响起,压住了争论。


    张巨鹿一步一顿走到殿中,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陛下!老臣斗胆直言!叶脩手段如何,或有可商榷之处,然其所行之事,上应天理,下顺民心!其所惩者,乃社稷之蛀虫,朝廷之顽疾!京畿之地,法度崩坏至此,若无此等猛药利斧,何以涤荡污浊,重整乾坤?老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叶脩非但无罪,反倒有功!其铁面无私,不畏强权之风骨,实乃百官之楷模!若将这等猛士治罪,岂非自毁长城,寒尽天下忠良之心?”


    说着,这位老臣竟对着御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重重触地,“请陛下三思!”


    这一跪,分量重逾千钧。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清流一派不少官员也跟着出列跪下:“请陛下三思!”


    另一边,以王守廉为首的勋贵派系官员,脸色更是难看,眼神交换间满是愤怒和忌惮。


    叶脩这个名字,已不仅是一个捕头,而是成了一个引爆朝野党争的引信,一个切割勋贵颜面的利刃。


    御座之上,离阳老皇帝撑着龙案的手背,青筋微微隆起。


    他身着明黄常服,没有戴冠冕,花白的发髻只束了根简单的碧玉簪。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震怒,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对于脚下这沸反盈天、因一个区区总捕头而起的激烈争辩,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叶脩?


    不过是一颗还算锋利的石子罢了。


    丢进这潭深水里,激起些浪花,冲走些腐朽的沉渣,也好。


    死了几个骄纵过头的纨绔?


    抓了几个依仗父荫无法无天的混账?


    他眼皮微抬,扫过下面那些激愤和跪伏的身影。


    该抓!


    抓得好!


    这些在京城这个温柔富贵乡里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算什么东西?


    留着他们除了祸害百姓、丢朝廷的脸、让那些清流笔杆子多写几篇骂朕“昏聩”的折子之外,还有何用?


    杀几只鸡儆猴子,顺便让清流党趁机扳回些脸面,跟那些勋贵们打打擂台,互相牵制,省得他们总是联合起来打国库的主意……挺好。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老皇帝那布满阴霾的目光,越过了激烈争吵的殿堂,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望向了那遥远的、布满风沙和铁血气息的北凉方向。


    叶脩掀起的这点风波,相比起即将压顶而来的那座大山……算得了什么?


    真正让这个垂垂老矣的帝王感到窒息,感到那只枯瘦的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按向腰间的天子剑的,是今日晨间八百里加急送入御书房的那份密报。


    “北凉王徐骁,于三日前启程离凉。”


    “轻车简从,只带百骑亲卫,沿官道直奔京都。”


    “沿途驿站递报:王驾已过青峡关。十日内必抵京畿!”


    字字如针,扎在他布满沧桑的心头。


    徐骁!


    这个手握天下最雄壮边军的异姓王!


    这个屠城灭国如饮水吃饭的“人屠”!


    这个令塞外胡人闻风丧胆、也让离阳朝堂无数人寝食难安的北凉王!


    他终于来了。


    进京!


    在这个节骨眼上!


    老皇帝那深陷的眼窝里,掠过更深的阴霾和毫不掩饰的忌惮。


    他不信徐骁此刻进京,仅仅是为了一场什么劳什子的“述职”。


    西楚新灭,余孽犹存;朝中清算旧党的呼声越来越高;几位年长的皇子动作频频……这个手握重兵、战功彪炳的军头,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牵扯着整个帝国的神经!


    他这个时候回京,嗅着京都因几个纨绔被抓而躁动不安的气息而来,想干什么?


    逼宫?


    示威?


    还是……


    老皇帝的手指,在御案冰冷的金龙雕刻上,神经质地、无声地叩击着。


    王守廉还在梗着脖子,胸膛因激动剧烈起伏。


    殿下跪着的、站着的、还在引经据典准备唇枪舌剑的双方官员……所有这一切喧嚣的画面,在老皇帝此刻的感知里,都仿佛隔着一层浓重的水雾。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甚至没有抬眼去看脚下这片争闹的棋局,仿佛驱赶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够了。”


    两个字,不高,甚至有些含糊沙哑,但在落针可闻的殿堂里,却如同定身法咒。


    瞬间,所有的争吵、所有的怒视、张巨鹿磕头渗出的血丝、王守廉喉结的耸动、跪伏官员绷紧的后背,全都凝固了。


    几百道目光,惊疑不定,带着敬畏,齐刷刷聚焦在御座之上那个垂暮的身影。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下方。


    先是从跪在中央的张巨鹿花白的头发上掠过,停顿片刻。


    然后移向涨红脸的王守廉。


    接着扫过那些跪着的清流,站着的勋贵。


    那目光里,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一派观点的直接回应。


    只有一种极致的淡漠。


    一种仿佛已看透了这殿中所有人所有心思的疲惫,以及一种凌驾于这些纷争之上的、更加深沉冷酷的考量。


    “……叶脩此人,既为捕头,执司刑律,缉拿有据,那就……让他做。”


    声音平淡,没有情绪。


    “至于功过是非,是非曲直……”


    老皇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意有所指,“自有后论。”


    “都退下吧。”


    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在了冰冷的龙椅靠背上,眼帘低垂,将所有的情绪和锋锐都收敛在那一片暮气沉沉的阴影之下,只余下那只藏在袖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


    张巨鹿猛地抬头,老眼昏花中似乎捕捉到一丝渺茫的希望。


    王守廉和其他勋贵官员面露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


    朝臣们心思各异,在压抑的静默中,如蒙大赦却又满腹疑团地行礼,鱼贯退出金碧辉煌的承天大殿。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


    殿内只剩下老皇帝和随侍多年、如同影子般的老宦官。


    檀香的气息重新清晰起来,却更显得死寂。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那眼中的疲惫阴郁尽去,只剩下深不见底、令人心寒的幽邃锋芒。


    “徐骁……”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沙哑的嗓音如同钝刀刮过枯骨。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敲击在冰冷的龙案之上,这一次,清晰,果决。


    笃。笃。笃。


    如同给某人敲响的丧钟。


    “他进京的那一夜……”


    老皇帝抬起眼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盯在一旁垂手侍立、仿佛不存在的老宦官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朕要那个叫叶脩的捕头,死。”


    “……死得…悄无声息。”


    “当夜暴毙!”


    老宦官的头颅更低了下去,身子几乎要蜷曲进地上的阴影里,喉咙里只发出一个极其轻微、仿佛叹息的回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