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声不再耽搁，换上许久未穿的弟子法袍，飞身赶往主峰。


    刚踏上最后一级云阶，沉重的殿门轰然打开，一道身影从里头奔了出来，寒霜罩面，衣袍翻滚，正是那素来看不惯她的执法长老。


    对方本想直接拂袖而去，却因瞥见是她，脚步一顿，双眼眯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哟，这不是我凛洲剑宗，开宗立派数千年来，头一位夜游人么？怎么，九司那般前途无量的好地方不呆，又回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地界来了？”


    说罢，也不看她作何反应，袖袍狠狠一甩，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吃错药了吧？


    傅庭声站在风中，满头雾水。她对着那气冲冲远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决定暂且不跟这老古板一般见识，心想等回去后，定要找他的徒子徒孙挨个切磋。


    收敛好心神，她缓步走到殿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冠发，抬手叩响殿门。


    “笃、笃、笃。”


    门后传来掌门略显疲惫的沙哑嗓音：“进来。”


    傅庭声提袍而入，对着那道隐没于烟雾中的身影跪拜行礼：“弟子傅庭声，拜见掌门。”


    “可知召你何事？”


    傅庭声看着自己映在玉砖上的倒影沉吟片刻，如实回答：“知，也不知。”


    “喔？”


    随着对方话音落下，四周烟雾缓缓流动，溢散出的微弱剑意激得傅庭声心神一凛，下意识背脊挺直。


    “弟子知，私自下山加入九司，如此行径为宗门所不容。也知师父…为了保护弟子这个不肖徒儿，当了拾遗人，多年未归。”


    说到此处，她眼底闪过一瞬苦涩，深吸口气继续道：“但弟子不知身上的封印破除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短暂沉默后，烟雾里传来一声轻笑，听不出喜怒。


    “知道的还不少。”


    傅庭声抿唇，没作声。


    “我剑宗开山立派的先祖云氏，无意间在灵轨下感而有孕，得以血脉绵延。自那以后，每代云氏血脉都会出现几个继承灵轨天赋的人，能感应甚至看见灵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灵轨意志的延伸。”


    傅庭声忍不住抬头看向雾中那道身影。


    她先前只知剑宗先祖姓云，却从未听闻，云氏一族还与灵轨有这般渊源。


    “你与你母亲，亦是如此。”


    掌门步履缓缓，走出烟雾：“你母亲和师父都希望你能做个普通人，平安喜乐，了此一生，本座当初也同意了。可惜事与愿违，如今看来，你注定要成为拾遗人。”


    傅庭声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九司档案库意外取回记忆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喉咙有些发紧，傅庭声张了几次嘴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为何从不与我相见？”


    掌门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她，死在了仙庭。”


    仙庭？


    傅庭声袖中指尖微颤。她的母亲曾踏足那片万千修士梦寐以求的领域，却死了。


    去仙庭不应该长生么，怎会死？


    “是飞升失败了？”


    掌门摇了摇头：“你母亲很优秀，从不失败。她是我们当中最‘成功’的一个。”


    语气里带着极深的敬意，还有几分怀念。


    傅庭声不解，正欲追问。


    掌门却是话锋一转：“你身上的封印是本座下的，本座自然最清楚，先前隐有不稳迹象，奈何来不及召你回来。如今既已被破除，血脉天赋便再无法遮掩，你之后不可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


    她顿了顿，语调沉凝道：“须得承担起原本属于你的义务，接受训练，正式成为一名拾遗人。”


    拾遗人……


    听到这有些耳熟的称呼，傅庭声心中一动，眸光微敛：“既如此，那我师父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不必心急，将来自有机会探望。”


    言外之意，便是回不来了。反应过来的傅庭声难掩心中失落，不住低叹一声，道出另一个问题。


    “弟子是否，也不能再回九司了？”


    掌门闻言垂眸转身，并未作答，任烟雾将其身影慢慢吞没。


    ——


    傅庭声怀着满腹心事回到院落。刚踏进院门，便看见师妹托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小声嘀咕着什么。


    她目光随意扫了几眼，却觉得那猫越看越眼熟，不由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看着怎么像大师兄月余前走丢的那只？”


    此话一出，师妹和黑猫动作瞬间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术。


    傅庭声摸着下巴再三确认，笃定道：“就是走丢那只。”


    一人一猫齐刷刷转过头看她。紧接着，一道带着几分恼怒的少年音，清晰地从那只“猫”的口中传了出来。


    “吾从未走丢，皆是那厮一厢情愿，非要结契！吾不堪其扰，自行离去罢了！”


    猫说话了？


    傅庭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竟是妖修……”


    “你才是妖修！你全家都是妖修！”黑猫浑身的毛立刻炸开，尾巴竖得像根旗杆，显然对妖修这个定位极为不满。


    师妹见状，赶紧伸手给它顺毛，一边小声安抚，一边变换手法：“师姐误会了，这是帝江大人，乃上古神兽。从今日起，便由它来帮助你了解拾遗人的规矩和运作机制。”


    帝江舒服地抖了抖尾巴，哼哼起来：“小辈，准备好小鱼干，吾会好好教导你的。”


    傅庭声努力消化着这一连串的信息，忍不住再次确认：“大师兄他…不会来找我麻烦吧？而且，为何他一直跟我说自己养了只猫？”


    “就他那颗冥顽不灵的石头脑袋，知道什么啊他！”帝江再次炸毛，怒不可遏道，“不用管他！”


    师妹手忙脚乱继续顺毛，小声解释道：“大师兄并非拾遗人，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会知晓。当初把帝江大人抱回去时，他还问我多久给猫洗一次澡，气得帝江大人连吃了三筐小鱼干。”


    “……”


    傅庭声伸手在储物袋里摸索了一阵，没找到小鱼干，倒是摸出一枚从往生殿带回来的北冥鱼精。


    神兽，应该对石头不敢兴趣吧？


    正准备把鱼精收起来，却发现帝江目不转睛盯着她手中的石头，甚至耸动着鼻尖往前凑了凑。


    傅庭声心中一动，试着将北冥鱼精往前递了递。


    只见黑影一闪！


    帝江嗖地窜到她面前，叼走鱼精，“咕咚”一声便将那枚北冥鱼精吞了下去。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又仔细清理了一圈胡子，方才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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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巴站好：“品质还不错，你这小辈倒是颇为上道。放心，看在这鱼精的份上，吾定会好好教导你，让你尽快掌握第二天赋。”


    “第二天赋？”傅庭声捕捉到话中关键。


    帝江甩甩尾巴，一副“你连这都不懂，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的模样：“拾遗人的能力有很多种，与灵轨沟通、感知其状态是基础，也是就第一天赋。大部分皆为先天，少部分能后天培养，比如你师父昼隐……”


    它顿了顿，语调中透露出一丝感慨：“不过后天强求，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除此之外，天分好些的云氏族人在与灵轨长期接触、共鸣的过程中，都有机会觉醒独属于自身的第二种能力，也就是第二天赋。这种天赋因人而异，几乎不存在一模一样的。”


    傅庭声想起自己破开虚空的能力，迟疑道：“第一天赋，只有沟通、感知，没有别的了吗？”


    帝江嗤笑：“别的？能与灵轨对话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年纪轻轻不要这么贪心。”


    “那我已经有第二天赋了。”


    “……？”


    帝江本想开口质疑，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傅庭声的眼神变得古怪又期待：“演示给吾看。”


    傅庭声依言取出了裴挽给她的那枚灵轨碎片，凝神静气，将灵力注入其中，对着半空轻轻一划。


    “呼——！”


    院中瞬间狂风四起，一道深邃无底的虚空裂口缓缓撑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可怖气息。


    仅作演示，傅庭声维持了两息，便立刻切断了灵力供给。那裂口颤动了一下，迅速合拢消失，四周狂风也随之戛然而止。


    师妹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呼：“师姐！你这招也太帅了！那个黑漆漆的洞是通往哪的？”


    傅庭声平复了一下呼吸，答道：“应是绝灵之地。”


    帝江此时已经不再蹲坐，而是绕着傅庭声来回踱步：“这天赋除了你，还有几人知晓。”


    察觉到它语气中的谨慎，傅庭声沉吟片刻回答：“两个，不过他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两个还是有点多，罢了罢了，反正迟早会被那边知道的……”它一边转悠，一边用爪子拍着地面喃喃自语，越说越兴奋，“哈哈，是涉及空间法则的第二天赋！掌门这回可得给吾很多很多、超级多的小鱼干才行！”


    傅庭声有些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却是想起师妹也姓云，扭头好奇道：“师妹，你可有第二天赋？”


    师妹闻言，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


    “是什么？”


    师妹脸上的骄傲之色瞬间僵住，眼神开始飘忽。


    她干笑两声：“啊哈哈，那个……我的能力…非同小可，它…关乎天下苍生未来，维系万物平衡，是这寰宇间最古老、最神圣的规则体现之一！”


    这话说得恢弘无比，气势十足，可傅庭声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兴奋结束的帝江神了个懒腰，舔着爪子甩了甩尾巴：“说得真玄乎，其实就是……”


    师妹紧张起来：“帝江大人！别——！”


    傅庭声一把捂住她的嘴，追问帝江：“其实是什么？”


    帝江打了个呵欠，继续道：“就是能让任何生物，快速进入到最适合繁衍的状态。”


    整个院落瞬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