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声翻遍灵网，却寻不到半点关于鬼市少东家的讯息。此人仿佛凭空捏造般，除却名号，其它一概不知。


    正当她泄气地退出灵网，窗外忽然传来细碎响动。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会是谁？


    傅庭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只见一道黑影正贴着廊柱缓缓潜行，往内院走来，身形鬼祟，蹑手蹑脚，行迹十分可疑。


    她当即窜出去，厉声喝到：“来者何人！”


    黑影猛地一颤，腕间倏地迸出十二道银色光鞭，挟着破空锐响直扑傅庭声面门。她翻腕振剑，于空中划出凛冽弧光，一声清脆锵鸣，将呼啸而来的锁链尽数绞缠。


    咦，这不是……


    “春酽？！”傅庭声惊呼。


    半空中灵活游走的链条顿时僵住，黎春酽从柱子后的阴影里探出半张脸，试探着唤道：“庭声？”


    确认真的是傅庭声，黎春酽长出一口气，将子午锁龙扣迅速收回腕间，嗔怪道：“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吓我一跳！”


    “我还想问你呢，”傅庭声收起灵剑，“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莫不是有鬼在追你？”


    “比鬼可怕多了！”黎春酽四下张望一圈，生怕有人看见似的，拽着她进了屋，“都怪那个晏河……”


    “宴教习？”傅庭声怔了怔，心中顿感不妙，赶忙低声询问，“可是先前那朱笔，出了问题？”


    黎春酽闻言脸色一僵，犹豫半晌才支吾道：“也……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傅庭声眯眼追问。


    黎春酽目光来回游移，小声嘀咕：“诶呀，就是前几日吧，我还笔的时候，不小心把晏河的帷帽给点了。”


    傅庭声眨眨眼，没反应过来：“……点了？”


    “就是烧了。”


    傅庭声瞬间默然，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敬意。


    她想起共敌业祸那日，晏河帷帽被震飞时白发飞扬的样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安慰道：“说不定宴教习没看到呢？或者看到了，也未必放在心上。”


    这后半句话，连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黎春酽哭丧着脸，一脸生无可恋：“他已经追杀我三天了。”


    傅庭声忍不住扶额：“既是无心之失，直接同宴教习说清楚不就好了？大不了赔他一顶新的，总比整天躲来躲去提心吊胆强吧。”


    “你不懂，那人心眼小得很！不过无妨，”黎春酽摆摆手，神情忽然轻快了几分，眼底还闪着狡黠的光芒，“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反击了。”


    难道不是你先烧了人家的帷帽？谈何反击。


    傅庭声终究没把话说出口，心念微动，岔开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个。我已拿到档案库权限，春酽你能教我怎么查阅案卷吗？”


    黎春酽颇为诧异：“这才几日？你竟然就已经拿到了档案库的权限！寻常的撰录官可得跑上月余才有可能。”


    傅庭声被她看得有些忐忑，挠了挠脑袋，勉强笑道：“也是碰巧了，这次外勤正好路过，就直接拿到了权限。”


    黎春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给我看看。”


    傅庭声不明所以，只听话地将右手摊开伸了过去。借着昏黄灯光，黎春酽托着她的手腕，仔细端详起掌心纹路：“咦，怎么是颗星星？”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傅庭声也下意识跟着低头，看向掌心那颗蓝色星子。


    “是有些奇怪。”黎春酽低声轻喃，又把自己的手心给她看。只见掌心正中印着枚小小的“玄”字，细看还透着淡淡灵光。


    “普通撰录官拿到权限后，掌心会出现天地玄黄四种字样，用来表示权限等级。星星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也许因为庭声你是悬镜司夜游人，而不是结绳司的缘故？”


    傅庭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星星，光芒温润，触感冰凉，似乎还蕴藏着微弱的灵息。


    “算了，不管是什么，能用就好。”黎春酽收回手不再纠结，利落地打了个响指，语调轻快，“我这就来教你怎么唤出撰录牌。”


    “想象你的神识是把钥匙，去勾连这颗星星，接着默念口诀：结绳为凭，万卷皆现。”


    傅庭声凝神调息，默念咒诀。


    刹那间星纹绽放，无数光华从她掌心涌出，细密交缠，逐渐凝结成一块赤色竹简。竹简通体温润，上面刻录的却并非寻常文字，而是一根浮雕麻绳，角落里隐约可见"庚酉肆柒"的暗纹字样。


    “这便，成了？”


    傅庭声拿起那块竹简，心中还有些不确定。


    黎春酽点点头，肯定道：“成了。我再将催动这撰录牌法诀交给你，便能自由查看档案库里的卷宗了。不过查阅范围是根据权限决定的，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能查阅多少内容。”


    傅庭声抿了抿唇，按照黎春酽教的办法，闭上双眼，十指快速掐诀，再将神识探入竹简。


    她仿佛瞬间置身于档案库的浩瀚识海中，万千卷宗在她面前整齐地排列展开，每一卷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标记，注释着案卷号、时间、属司等等信息。这些卷宗可随着她的心意来回移动，就像一座无限延展的殿堂。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太厉害了。”


    黎春酽抱臂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结绳司的日常就是泡在这里头翻阅核对案卷，你现在也算半个没有记录在案的撰录官，慢慢习惯就好。”


    傅庭声试着默念“鬼市、少东家”。


    刹那间，浩瀚的卷宗之海泛起微微涟漪，两卷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卷宗缓缓脱离书海，像被无形之手托举着，飘到她面前，静静悬停。


    她伸手接住其中一卷，指尖轻触，耳畔便响起一道低沉悠远的诵读声。


    「…鬼市之主喜得贵子，设席三日，大宴宾客，延请四方宾朋，备珍馐灵果，御酒百坛。…」


    灵光氤氲的画面随声浮现，为她展示那段封存已久的过往记忆。


    鬼市的万千灯火在夜色穹庐下煌煌流转，恍若星河坠落。九重玉阶之上，身着玄金蟒纹的鬼市之主端坐玄玉座，看不清面容。他怀中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孩，咿咿呀呀地伸着两只小手要去够父亲的衣襟。


    傅庭声瞥了一眼落款日期：“…距今三百四十七年。”


    换句话说，这位所谓的少东家比她还年长几岁。如今却还玩什么离家出走？真是个任性的少爷。


    傅庭声摇摇头，合上卷宗，换取第二卷。这卷的内容同样简略，仍旧只有寥寥数句。


    「…鬼市中央开掘莲花池，由少东家绘图布阵，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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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水澄明，莲花四季常开，香气延三十里。…」


    傅庭声想起自己曾远远瞧过这座莲花池，不禁挑了挑眉。感觉得这个鬼市少东家，似乎也并非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毕竟能亲手设计鬼市的核心旅游景观，应当是颇有几分才气的。


    “有点意思。”她将两册卷宗推回书海，涟漪荡漾，卷宗自动归位。


    没想到九司偌大的档案库里，和鬼市少东家相关的记录，竟也只有这区区两卷。


    傅庭声双眉轻蹙，有些失望。


    看来这百万灵石的悬赏确实不好挣，要想找到这个人，还得另想办法。


    ——


    第二日休沐，悬镜司少了往日的忙碌，空气中都透着几分清寂。壤墟人少，侧峰小院倒是与往常无甚分别。


    傅庭声正靠在案前琢磨悬赏之事，门外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未见到人，薛都清脆的嗓音便传了进来：“庭声，我来找你玩啦！”


    傅庭声闻言双眼一亮，赶紧把人拉进房中，反手关上门，表情神秘：“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薛都被她这副样子勾起好奇心，小声问道：“什么事啊？”


    傅庭声凑过去，压低声音：“赚外快，干不干？”


    “什么外快？”


    傅庭声将灵网上的悬赏告诉她：“一条确切消息一万上品灵石，要是能把人找回去，就有百万上品灵石。”


    “一百万？！”


    薛都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若是她离家出走，她娘只怕会第一时间在门内传下追杀令，哪会在灵网上给出这么高的悬赏。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她倒要看看，这个价值百万灵石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有三头六臂。


    傅庭声见拉人如此顺利，立刻将昨晚查到的卷宗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惜就这两条消息，连少东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无从下手。”


    薛都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找舅舅去！他和鬼市之主交情不浅，每年鬼市的拍卖会都能收到请柬，说不定知道点内情。”


    傅庭声迟疑道：“可裴长老似乎不在司中，昨日就没看到他。”


    “嗐，那是他洁癖犯了，昨日没露面，定是去沐浴净身了。”薛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由分说一把拽起傅庭声，“走，现在就去找他，保证在。”


    薛都带着人一路冲到到西厢房，在门前刹住脚步，规规矩矩叩了三声门。


    片刻后，房内传来裴挽清冷的声音。


    “进。”


    薛都推门而入，傅庭声紧跟其后，刚进门鼻间立刻萦绕起一阵淡雅的香气，似沉香又似梅雪，沁人心脾。她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裴挽端坐案后，青衣素带，整个人干净得近乎不染纤尘。


    薛都叭叭说完来意，傅庭声还盯着裴挽的发梢走神，满脑子都是“他果然沐浴净身了”。


    裴挽指尖轻敲桌案，静静听完，沉吟片刻，才开口道：“鬼市少东家的名字，本座不知。不过本座确实有拍卖会请柬，也知晓一些鬼市的内情。”


    他顿了顿，目光不紧不慢地移到傅庭声脸上，似笑非笑，语调缓慢却又带着一丝兴味。


    “若给了你们，本座又能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