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被关在房间里，给予赫拉的，居然是雅典娜那毛骨悚然的，禁忌的，来自同性之间的仰慕。


    宙斯离开房间之后，门扉被黄金的锁链锁上。


    这傲慢的万神之王要妻子的臣服和反省。


    宙斯要赫拉再度萌发那热烈的，嫉妒的，偏执的爱，哪怕这份爱来自于赫拉的痛苦和生命，宙斯吸食着赫拉的生命力，享受着赫拉的痛苦，唯有赫拉痛苦的“在意”，才是爱的证明。


    但唯有宙斯自己知道，他走出房间的刹那，手指的颤抖。


    宙斯感觉……他似乎失去了什么。


    他似乎失去了赫拉的爱意，哪怕宙斯不停告诉自己，赫拉的爱是热烈不灭的。


    哪怕赫拉对重复诉说了无数遍的失望满不在意。


    “哪怕是我，也不会永远在原地等待，宙斯。”


    统治了世界的万神之王站在神殿的羽廊之上，凝望着大地，他的视线穿过云层，直到大地，他的目光微微呆滞，又带着迷惘，从来风流傲慢，无所不能，暴躁狂躁的万神之王在一瞬间出现了孩童般的无措和惊恐，那一瞬间的无措让宙斯攥紧了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那正在无风自动的衣摆，宙斯的耳畔响起了赫拉的话语，那失落的，似乎毫不在意的话语。


    谁都不会永远在原地等待着，赫拉的话语如此失望而冷漠。


    所以宙斯惧怕赫拉的冷漠，他把赫拉关在房间里，期待着能够再度和赫拉培养出感情……就好像数千万年前的时候那样，宙斯化作杜鹃鸟，得到了赫拉的怜惜——那是宙斯和赫拉婚姻的开始，一段开始于欺骗，却又算得上是甜蜜的日子。


    万神之王，这傲慢的万神之王，缓缓收敛了脸庞之上的无措，他再度回头，看着那闪烁着字符和魔力的锁链，脸上出现了坚定，宙斯回过头，毫不留情地离开。


    只要赫拉还在……只要赫拉还有眷恋，一切就都有办法。


    宙斯哄骗着自己。


    于房间之中的赫拉，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她端坐着，身姿婀娜美丽，她穿着那一身雪白的希顿，漂亮的红发被希顿和肌肤衬托得热烈而鲜艳，她面无表情，只是紧紧咬着牙齿，转而用贝齿咬着鲜红的下唇，她握紧了拳头，鲜红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睛的动作而微微颤抖，她似乎面无表情，又好像在下一秒就会哭泣出来……赫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不再爱了”便要受到如此惩罚吗？


    仅仅只是“不再爱了”和“不会在意了”这样的冷漠，也会受到惩罚吗？


    宙斯想要干什么？


    曾经赫拉的爱意炽热而浓烈，宙斯却厌恶赫拉的嫉妒和在意，可是赫拉现在不再爱了，宙斯又渴求起赫拉的爱意起来了。


    反复无常，又带着男性特有的劣根性，凡是得不到的，才是宙斯想要的，哪怕那东西曾经被宙斯弃之如敝屣。


    所以赫拉转而冷笑一声，她像是咒骂，又好似自言自语。


    “我不会再爱你了，宙斯。”


    赫拉轻声地，细微地，呢喃似地说道。


    寂静的房间之中，唯有赫拉的在喘息，呼吸的声音随着赫拉的睫毛而颤抖，赫拉庆幸宙斯未曾强迫于她……毕竟按照宙斯的作风来说，强迫一位女神，是宙斯会做的事情，但宙斯恼羞成怒之后，却未曾强迫于赫拉，仅仅只是将她关在房间之中，所以赫拉满是庆幸，她端坐于椅子之上，面无表情，咬着鲜红的嘴唇，她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哭泣都做不到，她只是呆愣愣地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这寂静而奢华的房间之中，只有赫拉呼吸的声音。


    忽然，一阵笃，笃，笃的声音响起。


    细微的响声，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敲打。


    赫拉无神的眼眸移动，她顺着声音看去，在窗户之外，一只小小的杜鹃鸟，在窗户旁用小小的鸟喙敲打着窗沿。


    赫拉下意识皱眉，她从那只鸟的身上感觉到了“宙斯”的气息……却又似乎，不只是宙斯的气息，这只小鸟泛着熟悉的，属于宙斯的力量，却又夹杂着一种更加热烈和明亮且纤细的……属于女性的芬芳。


    而赫拉皱眉，是因为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曾经……她曾经还是少女的时候，宙斯正是变作了杜鹃才得到了她的信任，她和宙斯的婚姻也因此开始，那并不是什么甜蜜的，温暖的事情，当宙斯变化做的杜鹃被雨水打湿的时候，赫拉怀抱着杜鹃妄图温暖那只湿漉漉的小鸟的刹那，宙斯恢复了原型将赫拉占有，这婚姻的本质开始于强迫和占有，而非甜蜜的爱情。


    而赫拉在这婚姻之中，甚至被强迫着产生出了对于宙斯的“爱意”，多么讽刺啊。


    赫拉想起了宙斯，这一幕和曾经的画面何其相似，以至于赫拉厌烦和憎恶地皱起了眉头，那只杜鹃鸟身上属于宙斯的气息又叫赫拉烦躁……她甚至无法去细想这只鸟究竟是宙斯变化，还是其他。


    赫拉没有动，于是窗户外的杜鹃鸟再度用小小的喙啄着窗沿，小小的杜鹃鸟专注地，一下又一下地啄着窗沿。


    奇怪……


    宙斯的力量随着锁链的神力，将赫拉的房间关闭，那位万神之王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没有哪位神能突破宙斯的力量进入此地，赫拉不明白，这只杜鹃鸟是怎么进来的……而且带着宙斯的气息。


    但若说是宙斯变化，又不像，虽然眼前这只杜鹃鸟带着宙斯的气息，但又有一股轻灵的气息，与其说是宙斯变化，不如说是沾染了宙斯气息的小鸟，因为沾染了宙斯的气息，而得以进入这被宙斯封闭的房间之中。


    笃，笃，笃。


    小鸟专注地啄着窗沿。


    在赫拉的注视之下，小小的杜鹃鸟，将紧闭的，被宙斯的神力锁住的窗户，啄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而这小鸟，就从缝隙之中钻了进来，小小的翅膀挥动着，滑行着，站在了赫拉的面前。


    赫拉：“……奇怪。”


    赫拉侧目。


    伸出手，赫拉让小小的杜鹃鸟站在自己的手指之上，她端详着这只小小的杜鹃鸟。


    温暖的身躯，小小的身躯，蓬松的羽毛。


    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杜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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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赫拉端详着杜鹃鸟，放在自己的眼前，她伸出纤细雪白的手指指腹，轻轻抚摸着杜鹃鸟的身躯。


    “你从何而来？”


    赫拉感觉到杜鹃鸟挥动翅膀，小小的喙亲吻在她的嘴唇之上，好似露水般的轻盈和短暂。


    赫拉下意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鸟，给赫拉一种，有智慧的感觉。


    杜鹃鸟那黄金的眼珠，小小的，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光泽。


    小小的杜鹃鸟，于赫拉的手掌之中起舞。


    于是赫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几乎无法被看见耳朵微笑，嘴唇的弧度微微上翘。


    比起那些令人烦心的神明和人类，小小的杜鹃鸟，让赫拉喜悦。


    赫拉鲜红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在她手掌之中起舞的小鸟。


    "你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进入这里，小鸟。"赫拉呢喃着，她依旧端坐着，只是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掌之中正在跳舞的小鸟，她的目光和杜鹃鸟黄金的眼眸相对，一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现在她的心中。


    “……雅典娜？”一个突如其来的名字，在赫拉的嘴唇之中吐出。


    小小的杜鹃鸟，展开翅膀，从赫拉的手中飞走，它扯下翅膀之上的羽毛，轻轻放在赫拉的手心。


    轻盈的，小小的羽毛，在赫拉的掌心之中，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


    杜鹃鸟飞走了。


    从缝隙之中飞走了。


    “等一下！”赫拉尖叫着站起身：“难道你也要离开吗？！”


    杜鹃鸟从缝隙之中钻出，喙轻轻在窗沿之上啄着，然后轻盈地飞走了。


    赫拉如梦初醒。


    高贵的红发天后呆愣愣地坐回座椅之上。


    赫拉深呼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面庞。


    小小的杜鹃鸟从缝隙之中飞走，顺着奥林匹斯圣山向下，直到雅典娜的神殿之中。


    杜鹃鸟变化为雅典娜的姿态。


    金黄发丝的战争女神，赤裸着双足，她的黄金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只手的手心漂浮着一根黄金的羽毛，另一只手的指腹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目光幽深，黄金眼眸看向手心的黄金羽毛，嘴唇微微抿起。


    雅典娜手心的黄金羽毛，是属于宙斯的——那是数千万年前，宙斯变化做杜鹃鸟接触赫拉的时候，遗落下来的一根羽毛，带着宙斯的气息，这是雅典娜能够突破宙斯神力和禁锢进入赫拉房间的原因。这根羽毛曾经被“先知先觉”的普罗米修斯所收藏，雅典娜之前从普罗米修斯那里要来了这根羽毛，一如雅典娜所想的那样，她顺利突破了宙斯的神力……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分钟。


    而昨天夜晚于大地，一个合算的交易自雅典娜和普罗米修斯之间产生。


    雅典娜需要普罗米修斯的智慧和预言的能力，普罗米修斯需要雅典娜眷顾以人类……作为交换，普罗米修斯愿意献上一根带着宙斯气息的羽毛，雅典娜要付出的，则是在宙斯对于普罗米修斯和人类的不满之下，将人类的火种以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