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游街·万人空巷
作品:《风前絮》 陶然侧身擦着假山石从偏院出来,遇上还在养伤的云生,喜道:“正门半天不见人,我一准儿猜着公子在这儿呢!”
外面的乐声已经停了,家里除了偏院,到处都是红艳艳的。他四处打量一眼,说道:“告诉老爷夫人,我在祠堂等他们,你们都先睡下吧,剩下的事不必管了。”
“是,”云生道,神色又变得为难起来:“公子,今天老爷夫人又为难季小姐了。”
陶然朝偏院看一眼,附手在背,深叹一口气,皱眉问:“又怎么了?”
“季家小少爷同咱们家小少爷斗蛐蛐儿赢了,咱家小少爷觉得没面儿,抓花了季家小少爷的脸,两个小公子就厮打起来,后来老爷夫人就生气了。”
陶然皱眉咋舌:“怎么能叫那个孽种和季眠玩儿?季眠不是从不出偏院?他怎么会认得他?”
“公子放心,小少爷是不知道季家人身份的,他自己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偏院,俩小子就碰上了。”
“季小姐不管?”
“季小姐白日里也很少出房门,总会有顾不上的时候,今日想是一个没留神儿......”
不知为何,陶然莫名有些烦躁,话还未听完,就拂袖离开:“以后这些小事就不必对我说了!”
“是,”云生待在原地愣愣的,吹了吹陶然荡起来的灰。
祠堂中,他跪了片刻,父母便推门进来了。陶然闻声并不转头,只直直地站起身来,侧身让道,对父母说:“请父亲母亲跪居主位。”
陶父陶母今日很是高兴,并不计较儿子不肯从正门回府的过失,又见他此刻礼数周全,知道高中状元后该立即祭祖,不等过夜,便很是满意地走到主位跪下了。
陶然在父母身后跪下,三人目视列祖列宗牌位,齐身拜了三拜。
陶父道:“今日是你的喜事,金榜题名,祭词就由你来说吧。”
陶然又拜了一次,跪直身后道:“不孝子陶然,今忝登状元之位,皆祖宗积德累福之报,方得此殊荣,实乃侥幸,岂敢居功自傲?首谢父母,昔自西南迁于京师,使我得赴科举;赐以优渥之资,令我无忧安居;包容愚劣,得以护所当护。自今而后,陶氏永脱商籍之辱,列居士族,前途昭昭,来日可冀。愿祖宗庇佑门庭,蒸蒸日上,世泽绵延。陶然必竭心尽力,鞠躬尽瘁,以光门楣。若违此誓,天地共诛。礼毕——”
陶父陶母文墨不高,其实听不大懂儿子在说什么,只闻得“礼毕”二字,方知一番祷告结束,便随即又拜了三拜。
二人喜上眉梢,互相搀扶着起身,见身后儿子也同时起了,便道:“折腾一天了,先睡吧。”
不想陶然却止住:“父亲母亲等等,孩儿有话要说。”
“哦?”陶父侧身拄着拐杖:“说来听听。”
“儿子如今中了状元,不日就要赴往翰林院入职,今后官场仕途险阻,必不能陷人以柄。儿子知道,父亲手上还有些同朝中贵胄的生意,虽然裕丰宝坊炸毁了,旧贵也几近被清洗,但以父亲的心性,必然还要建立新的,不是吗?”
此话戳中了陶父的心事,他咳嗽了两声:“此事改日再议。”
说着,便搀扶陶母侧身而出。
陶然闭目,附手在背:“我说过,官场行事,不可授人以柄。父亲母亲若还清醒,就请替我顾好后宅,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家宅不宁的话。”
二老已经跨出了祠堂,面朝月光,脸色清白。陶父忍了忍,转头回来道:“陶然,你别以为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开灶膛,无论怎么说,你是小辈,在我们面前,就该拿出点小辈的样子。”
陶父转身道:“你那个季静堂,我肯让她住家里,就已经算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所以,别说只有你忍着,我和你娘已经够客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陶母舒缓着他的胸气,笑道:“今天高兴,和儿子说这些不开心的干嘛。”
“不懂事!”陶父斥道,说着转身同夫人回房去了。
陶然知道自己说了番无用的话,父亲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他们自有他们的主张。这样想着,他也竟觉得有些疲累,转身回偏院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午时,进士及第的前三甲于午门出发跨马游街。五月的天气已有些炎热,陶然、钟睿林和谢正秋三人身着红袍,由礼部侍郎、鸿胪寺少卿等人相伴,仪仗队拖得老长。
正阳门下,长安街上,棋盘街至孔庙的途中,夹道挤满了欢呼的百姓,此刻朝廷还未设新的禁军统领,严忍冬并同陈恨生二人便一人暂携领禁军带队,一人带领刑部管束围观的百姓。
各府闺秀今日也难得出门,登楼观望。建朝以来,还从未有过此等万人空巷的盛况,陶然身骑白马,十字披红,沿御道策马前行,与沿道百姓打着招呼,面上尽是儒雅喜悦之态。
季静兰半蒙着面,眼角伤痕已凝成一道深色的血痂,同女眷一起从高楼眺望。耳边尽是女子羞怯之语,她侧耳听去,莫不是众人见状元面容清秀端正,又论及他连中三元的大才,早已动了春心,做起了状元夫人的美梦。
静兰只是略动了动唇角,想起自己先时爱看的那些书。原来,天下为清贵男子动情的女子不止她一个,人人皆盼着嫁一个春风得意少年郎。
不知为何,她明明也是爱看的,此刻却觉得这热闹同自己没有关系。季府的陨灭隔绝了她的心火,一个半死之人,此刻只想着为母亲复仇,为亲人复仇。
隔岸观火地,静兰的耳边蓦地传进一句话,有人幽幽嘲讽道:“女人呐,就是看不清楚,一个男人想做权臣,就必然不可能是一个情圣,可悲可悲。”
周围几个闺秀却扇皱眉朝那人看去,只见阁楼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短髭高瘦的白衣男子,头戴幞帽,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正看着陶然啧啧摇头。
静兰不像其他姑娘一样觉得扫兴,倒是蓦地对这人来了兴趣,走时故意重重撞了他一下,叫他“啧”的一声,注意到这个紫衣蒙面的姑娘。他未看清她的脸,倒是依稀注意到她眼角的一道伤疤,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问清楚为何要重重撞自己一下,又见其他姑娘看自己被撞正掩面轻笑,踌躇间,那紫衣姑娘已不知去了何处。
他突然间也自觉没了兴致,背上药囊往陶府走去了。
游街持续了近三个时辰,队伍缓缓行至孔庙后的国子监,游人才渐渐少了下去。日近黄昏,三人及陪同官员在孔庙进行了祭祀仪式,又至国子监聆听大学士黄龄的教诲,时至酉时一切方才结束。
谢正秋一改昨日颓色,很有兴致地招呼陶、钟二人共赴谢府用膳,不想二人皆是礼貌拒了,自己倒讨了个没趣,甩甩手回家去了。
官员也散了大半,陶然从国子监出来,见严忍冬在正门口负手而立,看着夕阳。他思忖片刻,缓缓取下方才黄龄替自己簪的花,又取下披红官帽交予一旁小厮,走过去同严忍冬并排而立。
严忍冬并不回眸,待陶然在自己身旁立定,微微笑着,淡淡问道:“陶兄喜欢黄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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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蹙眉看去,今天的夕阳甚是漂亮,暖黄的云霞中尚余刺眼的光芒,便也道:“喜欢。”
严忍冬转过身来,把手臂沉沉按压在陶然肩上,欣慰道:“你能有今天,我很高兴。”
陶然愣了片刻,缓缓侧开身,行礼道:“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严兄在上,还请照拂指教。”
严忍冬的手缓缓垂下来,指尖在广袖下摩挲一阵:“你知道,家姐严敏很是喜欢你,我们兄弟一场,若是陶兄愿意,与我严家结亲,总不算辱没你的门楣。”
陶然未曾想到他会这样说,下意识克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愈发礼数周全道:“严兄抬爱,严小姐高门,陶然根基尚浅,眼下诸事缠身,一切未定,我想...我想此事可否容得稍后再议?”
严忍冬摆摆手道:“我没想着强迫你,我知道,她不是你喜欢的,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陶然不想他竟然轻易放过了此事,心中有些不信,只稍稍抬眸去看他的神色。严忍冬瞧见了,避开他的眼神,远眺前方,笑道:“男人嘛,如果连自己想娶谁都决定不了,才是真的窝囊。陶兄,我理解你的心情。”
不想这句话却又叫陶然多想了几分:难道,他知道自己和季静堂之间的事?那个晚上,陶然回忆起暗夜里他鹰隼一般的眼神,抱拳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其实,严忍冬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说,不过是想起季静言,宫里那个怀着皇子的女子,肚子一点点被皇帝的种撑大,叫他胸闷气短,不忍再想。
她现在好吗?严忍冬甚少这样去怜悯一个人,却忍不住去观想季静言被贬贵人后在宫中的凄惨生活。宫中之人皆传她疯了,皇帝也像是坐定了她是颗弃子,只待瓜熟蒂落后彻底绞杀。
不,严忍冬想,自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要季静言,不仅要她,还要她的孩子,他绝不容许当今太子登上皇位。
两个人心思各异,皆不明说。严忍冬不说走,陶然也不敢先行告辞离开,就这样杵在原地看夕阳,看了好久好久,直到天色缓缓沉下来,身上也觉得有些冷了,严忍冬方道:“回去吧。”
就这样,陶然游街游了一整天,又在国子监门口站了半个时辰,回府时便有些疲累,匆匆用了些膳食,便回偏院歇息了,没与静堂碰面。
屋内,静堂听见他开门又闭门的声响,嘴角不禁笑笑,搭放在桌上的手臂不经意动了一下,杨大夫闭目:“你有心事。”
静堂一愣,缓缓把手抽回,又把静言给的金镯子重新戴上,沉笑道:“我几时没有心事,杨大夫您是知道的。”
杨绪年过三十,比静堂长上许多,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碰到同类便也无谓装出那些插科打诨的模样,只缓缓睁眼,收拾着医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猜呢?”她挑眉问。
这话叫杨绪手上的动作一愣,半晌笑道:“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怕说出来冒犯了姑娘,算了,得不偿失,我还得指着您这个金葫芦赚些小钱呢。”
“放心,你若能把我的身子调养好,不会只有小钱可赚。”
杨绪笑道:“我一早看出来了,姑娘不是池中之物。怎么?既然有此心,可信得过我说说?”
“我自然是信得过,”她缓缓站起来,白绸裙子拖在地上,“但也觉得不必说。”
杨大夫并不多为难,只和她并排立在窗前,推窗去看那月亮。月亮已经近圆了,今夜晴朗,只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在周围,并非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