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品:《九重楼

    十日之后,齐国大军胜利班师,此时的京都早就已经张灯结彩,连花儿都开的格外卖力。


    萧文修入宫领了赏赐,谢绝了其他官员的邀请,只说祖母在家中想的紧,可是回到府中只是与家人寒暄了几句,用完午膳便换上常服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内,殷长桓悠哉的品着开春新进的贡茶,等待着萧文修的到来。


    这位小将军在外人面前端的是威风凛凛,虎步龙行的样子,私底下却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殷长桓料定他今日一定会来戏弄自己,便不急着在他刚入京时进宫见他,只是在家中默默等着。


    果不其然,殷长桓刚用完午膳,正闭着眼睛躺在树下长椅上纳凉,只听得耳边一阵异常的风动,他猛的睁眼起身躲过身后人的攻击。耳边拳风瑟瑟,殷长桓回身勾拳,被身后人横臂挡住,二人就这样在满是羽刹暗卫的太子府中打了起来,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临清,别打了别打了,我刚回来你就这么招待我啊。”萧文修躲过殷长桓的一掌后笑道。


    临清是殷长桓的字,除了长辈和亲近的朋友,几乎没人会这么叫他,每每一听到有人这样叫他,都会倍感亲切。


    殷长桓止住了动作轻笑。他本是生得一副帝王样貌,高鼻薄唇,剑眉星目,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寒光,这一笑却是冰雪消融,眼中泛起温和与喜悦。


    “萧大将军初回京都便直奔我太子府行刺,我倒还真是荣幸之至。”长桓笑着调侃道。


    “得了,宴会什么的太无聊了,我可没法儿跟那帮老狐狸混在一起,走,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萧文修拉着他的衣袖便要出府。


    “等一下,你先说说要去什么地方。”殷长桓纹丝不动,警惕的看着不靠谱的友人。


    “绝对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放心,包你满意。”


    殷长桓斜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你上次领着我去赌场耍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领我去怡芳院喝花酒还是这么说的。”


    萧文修被他说的有些心虚,只得凑近他,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久在京都,可曾听说过春棠阁近日来了不少秀气的小官。我在归家途中听阿妹在信中提及过,很是好奇,不如今日你我二人前去探探究竟。”萧文修一边说着,一边向殷长桓抬了抬眉。他本就一脸狐狸相,一双狐狸媚眼搭着锋利的骨相,说得上邪魅狷狂。常年征战练就的健硕身体与这勾人的容貌竟格外融洽,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倘若要评选京都贵女的梦中情郎,那这魁首的位置,非萧文修莫属。


    虽说殷长桓思想相对开明,对于断袖之癖并不反感,但他自幼生在规矩森严的宫中,又在尔虞我诈中长大,性子深沉内敛,行事严谨小心,对这等可能会被皇贵妃一党抓住把柄的事向来是反感至极。


    殷长桓皱了皱眉头,刚欲开口拒绝,萧文修又劝道“我也不是想这样光明正大的就去那种地方,咱们先乔装打扮一下再去,不过是去看一眼,又不做什么。”


    殷长桓被他说得有些动摇,稍稍犹豫后还是决定顺了友人的意,毕竟友人刚刚回来,便听任他这一次吧。


    二人稍作伪装,戴上斗笠掩去俊朗的容颜,持起长剑,换上一副武林大侠的装束便奔向春棠阁。


    一楼大厅内,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正笑盈盈的招揽着客人,殷长桓有些不适,身体僵硬的跟在萧文修身后。二人没在一楼过多停留,直奔二楼的小官们去了。


    二楼之上的景象并不似殷长桓想象的那般□□,过道上来来往往抱着或琵琶或古琴的清秀男子,各个面容姣好,风度温和。一个个单间隔音似乎很好,清净的很。往来的小官见到他们也未曾上前招揽,只是欠身行礼便离去了。二人刚想找管事的开个雅间,忽然身旁的一个雅间的门被打开了,门内走出两位男子,二人有说有笑,一人身穿蓝色华服,衣服上绣着盛开的海棠花,袖口缀有流光的苏子,又披上一层刺绣精美的罗纱,在阳光的照样下似彩虹般变幻万千颜色。


    这男子长得极美,一双桃花眼浅笑盈盈,双颊泛起微微红晕,明目皓齿,肤若凝脂,甚至比京都八院的花魁都要美上万分。萧文修记得书上曾说神仙都是长得雌雄莫辨的,他原以为只是传说而已,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与另一男子交谈甚欢,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悦耳,萧文修望着他,一时间失了神。


    另一位男子一身书生打扮,身着青色长衫,头发挽起,打扮素雅干净,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男人的五官没有蓝衣男子那么柔美,却更加精致立体,琥珀色的眸子似诉说着无限的情思,清澈的动人心弦。


    “凌公子慢走,棠洲便不再多送了。”蓝衣男子深施一礼与青衣男子告别。


    “孟阁主不必多礼,能得孟阁主这一挚友实乃凌某之幸,今日与公子交谈收获颇丰,他日定再来拜会。”


    青衣男子转身欲走,望向站在楼梯口的二人,眼神透露出疑惑,似想透过纱巾看到些什么,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与此同时,蓝衣男子也向走廊尽头走去,离开了二人。


    “莫非这位便是春棠阁的阁主孟棠洲,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当真天姿国色。”萧文修望着蓝衣男子离开的背影感叹道。


    看着殷长桓疑惑的神情,萧文修又解释道“这春棠阁原名玉春楼,后来这位孟公子接手了这家生意才改了名字,并豢养了许多小官儿。这位孟棠洲可是名声响彻京城,就连大诗人李洵都为他题诗‘一剑西来身作客,半壶春醉海棠洲’,你久居京都,竟连这都不知?”


    殷长桓并未听说过,他也不甚在乎,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青衣男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那夜的他眼神温和又坚定,可今日这双眸子却透着冷漠。


    其实这人他也认得,他便是新科榜眼凌玉,洛阳凌家的长子长孙。他的曾祖父凌卫都曾担任过齐国宰相,后家族落寞,去往洛阳从商,倒也是风生水起,不过几年,编置办下万贯家财,成了洛阳一带有名的富豪。科考之后他是见过他的,也对他那双眸子有些印象,可总觉得与记忆中面具人的眸子对不上。


    萧文修还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只是可惜,这孟公子只卖艺不卖身,甚至只与看的顺眼的人交谈,他人纵有千金也换不来美人一瞥,更别说笑脸了。不过他今日竟会与人谈笑的如此之欢,这青衫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两人找了个雅间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又请了一位小官弹奏,殷长桓这才为他细细讲述了青衫男子的身份,萧文修大惊,拍着腿嚷道“他便是那凌家公子!我妹妹书信中总是提及他,说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且文采斐然,言语间暗暗透露出情思,我还想着哪日入朝时仔细端详端详,不想今日便遇到了,当真是有缘,也不知日后这凌公子能否成为我萧家的夫婿啊。”


    殷长桓听到这话,眉头微蹙,抿了口茶说道“润儿才不过豆蔻之年,便整日想东想西的了,你这做哥哥的,倒是看不出一点护着妹妹的心思,嫁人之后你与润儿见面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到时候你可别偷偷在背后哭鼻子。”


    萧文修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直看的他发毛才开口说“你怎么现在唠唠叨叨的,有些像我母亲,这些话,来之前我母亲也偷偷与我讲过。”


    殷长桓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能敷衍回答“年纪大了,自会更加沉稳细腻了些,谁像你,二十五六了还像十五六一样。”


    殷长桓刚要再说点什么转移刚才的话题,忽然,一声叩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位小二打扮的少年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打扰二位公子了,这海棠酥是我春棠阁的招牌点心,阁主让我送来给二位品尝,并让我传话,希望二位能赏光去阁主那里一叙。”


    听闻此言,萧文修眉梢微抬,眼中流露出喜色,迅速起身,大步流星的跟着小二离开,只留下殷长桓无奈叹气,最后抿了口茶跟上,心中暗骂了一句见色忘义的家伙。


    阁主的房间在走廊的最深处,有些昏暗,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隐约看到一道蓝色身影,正坐在桌旁品茶。


    小二轻轻推门,接着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忽的,一缕清风拂过,吹起孟棠洲鬓间的碎发,飘逸而华美,阳光透过小窗照在他的发丝上熠熠生辉。


    最先进门的萧文修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猛烈的颤动了一下。


    哦,那是他的心。


    “二位请坐。”孟棠洲抬眼看着二人轻声说。他早已掩去了方才与凌玉谈笑时的温和模样,眼中带着些许凉意。


    萧、殷二人坐在与孟棠洲相对的两个小方桌旁,手中还握着长剑。


    孟棠洲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们一会,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春棠阁有春棠阁的规矩,无论是谁,到了我的地盘都必须在我这里登名留姓,二位这番打扮,恐春棠阁难以招待。”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便是让他二人褪去伪装,露出容貌。殷长桓有些犹豫,并未开口,萧文修可是等不及了,笑着说道“孟堂主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摘这面纱,只是怕这面纱一摘孟堂主被我这丰神俊朗的容颜迷倒,从此非我不嫁,这可如何是好?”


    孟棠洲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白了他一眼。


    “我知二位公子不愿暴露身份,不愿让他人知道二位进出这烟花场所。二位大可放心,我们春棠阁虽说人多眼杂,不过如果二位当真不愿他人知晓,我们也会尽力帮助二位掩盖身份,哪怕你是当朝太子我们也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殷长桓喝茶的手一顿,这人怎么如此凑巧的竟真道出了他的身份。他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我二人并非不信任孟堂主,但在外行事必须万分小心,恕难从命。”


    孟棠洲看到二人是这个态度,冷冷的道“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陈柏陈松,送客。”


    萧文修有些慌了,却不知为何而慌,明明面前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心里的一丝害怕。他躲过陈松陈柏来拉他的手,人还没反应过来,面纱已经被他摘下了。


    殷长桓看着他那便宜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奈何萧文修已经卸下伪装他也只得跟着摘下面纱。


    萧文修久在边疆,孟棠洲初到京都,并不认识他。殷长桓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作为市井中人的孟棠洲又哪有见他的份。


    孟棠洲看着这两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也是有些吃惊,但还是冷淡的说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萧文修率先起身拱手道“在下萧卓,字远道,江湖中一介武夫,孟堂主可以唤我阿卓。”萧文修随口说了个他与殷长桓出门办事取的化名,笑盈盈的看着孟棠洲。


    “在下尹迩。我与卓兄行走江湖,不希望行踪暴露,所以总会乔装一番,望孟堂主可以为我们的身份保密。”


    萧卓这个名字孟棠洲是听说过的,据说这人几年前在江南一带活动频繁,劫富济贫为民除害,平日里也总喜欢带着一顶斗笠,不过近几年销声匿迹了,原来是来了京都。


    尹迩这个名字他倒是不熟悉,不过能与萧卓成为挚友,应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孟棠洲心下一考量,站起身来向二人作了个揖道“二位少侠放心,孟某也算半个江湖人,定会为二位保密。二位在我春棠阁大可放心出入,如若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


    三人客套了几句,殷、萧二人便找借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