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市的夏天又干又热，午后的太阳把向日葵晒蔫了头。路上行人寥寥，为数不多的也是蔫头搭脑地拖着步子挪动，生怕动作幅度大一点就热中了暑，活像游戏里的僵尸入侵。


    除了横穿马路跑过来的那个清瘦少年。


    “让一下！让一下！赶时间！”


    靳辛手里攥着一叠材料在僵尸群中穿梭，顺利地冲进了实验男高的校门。


    他要赶在下午第一节课前到教务处，把转学该办的手续办完。原本应该上午来的，但好巧不巧定了今天搬家，谁也没想到新学校八月还没过一半就开了学。


    一路顶着大太阳一路跑进教学楼，靳辛脑子里全是教务处的大概位置和办理流程，脚步匆忙得像一阵风。看看时间，已经有些要来不及了。


    拐角急转弯，靳辛没有放慢速度，重心前倾，几乎是冲了出去——


    下一秒，“砰——”的一声，他猛地撞上了一堵坚实的……人墙。


    “嘶——”靳辛吃痛地趔趄了一下，手里的材料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他顾不上疼，忙着把材料捡起来，有点长了的刘海粘在眼睑上。刚站起来要跟对方对峙时，却对上了一双异常平静的眼睛。


    很帅的脸，但……好冷漠的眼神。


    那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宽肩长腿身材挺拔。这么热的天还穿着校服外套，甚至里面的夏季校服扣子都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利落整洁，没有靳辛那种匆忙赶路后形成的褶皱与汗意。发不乱，气不喘，看得靳辛恼火又尴尬。


    靳辛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说道：“你别……挡道啊！”


    话音在走廊里回荡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显得有些突兀。


    走廊很窄，靳辛耐住性子：“……那你，让让。”


    对方依旧没动，只是站在那儿盯着靳辛，快要把靳辛冻死在原地。


    难道是个哑巴？


    靳辛尬住了，过往十六年的丰富社交经验中，唯独缺少和残障人士的沟通技巧，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心里也有点自责。但紧接着他就看着那人侧身一步越过自己，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了。然后，笑了一声。


    原来您不是哑巴啊！


    靳辛原本还有一丝愧疚自责的心情全数喂了狗。


    那人没有回头，没有停顿，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靳辛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撞上了，就绕开，连回应一句的必要都没有。


    靳辛一口气堵在胸口，又疼又气又恼火。这简直比对喷更让他难受。靳辛想追上去问清他姓甚名谁好以后算账，可惜对方长长胳膊长腿的已经消失在了楼梯间。


    算了，今日当我交通锥，来日看我把你锤。


    靳辛顾不上跟那人一般见识，飞奔到教务处办手续。


    裴主任咔啦咔啦地翻着转校生的档案，成绩还算亮眼，毕竟是燕西市的第一重点转来的学生，虽然他们同样作为市重点并不缺学习好的学生，靳辛的成绩单也能算第一梯队了。但是这种档案上被记了一笔的……该敲打还是得敲打。


    “嗯，你这个情况张老师都跟我说了。”裴主任清了清嗓子，“教材和校服隔壁王老师晚点会整理好统一给你，你先直接进班上课就行。今天开始，新学校新气象了，以前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该翻篇儿就翻篇儿吧，你成绩这么好，别跟自己过不去，除非……”裴主任翘起二郎腿，“是你要跟学校过不去。”


    靳辛表面摆着一张乖乖听话的脸，随着裴主任的话连连点头附和，眼睛瞄的却是裴主任脖子上的颈纹。神奇的是，她说话的时候，颈纹的层数还会跟着肌肉牵扯有所变化，简直神奇。


    “我们学校严查学生们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一旦发现绝不姑息，严厉处置。” 裴主任还在滔滔不绝，“高二刚开学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一步差步步错……要学会对自己负责任！”


    靳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点头如捣蒜。长辈们训话来回来去都是那套嗑，高一关键，高二关键，高三更关键。合着拢共三年，没有哪年不关键。耳朵都要长茧子。


    终于，裴主任挥了挥手：“去吧。”


    靳辛如蒙大赦，九十度鞠躬，转身就要溜。


    “哎，等会儿！”


    靳辛一个急刹。


    裴主任笑眯眯地摸出手机，屏幕上亮出一个二维码：“来，扫一下。”


    上来就这么热情？


    转学第一天就加教导主任的微信，靳辛很担心这是裴主任为了钓鱼执法在做准备。


    他磨磨蹭蹭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脸为难：“那个……要不……晚两天扫也……也行？”


    裴主任一脸不解：“晚两天？那你今天晚上不吃饭啦？”


    靳辛：“……啊？” 他扫了一眼屏幕，这才看清跳转出的是校园网APP的下载注册页面。


    裴主任喝口水：“学校自己的APP，注册填好姓名、身份证号、学号，其他随便填填就行，以后吃饭啊、去小卖部买东西啊，直接在里面充值刷卡”


    之前一直用实体卡丢过一百张的转校生觉得很高级。


    他忍不住又问：“那……平时能带手机来学校？”


    裴主任更乐了：“带呗，什么时代了，你坐车不刷吗？”


    转校生对这个学校打上了一百分。


    “但如果上课用手机被发现的话……”裴主任笑着拉开了抽屉，里面形形色色各类型号的手机放得满满当当。


    靳辛比了“OK”的手势，露出了师长们都喜欢的乖孩子标准笑容，每个毛孔都透着乖巧。


    舒舒服服地蹭着教导处的空调，靳辛麻利地注册了APP账号。


    裴主任起身：“走吧，上课了。”


    在一声声“裴主任好”、“主任辛苦了”的恭维声中，靳辛跟着裴主任走到了传说中的高二A班——那个汇集了全校学霸的修罗场。


    裴主任一指：“虽然理论上你的成绩分在了A班，但我们这儿情况跟你之前可能不太一样。你先在A班待一段时间，等月考再看，考完都要根据成绩调整的。”


    靳辛倒没什么所谓，原来的学校没按成绩分过班，他那个班上各路牛鬼蛇神，最终还不是靠自己学。再说，他在哪儿学都一样，只要没人招他就行。


    裴主任正打算走人，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洗手间晃出来，眼前一亮立马叫住：“哎！陈斯远！”她冲那人招招手。


    靳辛眼见着那人原本想改道装没看见，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裴主任一把拽过旁边的靳辛，往前一推：“正好！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同学，靳辛。靳辛，这是你们班的年级第一，陈斯远，你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陈斯远， “你带着新生进去，给大家认识认识。”


    靳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等等！


    他大爷的！


    这不是刚才把他当交通锥的那货吗！


    靳辛的大脑宕机了一秒，无数句吐槽冲到嘴边，但碍于裴主任在场，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斯远，眼神里充满了排斥和不善。


    陈斯远先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靳辛“嗯”了声，然后就再没说别的，像早上一样，酷到没边。甩了甩手上的水，陈斯远直接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嗯”个屁啊！靳辛在心里咆哮，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这人怎么回事？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把他扔这儿了？真该被毒哑！


    上课铃“叮铃铃”地响了，裴主任像是听到了号令，一秒切换工作模式，踩着铃声就撤了。


    教室里，吵闹声丝毫未减。


    靳辛怀着复杂的心情跟在陈斯远后面走进去，在讲桌旁站定，准备按照流程等待陈斯远的介绍引导词。什么“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有转学生”之类的，然后他在顺势快速地自报家门结束战斗……


    结果，陈斯远根本没停下，就那么径直穿过一群好奇探究的目光，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然后，坐下。


    坐下了。


    坐下了？！


    不是哥们儿，不是说好的带我认识大家吗？你这算什么？把我带到讲桌旁当展览？你刚才那个“嗯”是敷衍的“嗯”吧？！


    就在靳辛进退两难，感觉自己像个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杵在众人的时候，救星来了。


    班主任赵仰平抱着一摞教材推门进来，看见靳辛孤零零地站在讲台旁：“你是靳辛？”


    “啊，对。” 尴尬星人总算找到了下台阶的机会。


    “哦，我是A班班主任，姓赵。”


    “赵老师好。”


    赵仰平清了清嗓子，拍拍讲桌，“上课上课！安静了啊！”接着冲靳辛点点头，示意他写名字，“今天我们班有新生来。来，帅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终于顺利进入了自我介绍环节。靳辛把自己的大名写在黑板上，笔画干净利落。


    靳辛微微鞠躬，然后酷酷地说：“靳辛，从燕西一中来的。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赵仰平一边翻着教材一边环视教室，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个方向：“嗯，那靳辛你坐……那儿吧！”他手臂一挥，指向的方向正是……


    靳辛：“……卧槽。”


    天杀的！


    那不正是刚才那位反复无视自己的那货的方向！


    赵仰平继续说：“陈斯远，你个子高，往后挪一个位子吧，让新同学坐你前面。”


    教室里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大家似乎都在等着看好戏，更有好事者正低着头在桌斗里一顿操作，将这条爆炸新闻发布在匿名论坛上。


    【A班格局风云巨变，转学帅哥暴力踢馆冷面阎罗王！】


    “不。”


    一个低沉、平静、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字，从教室最后一排飘了过来。


    靳辛：……？？？


    不是，这哥们儿咱俩世仇吗？一天之内连着撅了我三次？！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最后一排的陈斯远。


    作为学校里出了名的酷哥，这位才十七岁就已经快要长到一米九的陈斯远，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这也导致如果考完试有外班的人分进来，或者像靳辛这样有转学生加入，他都要往后挪一个位子。


    陈斯远已经不爽很久了：“太远，看不见。”


    靳辛脚趾抠地，他不想继续当被人围观的猴子： “其实我……”


    “那就坐旁边吧。” 赵仰平语不惊人死不休：“正好你缺个同桌。靳辛，你过去吧！”


    靳辛环顾一圈，发现确实只有他身边是空的，没有同桌。


    班主任直接发话拍了板，然后便翻开课本，“就这样。其他人别看热闹了，把书翻到第三课……”


    匿名论坛上的新帖子瞬间盖过了之前刚发的那条。


    【劲爆！空窗多年，冷面阎罗王终觅新欢！】


    【那个不容侵犯的男人，今天起告别孤寡！】


    【危险关系！csy告别单身，另一半竟是……】


    在全班同学各种复杂的眼神中，靳辛磨磨蹭蹭地挪到陈斯远旁边的位置，感觉自己此刻比刚才更像动物园的猴子。


    而陈斯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走过来，然后平静地收回目光，最后平静地叹了口气。


    靳辛：……


    拳头硬了。


    开心开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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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