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省，苏木镇。


    最近正是农忙的时候，包谷地里的草“噌噌”长的很快，颜父腿没好，指望不上。


    颜萍和沈丘生又上城里工作，早去晚归，地里的事，就全落在颜母一个人身上了。


    她每天都是骂骂咧咧的去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偶尔使唤得动颜父了，才能吃上一顿午饭。


    可能是今日颜俏回来，颜母晌午就从地里回来了。


    瞧见颜父安分的在家里忙家务活，她难得夸了两句。


    颜父刚从外面逮了只鸡回来，此时，他正在处理鸡毛，“你打个电话问问颜俏下飞机了没有。”


    “你在家，你怎么不打？我这锄头刚放下，你就使唤起了我。”


    “你看我手上得空不？”


    得，夫妻俩又开始拌起了嘴。


    但颜母还是拨通了颜俏电话，知道她已经下飞机了之后，叮嘱两句，路上注意安全之后，这才挂了电话。


    此时，另外一边，颜俏走出机场之后，并没有直接打车回家，而是先到他们所在的县城里。


    她已经跟颜萍发完消息，两人约好一起回家。


    县城汽车站旁的小面馆，油烟气混着热汤的香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颜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行李箱搁在脚边，玻璃窗外是熟悉的、略有些喧嚣的街道。


    她从机场坐车到县城，用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的人流让这个不大的县城显得格外拥挤。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颜萍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颜萍：【姐妹，路上有点堵，等我十分钟！】


    颜俏回了个“好”的表情，目光却飘向了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离开这个小镇去城里打拼几年，每次回来，都能感觉到一丝说不清的疏离。


    小镇的生活节奏迟缓却沉重，像颜母每天挥舞的锄头，一下一下，敲打在土地上，也敲打在人的心上。


    “颜俏！”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颜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头沁着细汗，穿着工厂的蓝色工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


    比起颜俏略显文静的气质，颜萍更像年轻时的颜母，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等久了吧？”颜萍坐下，顺手扯了张桌上的纸巾擦汗，“今天流水线加了会儿班，班车又堵，烦死了。沈丘生加班更晚，今天回不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抱怨，却也透着疲惫。


    “没事，刚到一会儿。”颜俏笑了笑，把菜单推过去，“想吃什么？赶路回来就饿了，请你。”


    颜萍也不客气，招手叫老板：“一碗牛肉面，牛肉加倍！”转头对颜俏说，“回家妈可舍不得给咱们做肉，今天得吃饱点再回去。”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家里。


    “爸腿好点没？”颜俏问。


    “老样子呗，走路还是有点瘸，干不了重活。妈天天念叨，骂爹是废物点心，天天就知道在家里瞎鼓捣。”


    颜萍学了个颜母叉腰的样子，随即又叹了口气，“其实爸在家也没闲着，做饭喂鸡收拾屋子，但地里那点活……唉，是真指望不上他。你没看见妈那脸色，累得跟啥似的，一肚子火气，逮谁骂谁。”


    “下飞机那会儿，老妈给我打电话，说老爸特地杀了只鸡，等我回家呢！”颜俏想起电话里听到的。


    “那还真沾你的光了，平时我们从城里带点肉回家，她都要唠叨半天。”


    颜萍无语的继续道：“其实咱们家条件已经没以前那么差了，我和沈丘生都有工作，可咱妈那性子就这样，尽管条件变好了，依旧节俭。”


    颜俏抿了抿嘴，心里有点发酸。


    她明白颜母的压力有多大，独自承担农活的家务，对丈夫有怨却也依赖，她们回来是她心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我不是给你转了钱吗？怎么还在厂里做临时工？”颜俏换了个话题，看着颜萍布满细茧的手。


    “总得有个正经事做啊！不能一直靠你接济……”颜萍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醋瓶子往面里倒了一大股。


    “不过说那些干嘛，先把面吃了。妈估计已经在家里望眼欲穿了，咱赶紧吃完打车回去，省得待会儿回去又被唠叨磨蹭。”


    热腾腾的牛肉面上来，姐妹俩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吃面。


    碗里升腾的白气模糊了颜萍略带忧愁的眼神。


    颜俏吃着面，心里盘算着——这次回来，正好把买房子这件事给落实了。


    让颜萍两个去买，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放下碗筷，颜俏深吸一口气：“走吧，回家。”


    两人坐上出租车之后。


    车子摇摇晃晃地驶离县城中心的喧嚷，向着镇外的乡野奔去。


    路灯变得稀疏，窗外的风景被浓墨重彩的夜色吞没，只剩下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和远处偶尔闪烁的农家灯火。


    颜萍歪着头，靠着窗，工装袖子滑到肘部，露出微微汗湿的手臂。


    颜俏则安静地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模糊剪影，那是连绵的包谷地和远处沉睡的小山丘轮廓。


    小镇的气息在夜色里沉淀，那种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沉重感，随着距离的缩短，一点点漫上心头，盖过了刚才在面馆的些许放松。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在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院门口停下。


    “就这了。”颜萍直起身，付了钱。


    车门一开，混杂着鸡粪、干草和饭菜香味的熟悉气味便扑面而来。


    颜俏顾不得门口的行李箱，风风火火的冲进院子里。。


    院门开着，一个微胖的身影正蹲在水池边刷洗着一个搪瓷盆。


    听到动静，那人猛地抬起头——正是颜母。


    她脸上还挂着劳作后的汗迹和疲惫的纹路，看清是她们，眉头习惯性地拧紧了，但浑浊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光亮。


    “哎呦喂！两个姑奶奶哟！”颜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腰板却直了起来，标志性的唠叨起来。


    “这都啥时辰了？让你们回来吃晚饭呢还是吃夜宵呢？坐个车都能磨蹭到天黑！面馆的面就那么香？家里是少了你俩一口吃的还是咋地？这饭怕是要重热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