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絮雪醒来，蒲生先应下那句哥哥，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依旧是高烧不退。


    “那个愿意给我们药的大人被派去出外勤了。”蒲生难过的看着妹妹，“我明天去山上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些别的东西，和七叔换药。”


    “不要。”絮雪摇头拒绝，脑袋像浆糊一样晃来晃去，头重脚轻，“不要去，哥哥。”


    “雪这么大，山上很危险。”


    “可是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蒲生还是不愿意放弃，“只是下雪，我心里有数。”


    “只是下雪，所以哥哥心里根本没有数。”絮雪反驳兄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蒲生有个什么数她还能不知道吗？


    “哥哥就是想拼一把。”絮雪鼓着脸生气，“不许去！去的话，我，我就再也不让哥哥进家门了！”


    絮雪拿出自认为最有效的威胁。


    似乎是感觉自己太严厉，又小声补充道，“山上有怪物，有山沟沟，还有七叔下的大夹子……”


    “哥哥，我不可能让你因为我置身于危险之中。”


    絮雪垂眸，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她感觉她的脑门烫的可以煎鸡蛋，“再说了，要是你出事了，我一个人……”


    蒲生本来坚定的想法顿时被动摇。


    他要是出事了，妹妹高烧不退，肯定……也活不下去。


    可他真的已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连那些平时以欺辱他们为乐的少爷小姐们都求了——可就那普普通通的一盒药，怎么也求不来。


    蒲生把妹妹抱进怀里，妹妹太烫了，烫的让他觉得，下一瞬就要失去她。


    可是妹妹啊。


    如果失去了你，我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上独活？


    絮雪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抓着哥哥的衣服，不让他趁着她睡着的时候离开。


    “今天……他们没有为难你吧？”絮雪窝在兄长怀里，低声问，“有受伤吗？”


    她没问本来应该带回来的食物都去哪了？她只是庆幸——哥哥依旧平安的回来了。


    他们只能活一天再看一天。


    “没事的。”蒲生摇了摇头，“只是食物被抢走了。”


    “我和他们打了一架。”蒲生把被子给妹妹身上团团，才说出下一句，“他们输了，哭着喊着要觉醒了术式之后来揍我呢。”


    “那就算觉醒了术式，哥哥也比他们厉害。”絮雪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哥哥是最厉害的。”


    “嗯。”蒲生点头，“所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定。


    就算是生病，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絮雪点头，“我会的。”


    我会的。


    会活下来，会和哥哥在一起，


    刚刚睡了好久。絮雪现在还算精神，能和哥哥一起聊天，“哥哥，我刚刚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哦！”


    “有会说话的鸟，会动的大石头人，还有地瓜和栗子……”絮雪一个一个数，“对了，哥哥，等我好起来，我们一起去老地方吧？”


    “我猜，那里一定堆满了栗子和草种，还有榛子……”


    似乎闻到了坚果的香气，不知为何，絮雪却觉得并没有那么饿。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吃过东西了吧？


    蒲生悄悄咽了口唾沫，“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再去一次。”


    “这个冬天，我们还没去过呢。”


    入冬以来，絮雪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蒲生为了照顾妹妹，也很少从那个破洞里出门。


    絮雪的目光挪到不远处的小角落。


    那里放着两个小小的包裹。


    他们想要离开禅院家。


    其实这个想法已经有了很多次——比如那个顺着缺口离开的大叔，或者另一个带着“女儿”的先生。


    比起这里，或许去外面会更好吧。


    对于他们而言，留在这里和去外面，一个代表着已知的苦难，一个代表着未知的苦难。


    但总得试一试。


    总比留在这里好一些吧？


    但很可惜，这个愿望……可能得无限押后了。


    现在，他们更重要的是生存。


    “我明天再去一次内院，看看有没有别的活做。”


    他能付出的很多，但在拥有了很多的人眼中，却无比渺小。


    “我和你一起去。”絮雪说，“我也可以帮忙。”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不行。”蒲生闭上眼，“拒绝的理由和你一样。”


    放任高烧的妹妹和自己一起干活都算得上小事，问题是……那些对他们怀抱着无数恶意的“家人”。


    冷言冷语或者漠视都没关系，只要别动手，什么都好说。


    但就像妹妹不愿意让他在大雪天冒险上山一样，他也不想让妹妹在生病的时候，冒险进入内院做活。


    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危险指数完全相等。


    絮雪被哥哥噎了一下。


    还是用自己说过的话噎回来的。


    在这场兄妹战争中，依旧是在出生的时候就竞争赢了妹妹的兄长获得胜利。


    “睡吧。”蒲生轻笑一声，“我守着你。”


    “我睡了一下午啦。”絮雪摇了摇头，“哥哥，休息一会吧。”


    “我可以守着你。”


    蒲生看着眼前脸都烧的通红的女孩，看见了她眼睛里的坚定，“好。”


    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如果有任何事情，都要叫醒我哦。”


    絮雪乖乖点头，看着哥哥疲惫的面容，女孩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没有闻到血腥气，哥哥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但并不能完全确定——看着后腰处破碎的衣物下的伤痕，淤青在皮肉下交织，看上去像是鞭子。


    鞭子……


    瘦弱的女孩叹息。


    没关系，哥哥赢了。


    不要哭泣啊。


    不要让他的抗争变得如此脆弱啊。


    她只需要在他胜利归来的时候，为他献上鲜花，掌声……正如她胜利归来的时刻，他做的那样。


    他们可以拒绝对方，但在一切发生后，绝不会指责彼此做下的决定，拒绝承担它带来的后果。


    没办法，他们俩都是倔骨头，他们无比了解彼此，因此也明白彼此的每一个决定都在考虑什么。


    絮雪背过身去偷偷掉眼泪。


    或许是因为病痛让她变得脆弱，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风真的太大——她的眼泪砸在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小坑。


    他们还能等到春天吗？


    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一个拯救别人的人。


    她想治愈别人的伤痛——因为她也曾如此痛苦。


    她想给予别人幸福——因为她生来便未得到幸福。


    但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应该也算得上幸福吧？


    门口传来声音，絮雪警惕的抬起头，却看见了锅婆婆的身影。


    就这昏黄的灯光，她也看见了絮雪。


    絮雪往那边走了几步，小声道，“哥哥睡着啦。”


    “婆婆有什么事情吗？”女孩问，“我可以帮忙的。”


    “喏，拿着。”锅婆婆把一个油纸包塞给絮雪，“这么晚了，没吃饭呢吧？蒲生天生力气大，饭量指定也大，别饿着。”


    絮雪一捏就知道，里面应该是馒头。


    “也别不好意思，你们的螺丝是帮了婆婆大忙啦！”锅婆婆笑呵呵，“拿着吧，婆婆先走了啊。”


    锅婆婆摆手离开，絮雪赶忙追上去，把馒头还给锅婆婆，“婆婆，我们还有吃的——就是，就是……婆婆，除了七叔那里，还有哪里有药吗？”


    “哎呦喂！”锅婆婆蹲下来，摸了摸少女的头，被烫的一惊，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其实……你们呀，别光看着药了。”


    锅婆婆叹气，“你们之前不是换过一次吗？没有用，老七那里的都是些什么药啊，怎么能有用呢……你这反反复复的烧，得去看医生才行！”


    “医生？”絮雪疑惑。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这个词是第一次出现。


    “就是给你看病的人……唉，是我老糊涂了，这里哪里来什么医生，老七也就是个半瓶水……可要是再这么烧下去，怕不是要烧傻哦！”


    锅婆婆看着懂事的女孩，把馒头塞回去，“但是，就老七那里的过期药，咱们都要买不起了，医生……唉，没事，说不定啊，我们絮雪其实是要觉醒术式了呢！”


    “等一觉醒来，我们絮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锅婆婆笑着安慰絮雪，就是强颜欢笑的模样，实在是——


    觉醒术式。


    怎么可能呢。


    要不是因为毫无天赋，甚至连咒灵都看不见，他们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也不过是个心理的安慰剂罢了。


    但人啊，总需要有点盼头才能活下去，不是吗？


    “嗯！”絮雪也没扫兴，风呼呼的刮，絮雪的手冻得通红，握着的馒头也早就冷成了一个铁疙瘩。


    “等絮雪觉醒了术式！”絮雪摆出超厉害的姿势，“就让哥哥和锅婆婆一天吃三个大馒头！”


    “哎！”锅婆婆看的眼睛发酸，“等我们絮雪变得可厉害可厉害，婆婆就等着絮雪的大馒头啦！”


    “快回去吧，这天太冷了，屋里还能暖和些。”


    絮雪握着馒头，乖乖点头。


    雪落下来，砸在她手腕上。


    她还记得今天下午做的梦，


    也不知道小石头人和会说话的小鸟相处的好不好，有没有打架……


    路过那盏依旧在风中飘摇的灯，小孩的身影拉的很长，影子交错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轻轻跃动。


    明天要记得问哥哥，直哉哥哥过得怎么样……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被帝君捡走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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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