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校园卡、礼物和不甘心
作品:《九十六行诗》 从思绪的逆流中恢复清明,演唱会已经到中场休息环节。
Jackson的演唱会一般是不邀请嘉宾的,中场休息时,歌手自己下去换衣服,现场则交给乐队。
此刻,鼓手正忙着互动。
台上不唱了,台下依然热闹。
温让攥紧托特包的包带。
尽管努力克制,她还是悄悄打量了戴星鸣很多次。
如果把一个字描摹太多遍,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不认识那个字了。而温让已经在心里描摹他太多遍。
有太多的疑问在盘旋。
她分明一眼认出他。可她又开始不确定。
演唱会结束后,要怎么再见他一面呢?
不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要看得很清楚,要能够很确定,最好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直接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吗?
正犹豫着,从喧闹的背景音中,温让捕捉到戴星鸣和别人的对话。
“帅哥,大家都是歌迷,可不可以加个微信,以后有活动一起参加。”
“不好意思,我不追星。”
直接要联系方式是要不到的吗?
怎么办?
人在着急的时候,是会生出几分急智来的。
温让忽然想起,她包里有一份礼物。
更重要的是,包里还有一张校园卡。
贴着联系方式的校园卡。
自我拉扯消耗了太多情绪,在欢呼、尖叫、呐喊、如雷鼓声中,温让超乎自己想象的冷静。
按昨晚的歌单,温让一直等到倒数第二首歌,把礼物和手机递给了戴星鸣,示意他看上边的字。
【你好,这是我准备好的小礼物,送给来看演唱会时坐在我旁边的人,希望你喜欢。】
“歌迷惯例。”温让补充道,生怕他拒绝。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估计是没听清,温让又重复了一遍。
戴星鸣愣了一下才接过,看完以后把手机递还,和温让说谢谢,礼貌地颔首,然后把本子放进了挎包里。
最后的最后,全场大合唱。
一个巨大的球在舞台上空打开,彩带飞扬。
目光慢慢坠落。
一场盛大的梦境至此落幕。
戴星鸣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
如果不那么做,一句谢谢,一个背影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你甘心吗?
星屑般的亮片仍然在半空浮游,像无数未落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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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一直害怕有答案,我责备自己那么不勇敢——”
车里放着歌,副驾上的刘念文跟着唱。
“心情这么好啊。”温让笑道。
“那当然!真是太巧了,还好遇到你,不然这么多东西,要搬得累死。”
刘念文在的院学生会今晚在东校门边上的一家咖啡馆里破冰。
活动结束,刘念文肠胃不舒服,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时大家都已经走了。她正打算回去,却被老板拦住。原来活动用的道具其他人都带走了,偏落了一袋玩偶奖品,还有一箱饮料。
老板好心地借给她一个推车。马路上车轮骨碌碌地响,刘念文心里凄凄惨惨戚戚。她停下,打算换只手继续拖车,一辆车停在她边上,摇下了车窗。
“这些人都太不靠谱了。”刘念文解释缘由,“还好遇到你了。”
“真的不靠谱。不过,你们部门动作好快,这都破冰了,我们一面还没结束。”
“怎么会,我记得你和宛萤不是很早就去宣讲了吗?”
“董老师要求的,面试时间表都出来了,她临时决定说不能像以前一样,每个部门各面各的。要一起面,每个部门都要出人。所以重新排时间,重新约教室,时间推迟了。”
“之前那种安排确实不科学。”
“嗯。”
“去年宛萤本来报的是管服,结果她面试的那天下午满课,找学长学姐说换个时间,对方说可以,实际上是把她安排到招培部了。等到管服换届没有人想留,董老师把宛萤排过去了。这老师真的应该早点说,马上就是国庆了,要赶在高峰期之前把人招进来才行啊。”
“对啊,而且现在招培,就剩我和徐亚了。部长肠胃炎犯了,有点严重,在住院;四个副部,有两个都在外边交换,一个香港,一个加拿大。干事们多半也在院系部门里有安排,走不开,临时去找,也不好协调。明天下午面试,徐亚有事情,我要去替一下。”
“你模联是不是在周末?”
“嗯。”
“真忙不过来,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
“实在不行,你把楚楚喊回来。”
“这段时间,她应该忙着去面试吧。”
“过阵子,等大家有时间,我们聚一聚。”
“她之前有说,聚会可以,谢绝拍照。”
“为什么?”
“二度军训,晒得像个猕猴桃。”
车子驶入校园,停在一棵大树下。
宿舍大门门禁前,原本在前面的刘念文突然不走了,转过来,头一偏,然后冲着温让笑。
温让一下子反应过来,“不是吧。你卡又丢了?”
“丢了。你刷一下吧。”刘念文利落地摊了摊手。
温让:“……”
刘念文讶然,“不是吧,你也丢了?”
温让:“……”
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刘念文很是乐观,安慰她说,“没事,应该会有人送回来的。上次我不是把贴纸给你了吗?我记得你也写了手机号的。”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该不是这贴纸影响到你了吧?”
刘念文平常就大咧咧的,总是丢卡,这学期刚开学就在夜跑时又掉了卡,恰好有人捡到,送到失物招领处。那位青协志愿者是别的院的,不认识刘念文,颇费周折,辗转问了很多人,才把校园卡送还。给别人造成麻烦的刘念文痛定思痛,上网买了一包贴纸,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了,贴在校园卡上,想说这样如果以后有人捡到她的卡,方便联系。宛萤知道了,开她玩笑,说你这么多贴纸,你还想丢几次?还想要换几张新卡?刘念文想了想,留着确实不吉利,便把贴纸分掉了。她甚至给她们宿舍那一层楼认识的人都发了。结果,该丢的还是丢了,甚至瘟到了向来细心的温让。要知道,温让以前从来没丢过卡。果然这东西还是有点玄学在的。
“别这么想,”温让顿了顿,“我这是,自作孽。”
“倒也不至于对自己措辞这么狠吧。”
“念文,正常情况下,如果捡到一个人的校园卡,上面正好有那个人的号码,是会送还的,对吧?”
“不然呢?办个卡多麻烦啊,要去学生事务大厅,遇到周末,只能忍着,刷不了饭,进不了门,洗不了澡。大家同一个学校的,这点爱心还是有的吧。”
“那如果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呢?”
“不麻烦的话,还是会还的。你怎么了?问这么多假设性问题干什么?”
“我在想,会不会有人把我的卡还给我。”
如果他记得,他一定会来找我。
如果他不记得,他也会还给我的。
如果真的是他。
温让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好像总有一个“万一”会发生。
“当然会的。”刘念文说。说是这样说,但她并不确定。回不来也就是二十块钱工本费的事情,补办校园卡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她很熟悉流程了,大不了两人作伴一起去。“现在咋办?”
“我们等一等,这不写着吗,先尾随吧。”
宿舍门口立了一个牌子,“严禁尾随”四个大字明明白白。两人看看牌子,再互相看看,噗嗤乐出了声。
有人来刷开了门禁,听见她们在笑,回头看了眼。刘念文推了推温让的手臂,“快快,别笑了,尾随尾随。”
她们过了门禁还是笑,又为这莫名的笑点感到好笑,越笑越好笑,笑嘻嘻地往宿舍走。
“好像做贼。”温让说。
刘念文:“其实我们平常也是尾随啊,前面的人刷了卡,后面的跟着走。总不会一个人刷卡,立刻关门,下一个人再刷开,那也太奇怪了。但我们两现在偷感好重。你说咋回事呢?”
温让指出根源,“因为我们没带卡。”
“是,所以心虚呢。我总感觉刚刚那个保安大叔在盯着我们。所以说,人还是要装,fake it till you make it.有些事情,你觉得没什么,那就没什么,你觉得有什么,那就有什么。自己自然一点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让把刘念文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很有道理。
过了大门门禁,还有宿舍门。幸运的是,宛萤已经在宿舍了,她刚晾好衣服,收下晾衣杆,看见一道回来的刘念文和温让。刘念文上来就是一句,“宛萤,今晚就靠你了,你校园卡里还有钱没?”
这找救命稻草的感觉如此熟悉,宛萤了然,“又丢卡了。”
陈述性的口吻并没有挫伤刘念文。刘念文可怜兮兮地点头,然后飞快地表示,“温让也丢了。”
温让:“……”
宛萤犹疑地望向温让,温让扶额点了点头,眼看着宛萤抓着晾衣杆跑回了宿舍。
“你干什么?”刘念文对着她的背影问。
“我把贴纸拿出来,不然我们三都没卡的话,这日子可怎么过!”
刘念文追上去,说也不能全怪贴纸,要科学,不要玄学。笑闹一阵,最后被宛萤以校园卡拿捏。
现代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手机,南城大学的学生离不开手机和校园卡。进学校、进图书馆、进宿舍,都需要校园卡,吃饭、洗澡、洗衣服也要刷卡。如果没有校园卡,便仿佛鞋子里进了一粒沙,隐隐约约地不自在。新办校园卡要去学生事务大厅,周末是不开门的。因此,捡到校园卡的人,多半会想办法送还。
刘念文和宛萤吐槽今晚的遭遇,温让在一旁埋头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漱。除了偶尔走神,温让听得很认真。她有意让自己沉浸在当下的氛围里,和现在贴得越紧,链接越深刻,她便没有空闲,去想戴星鸣的事。至少,能少想一点,少纠结一点。不去想,他当时平静的,陌生的,看陌生人的眼神,没时间把那些画面拆解,一帧帧在脑海里用慢镜回放。
“温让,晚上演唱会怎么样?你礼物送出去了吗?”宛萤问道。
她们宿舍十二点会断电,只有浴室、卫生间、洗衣房还有电。昨天晚上温让回来就很晚了,拎着洗漱包,洗了个战斗澡,在洗衣房吹了头发。宛萤起夜,遇到回宿舍拿东西的温让,睡眼惺忪中问了句咋还不睡。原来是因为温让在演唱会上收到礼物,打算准备一份,所以跑到洗衣房一边做穿戴甲,一边画画。洗衣房放了几张桌椅,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的,有些需要熬夜的,怕打扰舍友的,就会在那里。宛萤不知道温让具体熬到了几点,她希望一份心意能得到同样温暖礼貌的回复。
“演唱会挺好的,礼物也送了。”温让讲得很平静。
“就这?然后呢?”
“然后,他说谢谢。”
再然后,温让快要睡着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
【温让,你校园卡在我这,明天早上10:00请到图书馆门口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