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引到一处临着翻滚云海的雅座。悬浮锦垫柔软包裹。玉石与哑光金属拼接的矮几上，流光溢彩的茶单旋转着。


    “贵客请点选。”引路的仕女微笑示意，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舒静总觉得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过于脱离标准的程式化，刚刚……好像还对自己抛了个的媚眼？


    她的目光刚被“玉川子煎茶”、“酥山幻雪”这些诗意的名字吸引，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极其专注、带着强烈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聚焦在她的头顶。舒静侧头望去。


    邻座，一个穿着鹅黄配浅紫齐胸襦裙、外罩薄如蝉翼的流光纱的小女孩，正毫不避讳地、甚至有点夸张地探着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准确地说，是盯着她发髻上那支乌木簪。


    小女孩看着也就十二三岁，脸蛋圆润还带着点婴儿肥，下巴却已显出一点小巧的尖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两侧微微颤动的、毛茸茸的猫耳朵装饰。


    那并非真正的生物器官，而是某种闪烁着微光的、带有精密纹理的柔性材料制成，耳廓内侧嵌着细小的光点，此刻正随着她好奇的目光，轻微地朝着舒静的方向转动、调整着角度，仿佛在努力接收什么信号。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兴奋，亮得惊人。


    见舒静看过来，小女孩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猫耳朵兴奋地抖了抖，又往前凑了凑，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孩子气的直率：


    “姐姐！你头上那个簪子……”


    她伸出带着个精巧莫比乌斯银环的小手，指了指舒静头上的乌木发簪。


    “是真的木头做的吗？我的耳朵扫描到它的天然纹路了！现在很少看到用原生木头做簪子啦，都是合成材料或者能量塑形的。你这个……好特别哦！是‘古法’做的吗？”


    她特意加重了“原生”和“古法”两个字，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星星。


    舒静被她直白又充满科技感的关注（连“扫描”都用上了...）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温润的簪子。


    这未来小孩的装备也太厉害了，连材质都能扫出来？她心里嘀咕，面上却露出一个温和的、略带点不好意思的笑：


    “这个啊…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种‘复古风格’。嗯…以前在一些很老的资料片里看到过类似的，觉得特别有味道，就照着感觉生成了。‘’ 她刻意用了“复古风格”、“资料片”这种比较泛泛、听起来像爱好的词汇。


    “哇哦！复古风格！”小女孩的猫耳朵兴奋地向上弹了弹，显然对这个词很受用。


    “姐姐你眼光真好！这纹路，这质感…啧啧！”她又仔细打量舒静的全身装扮，“你这身衣服也超配！不像他们，”


    小脑袋一偏，猫耳朵轻晃，指向周围那些穿着华丽唐装或流线型未来服饰的客人，“感觉…感觉像是刚从那种古老的森林纪录片里走出来的！带着露水气儿！”


    她忽然凑得更近，猫耳朵机警地微微向后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狡黠：“姐姐，你是不是那种…超厉害的‘古文化复原爱好者’啊？我认识几个搞这个的叔叔阿姨，他们身上也总有些特别‘老派’的调调！”


    舒静被她天马行空的猜测逗乐了，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复古爱好者”这个人设立住了。她顺着小女孩的话，模棱两可地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眨了眨眼，也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神秘感说：


    “可能…算是吧？不过，这可是我的小秘密哦。”她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太酷了！”小女孩果然被这个“小秘密”点燃了，兴奋地一拍小手，坐姿下意识地挺得笔直了一瞬，像接受检阅的小士兵，随即又放松下来，


    “放心！我嘴巴最严了！”她拍着小胸脯保证，虽然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和抖动的猫耳朵写满了“我超想知道更多”。


    这时，一个穿着素雅鹅黄襦裙的小侍女端着托盘，迈着轻盈得几乎无声、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的步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


    她将一盏温润的青玉茶盏无声地放在舒静面前，碧绿的茶汤清澈见底，热气氤氲，一股清幽冷冽的茶香瞬间散开。


    “贵客的‘玉川子煎茶’，请慢品。”声音柔柔的，行礼的角度都宛若严丝合缝。


    放下盛着几样精巧点心的白玉小碟时，动作同样一丝不苟。舒静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未点单。难道小光安排的？这服务未免太“贴心”了些。


    “哇！‘玉川子’！姐姐你快尝尝！这可是招牌！”小女孩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指着舒静的茶盏，自己已经飞快地拈起一块做成晶莹剔透小兔子模样的点心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嗯嗯！好吃！历史课数据包说唐代就有类似点心了，不过肯定没这个分子重组版的细腻Q弹！”


    舒静回过神，端起温热的茶盏，细腻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环顾四周：


    仙乐飘飘，茶香四溢，衣香鬓影，笑语晏晏。真实的客人们品着茶，聊着天，看着景。而那些穿梭在亭台楼阁间、穿着古装的侍者们，则带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和无可挑剔的仪态，一丝不苟地维持着这场盛大的“盛唐幻梦”。


    真实的茶点香气，真实的坐垫舒适感，还有身边小女孩真实的好奇、叽叽喳喳和那对不时因兴奋或专注而抖动弹动的猫耳朵。


    虚幻与真实在这里自然地交融。


    舒静低头，看着碧绿茶汤里晃动的雕梁画栋和窗外流动的云光。她学着女孩的样子，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啜了一口。


    温润的茶汤滑过喉咙，一股醇厚饱满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炒制后特有的焦香，回味甘甜悠长，仿佛能涤荡心神。嗯，确实是好茶。


    “啊！差点忘了大事！”小女孩忽然一拍脑门，头顶的猫耳朵也跟着俏皮地弹跳了一下，那双亮得惊人的杏眼转向舒静，带着点懊恼和兴奋，“聊得这么开心，我都还没正式认识姐姐呢！这样可不行！”


    她说着，伸出带着莫比乌斯银环的右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同时，她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朵尖端正地竖立起来，内侧的光点有节奏地闪烁起柔和的蓝光，像在预热某种设备。


    “来！按老规矩，交换‘星痕’！”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宇宙通行的见面礼。


    舒静一愣，看着女孩掌心上方凭空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淡蓝色光印，光印中心隐约是两个字：「阿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星痕”？虽然完全不懂这“老规矩”是什么，但女孩眼中纯粹的期待和猫耳朵闪烁的光芒让她觉得有趣又新奇。她犹豫了一下，学着女孩的样子，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就在她掌心向上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暖流从手腕处掠过（可能是小光在操作？），一个小小的、同样旋转着的淡金色光印在她掌心上方浮现，中心清晰地显示着她的名字：「舒静」。


    “哇！舒静！你的星痕是金色的！好特别！”女孩——阿浣——惊喜地低呼，猫耳朵兴奋地快速抖动了几下。


    她将自己的蓝色「阿浣」光印轻轻推向舒静掌心的金色光印。两个光印在空中轻盈地碰撞、交融，瞬间化作一片细碎的、如同星砂般的金色与蓝色光点，簌簌落下，消失在两人掌心。一丝微弱的、带着清甜果香的暖意从接触点传来，转瞬即逝。


    掌心还残留着星砂落下的微麻触感，那点清甜的果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舒静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又抬头看看眼前笑容灿烂、猫耳朵还在兴奋抖动的阿浣。一种奇异的联结感油然而生，比想象中更真实。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云端世界，她竟然就这样，用如此奇妙的方式，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好啦！现在我们是正式认识的朋友啦！我叫阿浣！浣是‘浣纱’的浣！”阿浣收回手，笑容灿烂，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猫耳朵也恢复了悠闲的晃动姿态。


    “舒静~舒静，这名字真好听，又舒服又安静！姐姐！我可以叫你阿静姐姐吗~”


    舒静看着掌心消失的光点，又看看眼前笑容灿烂的阿浣，一种混合着新奇和一丝暖意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未来世界的“交换星痕”，倒是比干巴巴的“我叫XXX”有趣多了。


    她不禁莞尔：“好呀，阿浣，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水榭中央，一位穿着华丽绯红宫装、抱着曲项琵琶的乐伎正在演奏。她低眉信手，指尖流淌出清越婉转的乐音，技艺娴熟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舒静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漂浮茶馆，底下运行的到底是什么呢？念头一闪而过。


    “阿静姐姐！别发呆啦！”阿浣的声音带着雀跃的催促，她将一盏冒着丝丝寒气的白玉小盏推到舒静面前。


    盏中，一座微缩的“雪山”晶莹剔透，山体散发着朦胧的寒气，山顶点缀着点点嫣红如梅的果酱。


    “快试试这个‘酥山幻雪’！保证让你感觉像把整个云海都吃进嘴里！”


    舒静被她的热情逗笑了，暂时抛开那点如云似雾的疑惑，拿起小巧的银勺，轻轻挖下一勺“山尖”。


    那看似固态的“冰雪”入口的瞬间，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凉的星尘在舌尖轻盈炸开，旋即化作绵密柔滑的云絮，带着清甜的奶香和一丝奇异的、仿佛来自高纬度星空的冷冽气息，瞬间包裹了整个味蕾。


    “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这未来版的“酥山”，果然名不虚传。冰凉香甜的口感暂时驱散了所有杂念，眼前是翻滚的云海，身边是叽叽喳喳、猫耳朵抖动的阿浣，口中是梦幻的滋味。


    这一刻，暂且沉醉在这云端茶寮的盛唐幻梦里吧。


    [竖耳兔头]下一章会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人物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阿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