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冷漠肃杀的大军营帐，此刻却传来阵阵不合时宜的悠扬曲调，婉转缠绵的琵琶声与歌姬甜美含情的吟唱声彼此交织，期间还夹杂着一个兴奋的吆喝叫好声。


    一名将士手中攥着一封信，步履匆忙地来到了营帐外，将帐帘掀开，刹那间，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映入眼帘。


    只见轻纱罗裙翩飞起舞，雪白的肌肤在摇曳的烛火之下直晃人眼，透着轻纱，可以隐约感觉到歌姬们的欲拒还迎。


    喉头一紧，干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压制住身体中的燥热，垂下头颅禀报。


    “启禀世子，通文馆李存智来信。”


    马希钺眉宇之间快速掠过几分被打扰的不愉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动听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翩翩起舞的舞姬们也停下下来退在一侧。


    马希钺匆匆几眼扫过信件，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哼，这种浅显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告诉本世子该怎么做吗？哪里还轮得到一个小小门主来指手画脚。”


    声音陡然拔高，就连端放在桌上的葡萄美酒都被打翻。


    送信的将士闻声将头埋地更低了一些，心中却暗自嘀咕。


    我呸！若不是那智字门门主将你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解救出来，你到现在还在那草垛里躺着呢，哪里还轮到你在这里赏舞饮酒，坐拥大军？


    忘本！


    从古至今，哪里有率兵征战的将军随时随地要歌姬相伴，荒唐至极。


    “喂，底下跪着的那个，你现在还离开，是在琢磨着什么嘛？”


    马希钺阴翳的眼神向士兵投射了过去。


    将士心头一颤，脸上瞬间绽放出谄媚的笑容。


    “回世子，卑职方才在幻想世子荣登王位之日，那普天同庆、万民敬仰的风光扬面着实让人神往。”


    “一不留神忘了规矩，还请世子恕罪。”


    “哈哈哈哈！”


    马希钺咧着大嘴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眼中闪过了几分满意的赏识，大手一挥，直指那些瑟缩在角落的歌姬们。


    “说得好！深得我心！该赏！”


    马希钺扬了扬下巴，高傲道。


    “这些美人儿们你随便挑一个去，算是本世子赏给你的。”


    话音刚落，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岐王那里，情况如何？”


    将士抬起了头，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笑容，仔细回想了一番才谨慎回答。


    “回世子，还是老样子，癫狂无比，旁人不得靠近。”


    马希钺轻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各种念头不断出现。


    久闻岐王李茂贞战力无双，智冠群雄，是这乱世之中不可一世的枭雄。


    可谁又能想得到，这搅动风云令一众诸侯忌惮的王侯，竟然会是个女儿身。


    思绪飘回了多日以前，通文馆的人将衣衫褴褛的岐王押送而来，尽管狼狈不堪，但依旧散发着恐怖的威压，只是坐在那里，无形的气势就让人难以呼吸，眼中残存的睥睨让许多人不敢直视。


    可当那名蒙面黑衣的女子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后，直接惊掉了马希钺的下巴。


    “岐王可是一个女儿身哦？”


    女人的声音透过面纱，戏谑笑道。


    “但是你碰不得，若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你尽管伸手试试看，我可没有法子能帮你从那种黑萨满术之中解脱出来。”


    那冰冷的警告依旧在脑海中回响，却并没有浇灭马希钺的想法，没有半点收敛。


    自那日起，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去那戒备森严的牢笼外巡视一圈，今天自然也不能例外。


    马希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远远盯着那被厚重黑布遮盖着的牢笼，脸上堆着的横肉抖了抖，狞狠开口。


    “当初在凤翔城外，你不是高高在上，视本世子如无物吗？”


    “看看现在，谁才是条丧家之犬，狼狈地蜷缩在着不见天日的牢笼里，风水轮流转，岐王，感觉滋味儿如何啊？”


    牢笼周围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楚国士兵的尸体，每一具尸体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插着羽箭，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难以面对。


    造成这一残酷的结果，正是因为马希钺的灵光一现。


    当他得知岐王身中萨满术浑身萦绕黑气之时，异想天开地认为，只要让人不断靠近，主动吸收那些黑气，就可以替她“分担”一些，或许可以用这种取巧的方法削弱那可怕的萨满术。


    当这一想法付诸实施后，不仅未能让岐王恢复正常，反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数队精锐将士变成了癫狂杀戮的疯子，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将这些将士射杀。


    此后，军营之中恐惧如同疫病一般蔓延，人人自危，都害怕下一刻被推出去献祭的人会是自己。


    “吼！”


    牢笼中的人似乎听到了马希钺的话，响彻云霄的嘶吼声从牢笼之中传了出来，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气浪，竟然将周围的将士们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皆无血色，目中满是恐慌。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马希钺此刻更为不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得瑟瑟发抖，两腿绵软都快要趴在地上，裤腰之下渐渐渗透出了圈圈水渍，空气之中隐隐弥漫着骚臭味。


    “来人！”


    “快来人啊！”


    马希钺失声尖叫，全然没有一个世子应该有的泰然气度。


    “快护送我回营！”


    几名将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妥协地走了出来，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将马希钺轻轻搀扶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向主营的方向走去。


    在营帐之中折腾了许久，马希钺脸色铁青地走出了营帐，大手又是一挥，似乎要将刚才的颓势全部驱赶出去，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传我命令！即刻调兵点将，随本世子出营，目标凤翔！”


    “我要让城中冥顽不灵的守将们见识一下本世子的厉害！”


    “遵命！”


    身后传来将士们低沉而又紧绷着的声音，没有听出昂扬的气势，只有压抑的服从。


    士兵们沉默地开始动作，眼神扫过彼此，都看到了各自脸上的悲凉与不满。


    摊上这么个世子，谁能够笑着活到明天。


    ......


    马希钺率领大军声势浩荡地来到了凤翔城外，胸中意气翻涌，正要放声叫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张着的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脸上的戾气也在此刻骤然凝固。


    只见原本笼罩在凤翔城上空那黑压压的阴云，此刻竟然快要弥散殆尽，澄澈蔚蓝的天空尽收眼底。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