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跳崖
作品:《诡面之下》 窗外雷声滚滚,下起倾盆大雨。
一间破旧的老房子的窗户泛起暖黄色的烛光。
老房子内布局简单,一厅两室,大门正对着客厅,客厅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屋内家具寥寥,虽老旧破败,但好在干净整洁。
左侧房门虚掩,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烛光。
一个沙哑沧桑的低吟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雨落柳枝簌簌响,瓦罐煨着甜梦汤……”
“莫怕屋外耗子叫。”稚嫩的童声接过老者的话。
大约过了两三秒。
另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接着道:“野猫过来都赶跑!”
话音刚落,房间里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这小子。”坐在床边的老者宠溺地刮刮男孩的鼻头。
这时,房间突然一亮,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男孩忙转身捂住另一个男孩的耳朵,嘴里嘟囔着不怕不怕。
老者替男孩们掖了掖被子,一脸慈祥欣慰道:“我们家小川长大了,会照顾弟弟了。”
或许是被窝太过暖和,被捂住耳朵的男孩顶着红扑扑的脸蛋,也不说话,冲着老者和枕边的男孩笑。
突然视线一转,眼前一暗,周围一片漆黑,浓浓的血腥气伴着潮湿的雨汽钻进鼻子。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床上的男孩。
蒋川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摸向床的另一侧,喊道,“小福?”
手下摸了个空,另一侧的被窝是凉的!
人呢?
“小福?”
蒋川踉踉跄跄跑下床,黑暗潮湿的环境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爷爷?”蒋川光脚摸黑跑到房门口,眼里透着一丝不安和恐惧。
大厅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大敞的门透进微弱的光亮,从外面吹进的雨水打湿了高高的门槛。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趴在门前的佝偻身影。
“爷爷?”蒋川声音发颤,跑过去试图扶起趴在门前的老人。
揽住老人时感受到手里一片黏腻,门外照进的微若光线依稀可以看到满手是暗红黏腻的液体。
这时蒋川像是才恢复了嗅觉般,鼻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蒋川眼底染上惊恐的神色,费劲力气把老人翻过身来。
突然,又一道闪电劈下。
老人脸上突然惊现一张表情狰狞的鬼面具,正咧着血盆大口对着他笑!
“轰隆——”一道闷雷声响起。
蒋川猛然惊醒,心脏砰砰直跳,惊魂未定。
不知是车上太过闷热还是被刚刚的噩梦惊吓到,他冷汗浸透了背,溺水般窒息的感觉袭来。
又是这个梦,蒋川都快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了。
他贪婪地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回魂,胸口微微闷痛,溺水窒息的感觉萦绕不散。
他拉开车窗,一瞬间新鲜的夹杂着泥土和青草味道的风从窗口灌了进来。
远处乌云密布,绕过这座山就快到了吧。
蒋川一脸愁容看着远处渐暗的天。
暴雨来临前的天气总是又闷又热,不过幸好这车的车窗能打开,不然蒋川都怕自己会闷死在车里。
这种车蒋川只在小时候坐过,是很老旧的大巴车,以前的车没有空调,车窗都能打开,对晕车的人很友好。
蒋川坐在大巴车厢倒数第二排,车厢后面相对清净些。
他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几乎坐满了人。
应该是他刚刚睡着的时候上车的吧。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偶然能听到天空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声。
天彻底暗了下来,车厢里没有开灯,黑暗的环境让蒋川不适地微微皱眉。
这时背包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滴滴两声,有几条未读消息。
蒋川划开屏幕,点开消息。
“哥,你到了吗?”
“哥,人呢?”
“要下雨了,千万要小心啊,特别是那条盘山公路。”
隔了大概十多分钟,对面的人又发来消息。
“哥?你还活着吗?”
“别吓我快回消息!”
手机里还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语音。
刚才睡得这么沉吗,完全没有听见手机响。
蒋川点开语音,拿起手机贴近耳朵。
“哥,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奶奶还在家等你呢,明天爷爷就下葬了你不来看爷爷最后一眼吗?哥,还活着吗?我对不起你,哇~呜呜~”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蒋川皱着眉把手机拿远,最后那条语音是刚发的,再不回复估计这家伙要给他办白事了,正好赶上爷爷的葬礼,还能葬在一起。
蒋川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参加爷爷的葬礼。
算一算他有十多年没回来了,前两天温拾打来电话,说爷爷在院子午休时去世了,去世时很平静,是在睡梦中走的。
那天午后,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奶奶做了桂花糕,沏好了茶,去院子叫爷爷回来喝下午茶时,发现爷爷已经没在喘气了……
一直到了傍晚,温拾做好晚饭来到院子,看到爷爷躺着藤椅,奶奶坐在草地上,头靠着爷爷的膝盖睡着了……
好在奶奶看得开,那晚过后很快就接受爷爷离开的事实,亲自张罗起爷爷的葬礼。
温爷爷耄耋之年无病无痛,能在睡梦中走的,是喜丧。
只是蒋川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望过爷爷奶奶,没想到竟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温拾哭着打电话跟他说爷爷去世时他脑子是懵的,他来到温家生活的那段时间,温爷爷温奶奶待他不薄,比亲孙子还好,为此温拾总抱怨爷爷奶奶偏心。
乘此机会跟住持请了长假,能回来古川镇待一段时间。
蒋川抬头看了看周围,前面的乘客都安静坐着,没有人往他这看,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太过突兀,不过看样子没打扰到其他乘客。
蒋川点开输入法,回复道:“刚睡着了,没看到消息。”
很快手机再次亮起。
“吓死我了。”
“哥,你过了那条盘山公路没?就那条修在悬崖边上有很多个弯的那条路,要下雨了,小心啊,最近那条公路邪门的很。”
邪门?
蒋川疑惑,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这时大巴突然一个急转。
蒋川差点被甩到隔壁座位,放在腿上的背包没有拉好拉链,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怎么回事?
蒋川坐稳往窗外看,原来大巴车刚过一个弯道,此时从车窗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里应该就是温拾刚说的建在悬崖边的盘山公路了吧。
公路是普通的双车道,一般双车道足够两辆车并排行驶,可这公路修建在悬崖边上,视觉上窄很多,车在外车道几乎贴着悬崖边行驶,看着心惊胆战的。
难怪古川镇这一带发展不起来,古川镇很早就被评为最大保存最好最完整的百年古镇,当地政府很重视发展旅游业,可来旅游的人不多,估计主要还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
要进到镇里必经这条险峻的国道,没个十年八年的老司机看到这条国道都得打退堂鼓。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酝酿这么久的雨终于是下了,闷热稍有缓解。
印象中古川镇天气多变,经常上一秒还太阳高照下一秒就下起倾盆暴雨,有时雨一下就下大半个月,衣服很难干,你甚至不好判断衣服干没干,摸起来像是干了,穿在身上却有种黏腻潮湿的感觉。
蒋川抬手把车窗关上,车外豆点大的雨敲打着车窗,不一会雨点连成一片。
印象中那种潮湿黏腻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时蒋川才注意到车上的人都坐得板正,从蒋川的角度看到前排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一动不动。
刚刚的急转弯蒋川一个小伙子都快被甩到隔壁座了,车上的人似乎都没动过,连前座妇人抱着的小孩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车上有点过于安静了。
刚刚温拾说这条公路很邪门是什么意思?
蒋川按亮手机正要问温拾,编辑好的消息显示正在上传,过了一会信息旁边出现一个红点。
消息没发出去。
正疑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上端的信号标旁边有了个叉号。
手机没有信号。
不过也正常,这种偏僻的山路信号经常时有时无的。
蒋川个子高,坐在座位上能清楚看到前面坐着的人,他盯着看了会,越发觉得有点不对劲,太过安静了,他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蒋川手伸进背包,翻找什么,找了一圈没找到,突然想起刚刚大巴急转弯时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弯下腰查看,前排座位底下有个东西泛着微光。
大巴座位比较窄,幸好隔壁座位是空着的,蒋川把背包放在隔壁座位上,弯腰去捡那个泛着微光的东西。
蒋川手长,一下就够着了。
那是一面可以随身携带的八卦镜。
蒋川体质特殊,天生阴阳眼,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自己有时难以分辨看到的是人还是鬼,经常需要用八卦镜辅助辨别。
透过八卦镜看不到的就是鬼,鬼在八卦镜里无法成像,反之能成像的就是人。
蒋川正要把拿着八卦镜的手收回来,余光忽的瞥见八卦镜里的镜像。
前座的老妇人没有脚!
他又把镜子往前照,隔壁前座的几个人都没有脚!
这下蒋川知道为什么车上这么安静了。
噩梦惊醒后跟温拾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没太注意车上有点诡异的氛围,这么看来,他怕不是坐上了冥车?
蒋川额头微微出了汗,正想着该怎么应对。
抬头一瞬间迎面出现一张放大的血肉模糊的脸!
蒋川呼吸一滞。
眼前这人身形佝偻,脸上的皮肤松得往下垂,眼睛空洞没有眼珠,眼眶不断往下淌血,鼻子嘴巴像是被削掉一般,看不真切,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蒋川。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又在旁边站了多久。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伸到蒋川面前。
“小伙子,车费。”老人声音极其沙哑,像是掐着喉咙发出的。
蒋川在乘车前已经付过车费买过票才上的车,这半途来收的车费……
大巴车从山下车站出发,直达终点,一路根本没有车站,发车时车上只有自己一人,噩梦惊醒后却发现车上多了这么多人……
他早该发现的。
这梦怕是还没醒!
看蒋川没有反应,老人催促道:“小伙子,车费!”
大概是老人说话声音太大,前面的乘客齐刷刷回过头。
一时间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盯着蒋川!
蒋川猛地回过神,现在还不清楚这一车“人”是什么情况,还是不要贸然把他们惊醒,静观其变为好。
蒋川在背包翻找,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在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币,面值很大,五后面有好多个零,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大字——天地银行!
出门包里带冥币几乎是蒋川的出门习惯。
蒋川把纸币放到老人手中。
老人拿起纸币,用黑洞洞的眼睛凑近看,看到一长串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拖着僵硬的双腿一瘸一拐往车厢前面走,不一会便融入黑暗中。
车外雨声越来越大,车厢里光线渐暗。
蒋川额头布满汗珠,黑暗中像是有一只无名手掐住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觉越发强烈。
迷糊中,蒋川似乎又回到了刚刚的噩梦,黑暗、暴雨、血腥气、爷爷倒在门前的佝偻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门嘭的一声打开。
蒋川强忍不适,抬眼看到黑暗中车上的“人”集体向车门的方向移动。
到站了吗?
蒋川往车窗外看,借着车门上方的小灯,大巴停下的地方哪里有什么站牌。
门外俨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此时,车上的“人”正排队往悬崖下跳!
一个接一个的“人”消失在门外。
所以他们的终点在这吗?悬崖下面?
蒋川微愣,只见那位收费的老人走到车门旁。
突然,老人僵硬地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蒋川,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问道:“到站了,你不跟我们下车吗?”
蒋川斟酌一下,该怎么回呢?跟着一起跳崖是不可能的,但是贸然拒绝的话,会不会把他们惊醒?
外面的雨像石头一样砸在车顶,不知道是雨声还是跳崖的人拍在地面发出砰砰的声音。
昏暗的环境,倾盆的暴雨,溺水般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
一群排队跳崖的“人”停了下来,似乎都在等他的答案。
蒋川额头的汗珠顺着脸侧滑下,半响,摇摇头,回复道:“我没到站。”
话音刚落,车厢的“人”突然齐刷刷转过头,一张张扭曲残缺腐烂血肉模糊的脸看向蒋川。
显然,蒋川的回答没让他们满意。
下一秒,血肉模糊的人像潮水般张牙舞爪地向蒋川疯涌而来,耳边伴随一阵阵尖厉的叫声。
不好!
蒋川当下咬破手指,在眼前迅速画好一道符,这道符最后一笔落下的同时分裂成数百张朝奔涌而来的“人”飞去。
一瞬间数百张黄符和疯涌而来的“人”碰撞到一起,黄符贴满涌过来的“人”身上。
碰到符咒的“人”发出尖锐的尖叫,瞬间消散,留下一道道黑烟。
那位老者趁乱走出车门,在悬崖边一跃而下。
“小伙子,下次别坐错车了。”
老者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余音一直延伸到悬崖下,直到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周围恢复平静。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还在拍打着车窗。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大巴车又开始行驶,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天边乌云散开,透出光亮。
蒋川汗湿了背,车厢被透进的光线照亮,车里只剩他一位乘客。
“滴滴。”手机屏幕亮起。
信号恢复了,这会手机接通网络,不停弹出很多消息,有各种app发来的,也有新闻更新提醒。
蒋川一一查看,把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叉掉,在消息页面最后找到温拾发来的语音。
“哥,我到车站啦,你应该快到了吧?”
蒋川转头看向车窗外,不远处一排排房屋升起炊烟,前面路边立着一个路牌——古川镇。
终于快到了,经过刚刚这么一出,蒋川累极,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微微传来酸痛的感觉。
他揉揉干涉的眼睛,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字:“嗯,快……”
突然,打字的手指一滞。
脖子感觉一阵温热的呼吸扫过。
蒋川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不对!
车上只剩自己一个乘客,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后面一排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
那此刻脖子感受到的呼吸是?
蒋川维持打字的姿势没动。
直到手机屏幕的光暗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蒋川后脖颈和耳朵上,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