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青坐在高位，手指轻敲扶手，沉默良久，才慢悠悠地开口：“岁舟，据说前阵子，你诛杀了几名邪修，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场内安静下来，好几位峰主交换了眼神，台下弟子们也纷纷朝那道矮小的身影看去。


    顾青站在仙璃峰的位置，眉心微动，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目光下意识落在林岁舟身上。


    她不太喜欢这种气氛。明面上是问话，实则更像一场审判，目标却是个五岁的孩子。


    沈云溪神色没变，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低头掩住眼底一丝懒意。


    心里却在慢悠悠吐槽：一群几百上千岁的大活人，围着一个小崽逼问，这也能算是看人心境？啧，丢脸。什么时候下班？


    林岁舟站得笔直，听到凌寒青的话，抬起头，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回道：“没有啊。”


    凌寒青眼中光色微沉，像是想从这孩子脸上看出点破绽来。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林岁舟眨了眨眼，嘴角翘了翘，笑得无比认真：“说了没有，便是真的。”


    沈云溪看着那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神情，没忍住笑了，声音轻得像风吹茶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开口帮那少年说了话。


    她语气懒懒的，却带着点不紧不慢的冷意：“宗主大人还真是……几个邪修作恶多端，天降惊雷劈到破庙，很难解释吗？”


    说到这儿，她缓缓抬眼，眸色冷淡，“难不成是这个刚启灵一阶的小孩，一刀一个亲手解决了，再自己抱柴放火的？”


    场中再度沉默了一瞬。


    林岁舟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悄悄看了她一眼，小脸写满了惊讶。


    内心疯狂挥小旗：这个姐姐猜对了一半了！！


    系统也兴奋得不行，齐疏玥附体：“好酷！为漂亮姐姐打call！！”


    而站在沈云溪身后的羽清峰弟子们依旧一脸高冷，全员表情管理上线。


    但下巴那角度不自觉地抬了几分，一副“我们家峰主说什么，那就是事实”的忠诚模样。


    念木峰峰主萧瑶冉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声线如春水般柔软，却又不动声色地带了几分不满。


    “荒郊野岭什么事没有？也可能是哪位侠义之士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呢。”


    她轻抿了口茶，缓缓道：“宗主如此逼问五岁稚童，怕是不妥。”


    林岁舟抿着嘴，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小眼睛弯弯的，睫毛扑闪着像扇子。


    他眼底亮得发光，小小的身子都跟着悄悄挺直了一些。


    内心疯狂奶叫：“这个姐姐看起来好温柔！”


    系统在脑中没好气地笑了声：“你够了，别给谁都贴‘姐姐好温柔’标签。”


    场中本就紧绷的气氛被这一插话缓了几分，有几位性格不那么高冷的峰主也笑出了声，打破了之前那种沉压的沉默。


    “好了好了，”有人笑着出声，“宗主也是想看看这小家伙心境。”


    “但说到底，他进宗以来，行止无失，话语不乱，也没露出半分惊惶，何苦为难人家。”


    这时候，一道轻柔又勾人的笑声响起。


    百花峰峰主秦茉笑盈盈地歪在椅上，一身大红轻罗，肩线若隐若现，该露的一点都没少。她那笑声一出，全场打颤，媚力四放。


    “宗主大人~”她懒洋洋地拖了长音，声音一笑起来，全场跟着头皮发麻，“还是说说吧，这小家伙怎么安排？”


    她微微挑眉，一言一行都像是自带撩感：“混元天命，修什么都行，要不跟我？”


    她偏头看了看林岁舟，肤白纤细的手一托下巴，笑得像狐狸：“嗯~长得不错，修情道正合适呢。”


    林岁舟莫名其妙地打了个颤，整个人缩了缩脖子，弱小无助的问道：“情……情道是什么呀？”


    秦茉眼睛都笑弯了：“跟我回家，就告诉你哦，小朋友~~”


    系统赶紧在崽脑海代念清心诀：“不听不听，你还是小朋友，大人的事少打听！”


    林岁舟乖巧点头，也不知道是在会秦茉还是在回系统：“哦！”


    凌寒青一手扶额，语气冷冷的：“虽然我刚刚有点不要脸，但你更不要脸，你对着一个五岁小奶娃说什么大人的话？！”


    但他内心已经破防：……不知道小茉茉有没有兴趣收一个年纪大点的徒弟？我可以！


    秦茉满脸无辜，依旧那副“我正经得很”的样子：“那咋了，修炼要从小抓起。”


    几乎没有峰主敢和秦茉正面对线，不是打不过，主要是秦峰主撩人，性别不分，防不胜防。


    凌寒青只觉再放任下去全场要疯成修界社死现场，只能硬着头皮出声打断：“好了好了。”


    他无奈摆摆手，强行把节奏拉回来，目光重新落在林岁舟身上：“此子骨龄极幼，心识却稳，天资俱佳，堪作宗门亲传之选。”


    声音稍沉了些，终于回归正题：“岁舟，若你愿，我可为你亲择师门。”


    林岁舟低下头，细细地想了想。


    刚刚他们说，他的天赋修什么都可以……那他想学剑。


    ——剑嘛，听起来就很帅。


    于是他仰起头，眼睛亮亮的，奶声奶气地开口：“那我可以学剑吗？”


    此话一出，不少峰的峰主心里皆有些失望，其实他们是想收这个徒弟的。


    但又不能强求。


    凌寒青点头：“可。”


    他往几位峰主的方向指了指：“咱们百川宗，共有五座峰主修剑道，分别是——”


    “逍遥峰，郑怀初峰主。”


    “凌剑峰，宋远知峰主。”


    “摇光峰，杜雨寒峰主。”


    “羽清峰，沈云溪峰主。”


    “青云峰，杨天尘峰主。”


    凌寒青一一介绍。


    林岁舟挨着看过去，见那位最漂亮还替她说过话的姐姐也在其中，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云溪察觉到小屁孩儿的目光，没绷住嘴角一抽，抗拒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她轻咳一声，高冷得很：“我不收徒弟的。”


    后面羽清峰弟子高冷点头：我们家峰主确实不收徒弟，一个徒弟都没有。


    杨天尘道：“他虽然资质很好，但是宗主知道的，我那乖徒儿顾长明，把我们峰的草拔光了拿出去卖，现在还没长起来，养不起新的亲传了。”


    其他三个倒是没说话，看着林岁舟，却是有心无力。


    无他，家中贫穷。


    剑修都穷，而且几人都已有亲传，养不起更多了。


    凌寒青脸都黑了。


    其他宗门遇到个天赋好的，那都是抢着要，自己这个宗门，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奇葩。


    眼见几位峰主纷纷推辞，凌寒青额角青筋跳了跳，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采取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办法：点名制。


    他语气不重，却不容回绝：“沈峰主，你整座羽清峰，三百多人，你却一个徒弟都没有……不合适。”


    场面一瞬寂静。


    沈云溪想炸，但她人设在身，高冷在肩，强行压住了怒火。


    她抬眸，神情淡漠，语气冷静得像真的无欲无求：“不会带徒弟。”


    可她内心已经开骂开到九天之外：开什么玩笑，这小家伙怎么看都是天命主角型，天赋爆表，身世又好，路人缘离谱。师尊是个高位职业，收徒容易被反噬。不行，坚决不行。


    偏偏就在这时，她脑子里那个不请自来的狗系统玄听上线了：“宿主亲，这个徒弟得收……”


    沈云溪险些面瘫绷不住，手指都在袖中轻抖了一下。


    她在脑海里回得飞快：“你是不是疯了？凭什么？为什么？我不要！”


    玄听语气平稳得像在讲天气：“您是不是装通识装太久，忘了您实际早就是渡天九阶了？”


    它继续道：“要飞升，总得有个契机。您已经卡在这个境界许多年了。”


    沈云溪心里隐约升起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要说这小孩儿是我的飞升机缘？”


    她下意识看向林岁舟，那小孩儿正盯着她看，一脸奶乎乎的好奇模样。


    她想了想，吐出一句吓人的话：“这么小，当炉鼎不好吧？我也不是邪修啊……”


    玄听沉默了一瞬，声音波澜不惊：“……宿主亲，请您收回这可怕的想法。”


    与此同时，另一边，林岁舟也正盯着沈云溪发呆。


    实际上，他脑子里的系统也在忙着说服小家伙：


    “滴——恭喜宿主，开启主线任务：成为羽清峰峰主亲传弟子。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二十，可用于兑换修炼资源。”


    林岁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无比疲惫地回道：“统子，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都和我摊牌了？”


    “你说过，我娘亲拒绝回归原世界后，你任务系统就彻底崩了。”


    “你现在是要干嘛？”


    系统毫无波动：“滴——回复宿主，是的，之前确实说过。但现已接入新主线系统，任务已更新。任务失败将扣除积分。”


    林岁舟：“……”


    他一时有些不习惯系统这正儿八经的模样，他认真的想了想，奶声奶气的在脑海大叫道：“何方妖孽，你还我统子！”


    系统：“……”


    它似乎深吸了口气，情绪罕见地走心了一秒：“崽啊，你想想看，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的梦想是——混吃等死！”


    “现在有个机会，不用修炼、不用挨打、还能天天贴着漂亮姐姐提升修为——你还不上？？”


    林岁舟被瞬间打动了。


    无他。


    混吃等死耶~！


    于是他猛地抬头，一脸明晃晃的期待，朝沈云溪看去。


    眼睛里写满了：我很听话、我很乖、我真的想拜你为师。


    沈云溪：“……”


    她直觉不妙，一种被命运锤在头顶的预感缓缓袭来。


    她被看得有些心理不适，后背一阵发凉。


    她极力维持面无表情的外壳，脑海里却已经开始飞速抗议：


    “不行不行！本姑娘穿越几百年，好不容易守住一个徒弟没收，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你让我收一个能反杀五个邪修的天命之子？”


    “你疯了？这家伙扮猪吃虎都扮出花来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把修为藏得那么深的？”


    “一看就危险！一看就容易反噬！”


    系统玄听一本正经的忽悠道：“宿主亲，您想想，从前您看的那些师徒互相摁地摩擦（滴，系统消音中……），是不是主角基本都是男孩子？放心，异性一般不虐师尊的。”


    沈云溪：“……”


    她仔细的想了想看过的几本文，沉默几息，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


    玄听见状立刻趁热打铁：“而且，他是您的飞升契机。宿主亲，您确定不要吗？”


    沈云溪没有立刻回应。


    她和林岁舟默默对视着。


    气氛安静得出奇。


    良久，她默默放下手上茶盏，一边面无表情一边清冷说道：“宗主说得也是，一个徒弟没有……终究不太合规。”


    她停了停，像是在给自己最后留点尊严。


    随后语气缓慢而克制地补上：“那……便由宗主安排吧。”


    林岁舟眨巴着眼睛，他懵懵的看着沈云溪，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刚刚这个姐姐还一脸抗拒，她怎么突然就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呢？


    连凌寒青都愣了一下。


    他原本还打算继续劝个五六七**句，没想到沈云溪这次竟然主动松口。


    这不合理。


    往常可是说半天都是那副清冷不爱说话，左耳进右耳出的死样子。


    沈云溪身后，羽清峰众弟子高冷面瘫如初。


    可只过了两息——


    “咔。”


    那张张自带气场的冷淡脸上，表情开始裂了。


    他们看了看林岁舟，再看向沈云溪。


    内心已经开始精神暴走：“我们这群人，寒窗苦修、每天练剑练得跟狗一样，一个徒弟身份都没混上！”


    “结果呢？？结果一个刚入宗的奶娃空降亲传？？”


    凌寒青也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对“沈云溪突然开窍”这件事进行二次确认。


    但他毕竟是宗主，话还是要说得体面：


    “既如此，”他点头，语气转为郑重，“那岁舟便交由沈峰主费心了。”


    还未等沈云溪点头，林岁舟已经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他仰着头看着自家新师尊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然后嘴角弯出一个灿烂的笑，伸手顺着她的衣角，慢悠悠地往上挂。


    沈云溪：“……”


    羽清峰弟子：“……”


    凌寒青和在场其他人：“……”


    沈云溪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岁舟已经踩着凳子抱住了她的脖子，跟粘人小狗似的在她脸上蹭了两下：“师尊软软的~！”


    全场静得能听见仙鹤倒吸冷气。


    沈云溪：“……”


    她内心发出巨大的精神碎裂声：我……几百年的高冷设定……就这样……被当猫撸了？？


    她僵了一瞬，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提着小崽的后脖颈就往后面羽清峰弟子方向甩去，动作流畅，毫无停顿。


    羽清峰弟子赶紧把林岁舟接住。


    沈云溪抬眼，语气像刚从冰河里取水：“既然如此，本峰主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走，衣摆翻起一缕清香，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果枝，带着一点冷。


    在场没人敢现在给她找不痛快。


    凌寒青见状立即顺水推舟：“那沈峰主先去忙。”


    其他峰弟子立刻集体行礼，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像某种……对面瘫疯神的本能敬畏。


    沈云溪死死咬着牙，一路高冷的走了，仿佛身后没有一只准备蹭上来的崽。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小短腿追击声。


    “师尊，等我呀——”


    她还未来得及转头，就感觉小腿一紧。


    林岁舟又来了。


    他像颗毛绒弹球似的抱住了她的腿，顺势往上挂，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势。


    然后鼻尖轻轻动了动，眼睛弯成月牙，奶声奶气的道：“师尊……香香哒！”


    沈云溪：“……”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家伙已经自力更生，顺着腿自己爬了上去，像树袋熊似的抱着沈云溪。他蹭了蹭沈云溪脖子，软糯的又要开口：“师尊……”


    沈云溪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想死的话，立即掐断，仿佛能听见她嗓子里咬字的爆炸音：“……闭嘴。”


    林岁舟：“哦！”


    偏偏就在这尴尬静止的现场中，她脑海里那个狗系统还不嫌事大地补了最后一刀：


    “宿主san值持续下降，请注意情绪稳定。”


    “警告：系统检测到宿主已接近精神崩溃临界点。”


    沈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