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难负春山

    疼,浑身上下都疼。


    堂堂丞相府嫡公子,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番苦楚?


    入目眼帘的,并非是阴暗潮湿的囚牢,而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寝殿。


    伤口被敷上了药,断骨也被接上,就连他身上血污斑驳的囚服,也被人换成了干净的雪白里衣。


    是谁,救他出了天牢?


    母亲和阿姐……


    想到这里,萧长宴顿时心焦如焚,顾不得许多,撑起孱弱的身子,就欲追出门去。


    “萧怀远谋逆犯上,通敌叛国,被判斩立决。陛下恩德,萧氏全族十六岁以上男丁及其家眷,悉数流放北地。”


    “你该庆幸,还未过十六岁生辰。”


    短短几个字。


    听得萧长宴几乎目眦欲裂,愤恨道。


    “你给我闭嘴!”


    层层帷幔之下,是个生得极美的女人。


    朱唇雪肤,蛾眉云鬓,翡翠绿眸,颈上一粒红痣,更是平添几分旖旎春光,一身红裳华裙,难掩好颜色。


    整个大雍朝,能有这么一双眼眸的人,只有一个……


    昭城公主沈扶棠。


    先皇独女,当今陛下的侄女,受尽宠爱,桀骜张扬,京城之中无人敢惹。


    “这样看着本宫作甚?若不是本宫大发慈悲,你早就成了天牢里的一具枯骨了。”


    沈扶棠笑得娇媚,眼神中却满是冷冽。


    注意到她打量着自己的目光,萧长宴目光一凛,顿时想起了,关于这位公主的一些传闻。


    生得花容月貌,却极好男色,府中豢养了不少面首娈童,夜夜笙歌,比起勾栏瓦舍,也不遑多让。


    萧长宴抬起腿欲跑,还未至门前,便感觉突然一阵大力传来。


    一时不察,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脚腕处被锁上镣铐,锁链的另一端被锁在榻边,如同笼中雀一般,一点也挣脱不得。


    “你现在可是本宫的人,除了本宫这里,你还想去哪儿?”


    沈扶棠莲步轻移,抬起他的下巴,神色轻佻道。


    萧长宴的皮囊生得极好,她是知晓的,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细细观赏。


    灰袍墨发,眉眼俊秀,身形修长,芝兰玉树,哪怕身陷囹圄许久,依旧风姿绰约。


    比起前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是别样滋味。


    他,注定是她沈扶棠的。


    三日后,公主府内。


    萧长宴只着一身红色中衣,墨发披散而下,被绑在榻上,稍微一动,便是春光无限。


    “萧小公子,如此模样,当真是惹人怜爱。”


    沈扶棠同样一身嫁衣,身形窈窕,眼波流转间,尽是风姿无限。


    “你这歹人!真是不知羞!”


    萧长宴白皙的面上,泛起微微薄红,不知是羞还是气。


    他自幼守礼克制,哪怕家中遭难,也不曾有过半分狼狈,却被她当成娈童羞辱,恨不得以死明志。


    沈扶棠轻啧一声,在他脖颈处落下一吻,吐气如兰道。


    “你现在是本宫的人,本宫就算不知羞,你能拿本宫如何?”


    萧长宴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抵上她脖颈。


    眼神中满是狠厉。


    “放我走,否则,哪怕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沈扶棠秀眉一挑,似是没想到他还会来这一招,语气丝毫不在乎。


    “要想保你远在北地的亲族周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本宫不介意送他们一起上路。”


    “你……”


    竟然拿阿娘他们要挟自己!真是诡计多端!


    萧长宴神情一滞,放下手中匕首,自暴自弃道:“你究竟想要如何,明说便是。”


    “明日本宫要宴请几位好友,你陪本宫一起去。”


    “只是这样?”


    萧长宴十分警惕地问道。


    沈扶棠轻啧一声,“你若是去了,本宫就让你进国子监,如何?”


    国子监,能进入其中的,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天纵奇才,以他目前的身份……


    “你真的能……”


    还不等萧长宴反应,耳边就落下一吻。


    犹如蝴蝶振翅般,一触即分。


    “相信本宫。”


    做完这一切,沈扶棠整理好衣裙,回了她的幽兰殿,徒留萧长宴一人默默失神。


    半月间,皇城里流言不断。


    昭城公主为了个罪臣之子,不仅花下重金重修了琳琅轩,更是请了一曲千金的乐坊,府中夜夜笙歌,满皇城无不为之震惊。


    春日里的雨,总带着几分雾蒙蒙。


    沈扶棠半倚在画舫栏杆处,颇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副美景。


    青年身挺如松,墨发雪肤,周身一股青衫书卷气,此刻却如同寻常歌伎一般,弹琴取乐,供人玩笑。


    面上看似乖顺平和,骨子里却还是桀骜不改。


    倒是一旁看热闹的平侯府世子,故意调笑,“殿下,这萧公子果真不愧少年英才,随便一曲,比之我府上伶人,不遑多让啊。”


    萧长宴隐在衣袍下的手,猛地攥紧,几乎掐进手心。


    饶是如此,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


    沈扶棠挑了挑眉,指尖捻起一粒葡萄,柔声道。


    “阿宴,弹了这么久,身子还撑得住吗?这是西夏的贡品,尝尝。”


    当着一众纨绔贵族的面,萧长宴面色冷硬,强忍着吃下,还不得不口是心非地迎合。


    “多谢殿下抬爱。”


    青年雪白的面上,微微透着薄红,沈扶棠心下一动,吻上了他的唇。


    浅尝辄止的一吻,却看得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惊骇之色。


    坊间传言,昭城公主极好男色,放浪形骸,可也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几个,才知道,公主虽喜欢俊美男子,却从未碰过任何人。


    如此亲近某个人,还是第一次。


    一时间,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看着萧长宴的目光也有了几分转变。


    可偏偏,就是有不长眼的人撞上来。


    “萧小公子,听闻你母亲出身泾阳薛氏,舞艺冠绝京城,不知你作为她的独子,有没有学到你母亲的几分本事啊?”


    说话的人,是定安侯府的小世子韩世尧。


    仗着父兄的军功,向来目中无人。


    昔日萧家鼎盛时,他就处处被萧长宴压了一头,如今怎可能轻易放过折辱对方的机会?


    “阿宴,既然韩世子有这份兴致,你不如满足了他,也好让他开开眼界。”


    沈扶棠面色不显,仍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手上的珠串,神情没透出丝毫不悦。


    旁边的人眼见情况不对,出来打圆场道。


    “殿下,韩世子有些醉酒,您别放在心上,不必劳架萧公子。”


    可偏偏,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韩世尧扔出一袋碎银,故意刁难,“萧公子既得殿下如此青睐,必定绝非俗物,莫让本世子失望。”


    萧长宴起身,抬腿一踢,身边侍卫的佩剑就到了他手里。


    举剑刺向韩世尧,目的却是桌上的酒壶,剑尖一挑,一壶酒分毫不差,淋了他一身。


    萧长宴手腕翻动间,挽出无数漂亮的剑花,剑影划空,撞上酒滴,阵阵筝鸣之声,引得满场惊呼。


    “这萧公子,当真不是凡品。”


    “此等身手,哪怕是那位林公子,也得甘拜下风。”


    “难怪能得殿下如此青睐,如此下去,风头恐怕就要盖过那位林公子了。”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不要命了吗?”


    想他身为定安侯府的小世子,自幼金尊玉贵,何曾被人当众羞辱过?


    韩世尧气急,抢过身旁仆从的刀,提刀欲刺,周围众人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看着寒光将至。


    意料之外地,并无任何血肉翻飞的场面。


    只有韩世尧的痛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好疼!”


    “沈扶棠!你是不是疯了?敢这么对我?不怕我哥和你彻底分道扬镳吗?”


    韩世尧握着鲜血淋漓的断手,跪在地上痛苦地喊叫,还不忘说狠话。


    沈扶棠看着他,眼神透出几分嫌恶。


    “就算是韩尚武来了,见了本宫,也得尊称一声殿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宫名讳?”


    韩世尧双眼猩红,指着她道:“你,你敢这么对我,你就不怕我哥……”


    眼见他一步步挣扎起来,满身血污,形色癫狂,萧长宴眉心一皱,直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殿下,别让脏东西污了您的眼。”


    “你!你们!”


    韩世尧怒急攻心之下,吐出一口瘀血,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终归是定安侯府的小世子,沈扶棠大发善心,让人把他送回府上,还特意请了太医去诊治。


    听闻定安侯心疼儿子,一怒之下将沈扶棠告上朝堂。


    不仅要求她上门道歉,还要断萧长宴一双手,以示安慰,不然便要血染金銮殿。


    可谁料,陛下摆明了要护犊子。


    直接以公主玉体欠安,需要静养半月,搪塞了过去,谁也不能如何。


    倒是沈扶棠,在这几日白得几分清闲,甚至还有空,带着萧长宴和一干国子监弟子,去了城外马场游玩。


    还未至马场,沈扶棠一行人就被拦住。


    “前面那人,这片马场我们家公子包了,你快些换个地方,小心惹得我们公子生气。”


    那丫鬟穿着华丽,语气也是一点都不客气。


    沈扶棠今日出门并未带随侍,再加上身边的国子监学生们皆是一身青衫素袍,竟是被人当作布衣百姓般招呼了。


    只是,这片马场本是皇家私属,何时轮到外臣做主了?


    沈扶棠略过对方,走到丫鬟所说的公子面前。


    “阁下难道不知,此处乃是陛下御赐的马场,只有皇室弟子方可踏足,外人严禁入内吗?”


    那位锦袍公子满眼震惊,有些不可置信。


    “小娘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此处一非皇家猎场,二无禁军把守,哪里称得上禁地?更何况此处常年开放,可都是城内百姓人尽皆知的事。”


    常年开放?人尽皆知?


    何其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