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悠结羽那句轻飘飘的话音还未散尽，他与蝴蝶忍的视线便如利剑出鞘，齐齐刺向那片黑暗的源头。


    沙……沙……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一道身影缓缓从树影的遮蔽中走出。


    来人身形不高，纯白的羽织在夜色中却比月光还要醒目。


    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安静地缠绕在他的脖颈，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


    而那双暴露在月光下的眼眸，一金一绿，闪烁着冷酷而孤高的光，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他之眼。


    “伊黑先生？”


    蝴蝶忍看清来人，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动了一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意外。


    鬼杀队蛇柱，伊黑小芭内。


    然而，伊黑小芭内没有理会她。


    他那双异色的眼眸，先是极其快速地扫过蝴蝶忍，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便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千悠结羽。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度危险、无法理解的未知事物。


    “这附近有鬼的气息。”


    伊黑小芭内的声音透过层层绷带传出，嘶哑而沉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很驳杂，而且，刚刚有一股属于下弦的，消失了。”


    他的视线终于挪开，落在了地上那具保持着跪姿，死状凄惨的鬼的躯壳上。


    没有斩首的痕迹。


    没有阳光灼烧的灰烬。


    鬼的气息却已彻底消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这具皮囊里抽走了。


    如此诡异的死法，让他眉头紧紧蹙起。


    他收回目光，重新用那双审视的眼睛对准千悠结羽，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盘问和一丝居高临下。


    “这个小子，是谁？”


    “这位是千悠结羽君。”


    蝴蝶忍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隐隐将千悠结羽护在身后，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但声线里还残留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剑士，很快，就会成为柱的一员了。”


    伊黑小芭内像是没听到蝴蝶忍的介绍，他用下巴朝着下弦之叁的尸体点了点，绕过蝴蝶忍，直接向千悠结羽发问，语气尖锐如刀。


    “那个下弦，是你杀的？”


    “嗯。”


    千悠结羽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平静，淡漠，仿佛在回答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伊黑小芭内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千悠结羽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谎言、逞强或是侥幸。


    但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杀死一只下弦之鬼，真的与踩死一只路边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才十二三岁。


    “哼。”


    伊黑小芭内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像是在表达不屑，又像是在强行压下内心的惊疑。


    “还算有点用处。”


    对鬼杀队而言，任何能独立斩杀十二鬼月的战力，都是必须承认的。


    即便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诡异。


    就在这短暂而压抑的对峙中，夜空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到堪称凄厉的翅膀扇动声。


    “嘎——！嘎——！”


    一只体型硕大的鎹鸦如黑色闪电般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蝴蝶忍的肩上，它甚至来不及喘息，便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


    “传令！主公大人紧急传令！”


    “千悠结羽、蝴蝶忍、伊黑小芭内，即刻返回总部！有要事相商！”


    “另，紧急召集所有在外的柱！重复！紧急召集所有在外的柱，速归！！”


    紧急召集……所有柱？


    蝴蝶忍和伊黑小芭内的神色，在同一时刻凝固了。


    这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紧急事态！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数年前……


    两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不约而同地，再一次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年身上。


    难道……是因为他？


    “走。”伊黑小芭内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转身，白色的羽织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线。


    蝴蝶忍也立刻点头，可她刚准备跟上，却愕然发现，千悠结羽非但没动，反而迈步走向了下弦之叁的尸体。


    “千悠君？”她不解地唤道。


    伊黑小芭内也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那双异色瞳中瞬间充满了戒备与不解。


    “你在做什么？”


    只见千悠结羽蹲下身，无视了两人的目光，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卷空白卷轴和一支笔。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卷轴上，以极快的速度绘制着某种复杂、扭曲、充满了未知力量感的黑色符文。


    那些符文，蝴蝶忍和伊黑小芭内一个都看不懂，却能本能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法则，某种……凌驾于他们认知之上的力量。


    绘制完成，千悠结羽单手结出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印。


    另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卷轴之上。


    “封！”


    一声轻喝。


    卷轴上的墨色符文陡然爆发出幽暗的光芒！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恐怖吸力凭空产生，地面上那具下弦之叁的完整躯壳，竟像是被无形的漩涡卷入，瞬间扭曲、拉长，化作一道黑光，被尽数吸入了那小小的卷轴之中！


    卷轴光芒散去，自动合拢，轻轻掉落在地。


    千悠结羽捡起卷轴，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随手将卷轴收入怀中。


    这一幕，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伊黑小芭内更是浑身肌肉紧绷，眼中充满了诧异。


    将一具鬼的实体，封印进一幅画里？


    这是神明才有的手段，还是……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比血鬼术更可怕的东西？


    “你……”伊黑小芭内嘶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惊骇。


    “废物利用。”


    千悠结羽站起身，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


    “一具下弦的身体，或许还有点别的用处。”


    他心中想的，是那位远在东京浅草，致力于研究变回人类之药的女鬼医师。


    珠世小姐，应该会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


    伊黑小芭内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异色瞳中，审视与猜疑几乎化为了实质。


    这个少年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可怕。


    但主公的命令，重于一切。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了三分。


    三人化作三道残影，在寂静的林间飞速穿行，再无交谈。


    夜风吹过，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空地，和空气中残留的、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未知气息。


    ……


    鬼杀队总部，产屋敷邸。


    庭院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一道又一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接连抵达，他们是支撑着整个鬼杀队的擎天之柱。


    华丽张扬的音柱，宇髄天元。


    眼中含着悲悯的岩柱，悲鸣屿行冥。


    热情如火的炎柱，炼狱杏寿郎。


    面带娇羞却目光好奇的恋柱，甘露寺蜜璃。


    总是与人格格不入，独自站在角落的水柱，富冈义勇……


    当千悠结羽随着蝴蝶忍和伊黑小芭内一同踏入这座庭院时，几乎所有或站或坐的柱，目光都在同一瞬间，如探照灯般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宇髄天元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嘴里发出“唔”的一声，像是在评价一件华丽的艺术品。


    炼狱杏寿郎神情一振，明亮的双眸中燃烧起毫不掩饰的兴趣与战意。


    甘露寺蜜璃露出笑容，看着千悠结羽。


    好奇、审视、惊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种种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庭院中央的少年笼罩其中。


    产屋敷曜哉安静地坐于廊下，苍白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温和悲悯。


    他那双恢复了些许光明的眼睛，精准无比地“望”向了千悠结羽的方向。


    “你回来了，结羽。”


    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庭院中所有的躁动与审视。


    千悠结羽微微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扬的每一位鬼杀队最强者。


    今夜，似乎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