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松动
作品:《恸愉》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距离那个混乱又微妙的雨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总算开始正式上课,周诺仪接触他那个“活阎王”同桌的次数就更多了。
周诺仪脚踝上的纱布早已拆掉,只剩下一圈淡淡的青紫印记。他像往常一样走进高一7班的教室,目光习惯性地先扫向靠窗的位置。
许驿晟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正低头看着书。
清晨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脸。周诺仪注意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臂已经解开了,校服袖子下露出一截肤色略深、线条结实的小臂。
他的伤似乎也恢复的不错?
周诺仪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动作放得很轻。像过去一周的每一天一样,他悄悄地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花哨包装的、深色纸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天许驿晟随口刁难的“考题”——一块品质不错、可可含量很高的黑巧克力。
他是在一次次被挑剔“太苦”、“太甜”的反馈里,慢慢摸清了许驿晟的口味,最终才找到那块能被对方勉强接受的巧克力。
它静静地躺在周诺仪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然后,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将那个纸盒放在许驿晟桌角靠近过道的位置——那个既不算“靠近”,又不会轻易被忽略的“安全区”。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缩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翻开自己的英语书,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耳根也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许驿晟翻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但眼角余光似乎极快地扫过桌角那个熟悉的深色小盒。
过去的一周里,这个场景每天都在上演。第一天,许驿晟看都没看。第二天,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把它推到桌角最边缘。第三天、第四天……他的反应越来越平淡,从最初的排斥,到后来的无视,再到昨天,他甚至只是瞥了一眼,就任由它留在那里,直到放学才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周诺仪屏住呼吸,偷偷用余光观察着。
许驿晟翻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轻声“嗯”了一下。
周诺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猛地冲上心头,他飞快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他收了!
这个小小的、无声的接纳,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微光,悄然照亮了周诺仪坚持了一周的小心翼翼。
然而,这份隐秘的喜悦很快被走廊里传来的动静打断。
课间操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人声嘈杂。周诺仪看到周若然皱着眉出现在他们高一教室门口,显然是路过。
周若然刚站定,一道身影就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径直挡在了周若然面前。
是江语辰?
因为那晚上的告状,周诺仪对这个所谓温和又无害的学长皆文学社社长,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文学社报名对方也不怎么管,还都是第1天见到的那个学姐包办的。
他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意。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慵懒却强势,眼神直勾勾地锁在周若然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喧闹。
“哥,等一下。”这声“哥”叫得亲昵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
周诺仪的动作顿住了:这家伙现在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抢哥哥了?还叫的这么亲?!
不过还好,他看到周若然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惕。
江语辰仿佛没看见,或者说毫不在意。他微微倾身,拉近距离,目光带着审视和玩味在周若然脸上逡巡,嘴角笑意更深,带着点狎昵的探究:“昨晚训练结束跑那么快?怕我吃了你?” 语气轻松,眼神却充满侵略性。
周若然下颌线绷紧,眼神更冷:“有事说事,没空。”
“急什么?”江语辰轻笑一声,非但没让开,反而又往前踏了小半步,几乎侵入周若然的私人空间。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高一教室里面,在周诺仪和许驿晟身上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他重新看向周若然,语气带着强势:“找你自然有事。下周末热身赛的战术细节,我觉得需要再敲定一下。现在,去篮球馆聊聊?” 不是商量,是命令式的邀请。
周若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明显不想去,但江语辰搬出“正事”,姿态强硬。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走。”
江语辰满意地勾唇,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如同胜利者。
周若然看也没看江语辰,径直大步离开,背影带着戾气。
江语辰则像锁定目标的猎豹,不疾不徐地跟在周若然身后半步。在即将走出高一楼层的走廊拐角时,他忽然脚步一顿,侧过头。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投向了高一7班教室门口的方向——或者说,投向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许驿晟。
那眼神不再是面对周若然时的狎昵与强势,而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敌意。像淬了毒的针,无声地传递着清晰的信息:少惹麻烦。
许驿晟此刻正走到教室门口。他似乎对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毫无所觉,又或者说,他察觉了,但根本不屑一顾。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出了教室门,朝着高一学生集合的方向走去,将江语辰和那道警告的目光彻底甩在身后,仿佛那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空气。
江语辰眼底的冷意更甚,但他没再停留,收回目光,快步跟上了周若然。
走廊里人来人往,刚才的交锋转瞬即逝。
周诺仪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因为江语辰最后那个充满敌意的眼神而微微发紧。他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消失的门口。
就在这时,许驿晟的身影又折返了回来——他似乎忘了拿什么东西。他快步走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动作利落。
在转身再次离开,经过还站在原地有点发愣的周诺仪身边时,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周诺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他听到一句非常轻、非常快,几乎被周围嘈杂声淹没的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冰冷的确认:“……麻烦精。”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贯的冷意,但周诺仪却奇异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显然是针对江语辰。
没等周诺仪细想,许驿晟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再次擦着他的肩膀,快步走出了教室,汇入了高一去操场的人流中,只留下一个孤绝挺拔的背影。
再看看许驿晟消失的门口,那句轻飘飘的“麻烦精”仿佛还在耳边。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甜味的暖流悄悄涌上心头,冲散了先前因江语辰的敌意而产生的紧张。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嘴角那个小小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江语辰是麻烦精,没错。而且,是个让许驿晟都感到烦躁的麻烦精。
这个认知,莫名地让周诺仪感到一丝……安心?或者说,是一种微妙的同盟感?仿佛在对抗那个共同“麻烦”的立场上,他和许驿晟之间,有了一条看不见的、极其脆弱的连线。
课间操的音乐在操场回荡,周诺仪混在高一7班的队伍里,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队列前方那个挺拔孤绝的身影。
许驿晟动作标准却透着股疏离,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阳光落在他微抿的唇角,周诺仪想起他抽屉里那个小小的深色纸盒,心脏又悄悄加快了跳动。
“喂,诺仪,看什么呢那么出神?”旁边一个相熟的男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周诺仪猛地回神,慌忙移开视线,脸上热度更甚:“没、没什么,看……看领操台呢。”拙劣的借口引来对方一阵善意的哄笑。
他赶紧跟着节拍抬手踢腿,却感觉许驿晟似乎在他慌乱移开目光的那一瞬,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掠过他所在的方向。是错觉吗?
操场的喧闹渐渐散去,人群如潮水般涌回教学楼。周诺仪正随着人流上楼,眼角余光瞥见江语辰和周若然一前一后地从篮球馆方向走过来。
周若然的脸色比去时更难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走得很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校服外套的拉链甚至被扯开,衣襟在风中急促地翻飞。
而江语辰,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调跟在后面半步,深色夹克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但那眼神却牢牢锁在前方周若然的背影上,专注得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落入囊中的猎物。
他的姿态从容不迫,与周若然的紧绷和怒火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江语辰的目光倏地转向楼梯上的周诺仪。那眼神不再是警告许驿晟时的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种评估和玩味,像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甚至微微颔首,对着周诺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学长”式微笑。
周诺仪心头一紧,本能地避开了那道视线。这笑容比冰冷的警告更让他不适,虚伪得令人作呕。他想起了雨夜次的突然“造访”。
江语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避,目光很快又落回周若然身上,甚至快走两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目标似乎是周若然因为走得急而微微敞开的衣领后颈——一个极具掌控意味、甚至带着狎昵暗示的动作。
“哥,外套扣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亲昵的提醒。
“滚开!” 周若然猛地一甩胳膊,力道之大差点将江语辰的手打开。他回头,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江语辰,你他妈离我远点!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说完,他不再看江语辰一眼,带着一身戾气,大步流星地冲上了楼梯,很快消失在拐角。
江语辰站在原地,被挥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插进裤袋。他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和不耐,但很快又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他抬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周诺仪,又似乎在寻找许驿晟的身影未果,最终也迈步上了楼。经过周诺仪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凉的、带着淡淡男士香水味的风。
周诺仪被刚才那充满火药味的一幕惊得有些发愣。
哥哥的怒火如此直接而猛烈,江语辰的“温和”面具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隐隐感到不安,江语辰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对哥哥,对许驿晟,对自己,似乎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漩涡。
回到教室,周诺仪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的座位。他还没回来。
周诺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出下节课的书本,心绪却还停留在刚才楼梯口的冲突和许驿晟那句“麻烦精”上。
他忍不住又悄悄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想象着许驿晟回来时会是什么表情。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许驿晟桌角那个熟悉的“安全区”——靠近过道的位置。
那里,此刻空空如也。周诺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上放下的巧克力盒,不见了。
是被收进抽屉了?还是……被他扔掉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的抽屉。抽屉半开着,里面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不到那个深色小盒的踪迹。
一丝微小的失落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周诺仪的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在许驿晟摊开的数学笔记本旁边,靠近边缘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深色糖纸折叠而成的……千纸鹤。糖纸的纹理和颜色,周诺仪再熟悉不过——正是他送出的黑巧克力的包装纸!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那只小小的千纸鹤上,深色的纸面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光泽。
它被折叠得不算十分精巧,甚至有些笨拙,带着一种生硬的棱角感,一看就不是熟手所为。
但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沉默的、带着棱角的回应。
周诺仪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他……他竟然留下了糖纸?还……叠了东西?虽然叠得这么……丑。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周诺仪。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同学的说笑打闹声都变得模糊遥远。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只静静躺在许驿晟笔记本旁的、用他送的巧克力糖纸折成的、歪歪扭扭的千纸鹤。许驿晟没有扔掉。他甚至没有随手揉成一团。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留下了痕迹。
这个认知比任何言语都更猛烈地冲击着周诺仪的心。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推开。许驿晟回来了。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因为过度震惊和喜悦而几乎石化的身影。
他在座位前站定,目光随意地扫过桌面,掠过那只突兀的千纸鹤时,动作似乎有那么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只千纸鹤,而是拿起旁边的笔记本,随意地翻了一页,盖在了那只小小的纸鹤上。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书本。然后,他坐下,翻开书,目光专注地投向书页,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遮掩从未发生过。
周诺仪:“……”
他呆呆地看着许驿晟流畅的动作,看着他被书本覆盖住的桌角,刚刚还沸腾的血液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巨大的喜悦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复杂的情绪取代——是难以置信?是失落?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悸动?
他……把它盖住了?是心虚还是尴尬?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反应比直接扔掉它,或者任由它摆在那里,更让周诺仪心潮澎湃。
这笨拙的遮掩,这无声的承认,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像一道惊雷,在周诺仪的心底炸开,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原来,冰层之下,并非一片死寂。原来,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已经被他小心翼翼放置的“巧克力”,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而缝隙里透出的光,此刻正化作一只歪歪扭扭的深色千纸鹤,静静地躺在书本之下,也沉沉地烙在了周诺仪的心上。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教室,空气里浮动着尘埃。
周诺仪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再次向上扬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晕乎乎的甜蜜和笃定。
他知道了。
冰山,真的在融化。
哪怕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也足以证明春天的到来。
啊啊啊!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许驿晟啊许驿晟,你真是……闷骚界的扛把子!(≧?≦)?
他吃完留下了糖纸!还叠了东西!(虽然叠得丑萌丑萌的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属于许驿晟式的、带着棱角的温柔啊!笨拙、生硬,却又无比真实珍贵。
这章没有大段告白,没有激烈冲突(哥哥和江语辰除外哈哈)
我有点想写许驿晟折纸的脑补小剧场……笨手笨脚的活阎王什么的…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