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作品:《恸愉》 周诺仪深吸了一口气,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就下了车。
他提着那袋湿衣服,像看到刑场似的注视着单元门,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去,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在看到一楼站着的人时全部崩塌。
预想中暴怒的斥责并没有立刻响起。
廊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挺拔而沉默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门廊的阴影里。
是周若然。
他没有打伞,穿着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仿佛只是出来透口气。
雨水顺着门廊的瓦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然而,那股无声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周诺仪感到窒息。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单调声响。
周诺仪僵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浑身湿透,脚踝钻心地疼,裹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宽大外套,像一只误闯禁地、被猎人锁定的猎物,狼狈而绝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若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像手术台上无影灯冰冷的光束,精准、缓慢、不带一丝温度地,从周诺仪沾满泥水的裤腿,扫过他那只裹着陌生白色纱布、明显肿胀的脚踝,再掠过他身上那件深色、半旧、明显尺码过大的运动外套,最后,定格在他苍白失神、写满惊慌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冰冷的雨水顺着周诺仪的发梢滴落,砸在门廊干燥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啪嗒”声。
周若然的目光,最终缓缓抬起,越过周诺仪颤抖的肩膀,投向他身后那片被无边雨幕笼罩的、黑暗的来路方向。那眼神幽深难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为什么又去找他?”
周诺仪的心脏在周若然的目光下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句平静到令人胆寒的问话,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抵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
为什么又去找他?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头晕目眩。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这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他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条条地暴露在周若然那无影灯般的审视下。
脚踝的剧痛、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套、那袋滴着水的湿衣服……一切都成了无法辩驳的罪证。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周若然的目光依旧沉沉地锁在他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他慌乱的表象,直抵他心底那个连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角落。
那里面翻涌着担忧、莫名的牵引、被点破心事的羞窘,以及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周若然冰冷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荒唐。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门廊外,雨声哗哗,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廊灯昏黄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我……” 周诺仪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他想说脚踝疼得走不了路,想说雨太大只是避雨,想说……可所有仓促编织的借口在周若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视线落在自己湿透的裤脚和那只裹着陌生纱布的脚踝上。
纱布缠得有些粗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定感,也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在另一个破败空间里发生的一切——那粗暴的冰敷、那杯热水、沉默的包扎,还有……那件带着洗衣粉陈旧气味的干外套。
为什么又去找他?
答案呼之欲出,像一团灼热的火焰,烧得他脸颊滚烫,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压住,无法宣之于口。
周若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依旧插在裤袋里,雨水在他脚边无声地汇聚。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的拷问。他在等,等周诺仪自己撕开那层薄弱的伪装,或者,等他自己在这无声的压力下彻底崩溃。
周诺仪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湿衣服的塑料袋,冰凉的塑料发出窸窣的呻吟。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踝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冷汗浸透了内里那件宽大的旧T恤,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周诺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周若然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踩在干燥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在死寂的门廊里如同惊雷。
周诺仪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脚踝的剧痛钉在原地。
周若然停在了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雨水湿气的冰冷气息。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再次落在了周诺仪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深色运动外套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那件衣服连同它主人的印记一同剜去。
“哥……”
周诺仪那声破碎的“哥”字,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只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周若然冰冷而深沉的注视吞噬殆尽。
周若然的目光,像两束凝固的激光,牢牢锁在周诺仪身上那件深色运动外套上。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那件衣服本身就是一个肮脏的烙印。
“脱下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冻结空气的命令。
周诺仪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的衣襟。那粗糙的布料下,还残留着另一个空间的冰冷气息和一丝微弱的暖意。脱掉它?像是要硬生生剥掉一层保护,将他重新暴露在哥哥冰冷的审视和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之下。他喉咙发紧,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周若然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带着一种近乎厌恶的果断,直接伸出手——不是去碰周诺仪,而是精准地抓住了那件外套的后领!
动作快、准、狠,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周若然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他一手死死扣着周诺仪的手臂,另一手粗暴地、像剥开一层污秽的皮一样,将那件深色运动外套从周诺仪身上用力扯了下来!
布料摩擦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周诺仪只穿着单薄旧T恤的身体,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那件象征着短暂庇护和复杂情绪的外套,被周若然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门廊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失去了外套的遮蔽,周诺仪身上那件明显宽大、领口松垮的旧T恤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少年单薄而狼狈的身形。宽大的领口斜斜滑落,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肩颈皮肤,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脆弱。
周若然的目光,如同最严苛的探针,瞬间钉在了那件T恤上。
布料是廉价的,洗得发白,领口和下摆都带着磨损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款式、那尺码……绝不是周诺仪自己的东西。它像另一个更私密、更直接的证据,刺目地昭示着周诺仪刚刚去过哪里,和谁有过怎样的接触。
周若然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又沉下去一分。眼底的冰层凝结得更加厚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只扣着周诺仪手臂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疼痛和巨大的屈辱感让周诺仪眼眶发酸,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呜咽声溢出来。
紧接着,周若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毫无阻碍地穿透周诺仪单薄的旧T恤,落在了他那只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的脚踝上。肿胀的轮廓在纱布下清晰可见,刺眼得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
“伤,”周若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更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和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谁弄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从纱布上移开,重新锁住周诺仪苍白失神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有冰冷的确认。他仿佛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等待对方亲口承认的事实。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山轰然压下。周诺仪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哥哥的目光像能剥皮拆骨,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体,想后退,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周若然那只扣着他手臂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反而带来更深的禁锢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从纱布上移开,重新锁住周诺仪苍白失神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有冰冷的确认。他仿佛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等待对方亲口承认的事实。
“我自己……”他不敢看周若然的眼睛,视线慌乱地垂落在地上那件被丢弃的外套上。
“外套也是他的,伤也是他帮弄的,”周若然打断他的话,“合着前两天骂你的不是他了?精神分裂症?”
周诺仪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哥哥什么都知道!他刚才那点侥幸的遮掩,在周若然面前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回答我。”周若然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山岳般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周诺仪的心上,“是他弄的?”
那冰冷的质问,像最后通牒。
“不是,我用的他们家的纱布,自己弄的。”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用那只被周若然扣住的手臂去挡一下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穿透灵魂般的冰冷注视。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周诺仪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几秒钟后,周若然扣着他手臂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或者,是厌倦了这场无谓的挣扎。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周诺仪和他刚才那番否认都失去了继续关注的价值。
周若然松开了钳制周诺仪手臂的手,那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周诺仪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摔倒,他连忙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心脏还在狂跳。
周若然没有再看弟弟,也没有看地上那件碍眼的外套。
他转过身,动作干脆利落,只留给周诺仪一个冰冷而挺拔的背影。
“回家。”两个字,像两块冰砖,砸在周诺仪面前干燥的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疲惫。他没有等周诺仪,径直迈开脚步,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走进了单元门内明亮却同样冰冷的楼道里。
那脚步声,像是一种宣告,宣告着这场短暂而残酷的对峙的结束,也宣告着周诺仪必须重新回到那个名为“家”的、由周若然掌控的秩序之中。
周诺仪孤零零地站在门廊昏暗的光线下,浑身冰冷,脚踝的剧痛和内心的巨大空洞感让他几乎虚脱。他看着哥哥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从小到大,这背影承载了他几乎全部的依靠。父母工作繁忙,三天两头出差,空中飞人般的存在。周家的餐桌上,常常只有他和周若然两个人。是周若然给他开家长会,是周若然在他发烧时彻夜守着,是周若然教他骑自行车、辅导他功课……周若然扮演的,远不止是兄长的角色,更像是半个父亲、半个母亲。周家的家风是严谨而温暖的,父母虽然缺席,但爱意并不匮乏,他们教导兄弟俩要互敬互爱,要懂事明理。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周诺仪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他信任哥哥,依赖哥哥,也发自内心地愿意听哥哥的话。哥哥的肯定和赞许,是他世界里重要的阳光。信守承诺,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家教。
可此刻,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听着那渐行渐远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周诺仪第一次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和……陌生。哥哥那洞悉一切却又冰冷刺骨的眼神,那毫不留情扯掉他外套的动作,那近乎拷问的逼视……这些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一直以来对“家”和“哥哥”的认知里。
为什么?为什么对许驿晟的敌意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无视他的伤痛,深到要剥掉他寻求的最后一点暖意?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刚才在另一个破败空间里发生的一切——许驿晟粗暴却有效的包扎,那杯沉默的热水,还有……
那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巧克力”。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冷、混乱、充满未知的风险,却也有着一种笨拙的、别扭的、不容忽视的真实。
周诺仪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裹着陌生纱布的脚踝上。
他又看向地上那件被遗弃的、沾了污水的深色外套,像一件被丢弃的证物。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气和楼道灰尘味道的冰冷空气,胸腔里翻涌着委屈、恐惧、被误解的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微弱却执拗的叛逆。
在二楼的拐角,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痛和巨大的心理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楼梯上方——哥哥消失的方向。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脚踝的剧痛更甚,比雨夜的寒冷更刺骨。
就在这时,手中那袋湿衣服的袋口,因为一路的颠簸和他无意识的紧攥,终于不堪重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噗嗤”一声轻响。
里面那件湿透的、属于他自己的衬衫,还有那条同样湿冷的裤子,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泥泞,毫无预兆地滑脱出来,重重地摔在干燥、干净的水泥地上。
周诺仪僵住了,低头看着脚边这团狼藉。他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但脚踝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一晃,只能徒劳地扶着墙,看着那片狼藉,眼神空洞而绝望。塑料购物袋还可怜兮兮地挂在他手上,裂开的口子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短暂的寂静,倏地熄灭了。
周诺仪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包裹。只有楼梯上方那遥远的、冰冷的白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脚踝的剧痛、冰冷的空气、地上那摊刺目的狼藉、还有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他扶着墙壁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冰冷粗糙的水泥里。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死死压了回去。
就在这片绝望的黑暗和死寂中——
嗒…嗒…嗒…
清晰、稳定、带着某种沉重意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不是离开时的节奏,而是……折返。
周诺仪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茫然地抬头望去。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再次亮起,昏黄的光线重新洒下。
周若然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上方。他不知何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此刻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拐角处的弟弟。
他的脸色依旧沉凝,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未消的怒意、深重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在看到弟弟脚下那片狼藉和摇摇欲坠的身影时,被强行勾起的焦躁和一丝懊恼。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湿衣服和污水渍,又落在周诺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只明显不敢着地的脚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少了之前纯粹的审判,多了一种审视现实的沉重。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周诺仪紧绷的神经上。
周若然走到周诺仪面前,距离比刚才在门廊时稍远一些。他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看弟弟的眼睛,视线落在那片散落的湿衣服上。
他沉默地弯下腰。
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不耐烦的力道,但目标明确。
他一把抓起那件湿透的衬衫和裤子,看也不看上面沾着的泥水,粗暴地、带着点发泄意味地将它们胡乱塞回那个裂开的塑料袋里,然后团成一团,动作利落地将那团湿冷肮脏的东西塞到了周诺仪空着的那只手里。
“拿好。”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像淬了冰,但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强压着情绪的陈述。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回周诺仪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审视的探究。
周诺仪紧紧攥着被哥哥塞回来的湿衣服袋子,冰冷的湿意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他抬起眼,迎上哥哥那深潭般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无声的委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询问。
为什么?
他没有问出口,但所有情绪都清晰地写在那双泛红的眼睛里。
周若然看着弟弟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困惑和受伤。他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结滚动。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激烈的东西在翻涌、碰撞,最终被强行压下,化作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 周若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移开目光,望向楼道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诺诺,你告诉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又像是在积攒力量,最终,目光重新聚焦在周诺仪苍白而困惑的脸上,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沉重如山的问题: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带着巨大不解和深深无力的探寻。他想不通,那个在他眼中如同洪水猛兽、浑身麻烦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一向懂事听话的弟弟,如此不顾一切地靠近,甚至不惜对抗自己。
周诺仪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汤?许驿晟哪有什么**汤?他只有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别扭的包扎、一杯热水、一件外套……还有那句“巧克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踝上那圈粗糙的白色纱布,又想起许驿晟缠着绷带的右手,想起他站在暴雨里却把伞完全倾斜给自己的样子。混乱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周诺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哥,他没有给我**汤。”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里带着一种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执拗和困惑:
“我只是……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雨里,手还伤着……心里很难受。” 他避开了“喜欢”这个词,用了更直白的感受,“他……他帮我包扎了脚,虽然很疼。他给了我一杯热水……还有这件衣服。”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宽大的旧T恤他说得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滞的空气。这不是辩解,不是控诉,只是将他看到的、感受到的、无法理解的矛盾,摊开在哥哥面前。
周若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看着弟弟清澈而困惑的眼睛,听着他列举的那些微不足道、在他眼中甚至可能是“陷阱”的细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凉的无奈。他上前一步,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伸手扶住了周诺仪没受伤的手臂。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带着掌控的意味,力道却明显放轻了许多,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先回家。” 周若然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冰冷的命令,更像是一种疲惫的妥协,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你的脚……得重新处理。”
周若然(内心OS:暗黑识人术,社交的手腕[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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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