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为子向上托举老吏胡方,为天下寒门探路杜依艺

作品:《太上皇李世民竟谋反?幽禁五十载

    长安,国子监。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杜依艺手中的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奏章上,洇开一片乌黑。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匆匆赶来的同窗郑礼。


    “郑兄,你方才说……王大人无碍?”杜依艺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怕听错了什么。


    郑礼拍了拍袖口沾染的晨露,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千真万确!太医署刚传出的消息,王大人虽被浓烟呛伤,但性命无忧,陛下已命人将他安置在禁苑别院静养。”


    杜依艺的手指猛地攥紧,笔杆“啪”地一声折断。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水光,低声道:“苍天有眼……”


    郑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杜兄与王大人……交情匪浅?”


    杜依艺回过神来,连忙收敛情绪,苦笑道:“郑兄说笑了。杜某不过一介寒门,岂敢高攀王相?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告天下人疏》一出,五姓七望与孔家已是穷途末路,竟敢行此卑劣之举!若王相真有不测,天下士林,还有谁敢为寒门发声?”


    郑礼深以为然,叹息道:“崔氏此举,实乃自取灭亡。”


    杜依艺站起身,推开窗棂。


    远处,崇仁坊的焦烟尚未散尽,灰烬随风飘散,如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正一点一点被碾入尘土。


    他忽然转身,郑重道:“郑兄,待王相伤愈,你我当登门拜访。”


    “拜访?”郑礼一怔,“这……是否冒昧?”


    杜依艺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王相为天下寒门扛鼎,如今遭此大难,吾辈若连探望都不敢,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郑礼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杜兄所言极是。不过……”他压低声音,“如今崔氏刚被清算,五姓余党未清,我们此时与王相走动,会不会……”


    杜依艺冷笑一声:“怕什么?如今的陛下,虽然年轻,但连三十万突厥都能一日荡平,还护不住一个王安石?”他拍了拍郑礼的肩,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郑兄,时代变了。”


    郑礼微微点头,“杜兄,我听你的。”


    杜依艺面露微笑。


    郑礼忽地开口道:“杜兄,我听说嫂子昨日为杜兄生了一个儿子?”


    杜依艺一怔,“嗯,是的,我夫人昨日卯时生的。我还没有给他取名字,不过,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郑礼好奇地问道:“什么名字?”


    “杜审言。”杜依艺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


    胡方昨日带着同僚参与了救火一事,得到上面的恩准,今日休闲在家,不必当值。


    此时,胡方的心情很是高兴,走路都带风。


    因为昨日之事,他入了寇相之眼。


    在王府尹休养期间,由寇相暂时兼任长安京兆府尹一职。


    对于这位寇相,胡方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这位寇相深受今上信任。


    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他的儿子胡贤因为得到王府尹的看重,同样地也得到了寇相的看重。


    据他儿子胡贤说,因为王相向寇相推荐,儿子被授予西市市令一职,从九品下,主管长安东西两市的具体事务,如度量衡校验、商税征收等。


    虽说从九品下最低阶,但对胡方来说,意义大为不同。


    家里终于出了一个当官的,改变了他胡家世代为书令史的命运。


    而且,若是他儿子今后表现出色,或可再往上挪一挪。


    想到这里,胡方就对那位王相很是感激。


    在他看来,王相就是他胡家的贵人,也是儿子胡贤的大贵人。


    他想过,等王相再次露面时,必定带着儿子上门感谢。


    就在这时。


    他的儿子胡贤回来了,面带疲惫。


    根据上面的命令,胡贤负责在东西两市追查五姓七望的走私线索,却没有丝毫眉目。


    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好在新任的府尹给了他足够充裕的时间,这件事还是大有可为的。


    如果真的能够搜查一些线索,或许,就能让上面满意。


    上面满意了,寇府尹也就满意了,到时候,他也就能够再往上挪一挪。


    “大郎,今日怎的回来如此之早?”胡方疑惑地看向儿子。


    见到父亲,胡贤面露苦涩。


    不过,在看到父亲后,他想起了父亲以前一直负责长安档案的事情,或许能帮上忙,眼中顿时一亮,“阿耶,我在市令负责的具体事务中遇到了一个难题,我负责在东西两市追查五姓七望的走私线索,或许,阿耶可以给我一些意见。”


    胡方面露愕然,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大郎说的没错?是我吗?我可只是一个书令史,可能会让大郎失望......”


    胡贤摇了摇头,“不,阿耶,你确实能帮上我......长安的档案,阿耶对于五姓七望的人有记忆吗?”


    胡方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指不自觉地捻动胡须,脸上浮现出既欣慰又自豪的神色:“贤儿啊,虽说你阿耶只是个小小的书史令,但这长安城里的档案文书,可都装在这脑子里了。”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见儿子面露喜色,胡方挺直了腰板,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这差事虽不起眼,但为父这些年可没闲着。从陇西李氏的田产分布,到清河崔氏的姻亲脉络,再到范阳卢氏的仕宦记录......”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连各家庶子外室的住处,为父都记得一清二楚。”


    胡贤闻言大喜过望,急忙凑近一步:“阿耶,这些......”


    “莫急。”胡方抬手打断儿子的话,眼中流露出少见的严肃,“这些年来,为父将这些档案反复翻阅,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忽然压低声音,“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胡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能够为儿子向上托举,是他的自豪和骄傲。


    他今后为儿子所能做的,只会越来越少,这一次,他要拼尽全力。


    多少个秉烛夜读的夜晚,多少次被人嘲笑“区区书史令”,如今这些积累终于要派上用扬了。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去书房。为父这就把五姓七望的底细,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在转身的瞬间,胡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些年默默无闻的坚持,都值得了。


    到了书房后。


    胡方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闭目的眼皮下眼珠快速转动,仿佛在翻阅无形的卷宗。


    胡贤屏息凝神,连窗外麻雀的啁啾都显得刺耳。


    “有了!”胡方突然睁眼,眸中精光乍现,“武德七年,崔氏三房曾以''修缮祖宅''为由,向京兆府申报三百斤桐油。”


    胡贤眉头一皱:“桐油易燃,但三百斤不过寻常用量......”


    “妙就妙在这里。”胡方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案上画线,“同年秋,崔氏又在西市''永和号''铁铺购入精铁两千斤——你可知《武德律》明载,私藏精铁过百斤者,以谋逆论处?”


    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成一张无形的网。


    胡贤盯着那些即将干涸的痕迹,忽然抓起毛笔在纸上疾书:“永和号......可是现在西市最大的绸缎庄?”


    “正是!”胡方抚掌,“更巧的是,五年前查抄的走私案卷里,永和号的账房先生曾供认,他们用绸缎车往突厥运过......”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霎时。


    “阿耶,谢谢你,我知道怎么做了。”胡贤面露感激地看向父亲。


    胡方摆摆手道,“这次是崔氏,不过,等你解决崔氏的事情后,我再告诉你其他的五姓七望......”


    胡贤面露激动,这一次,凭借这些功劳,他或可以升到从九品上。


    而这一切,离不开他眼前的阿耶。


    他突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了解父亲竟有如此惊人本事,并非阿娘口中所说的废物......


    将这些芜杂的心绪压在心中,他向胡方匆匆告辞离去。


    目送儿子向远处奔驰的背影,胡方面露微笑,暗道:愿我儿今后前程似锦!


    午时初,西市永和号后院。


    胡贤按着腰牌的手微微发抖。


    他身后跟着三个问事,都是寇准亲自调来的老手。


    “市令大人,地窖有发现!”一个问事掀开伪装的草席,露出铁铸的暗门。


    浓烈的桐油味扑面而来。胡贤举着火把沿阶梯而下,火光掠过堆积如山的铁锭,照出上面清晰的“将作监”烙印——这是官造军械的专用铁料。


    “快看!”问事踢开角落的麻袋,哗啦啦滚出几十个铜制腰牌,胡贤捡起一块,瞳孔骤缩。


    腰牌上刻着回纥文字。


    胡贤见此,心想:这一次的功劳,是我的了。


    至于上面如何对付崔氏,并非他关心之事,他只关心做好本职分内之事。


    除了崔氏,还有其他的......


    待会儿得尽快回去再问问阿耶!


    这些功劳,都触手可及,没必要就此放过。


    当然,他也不能独吞这些功劳,他脑海中瞬间浮现起自己交好的几个同僚......


    ......


    当夜,杜依艺回到寓所,屋内烛火摇曳。


    他从箱底取出一卷手稿,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是他多年来对科举改革的构想,字字皆是对世家垄断选官的抨击。


    “王相若在,此策或可行……”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纸上的墨迹。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依艺警觉地将手稿塞入袖中,沉声道:“何人?”


    “杜兄,是我!”郑礼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出大事了——崔三郎被判凌迟,崔氏全族被逐出五姓之列!”


    杜依艺瞳孔一缩:“这么快?”


    郑礼喘着粗气道:“不止如此!陛下刚下诏,命大理寺彻查所有与崔氏有往来的官员,连孔家都有人被牵连下狱!”他一把抓住胡方的手腕,颤声道,“杜兄,我们这时候去见王相,会不会被当成……”


    “机会。”杜依艺突然打断他,眼中精光暴涨,“郑兄,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


    杜依艺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陛下对世家动手,王相推行新政,正是用人之际。若你我此时表明立扬……”


    郑礼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投效王相?”


    “不。”杜依艺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投效陛下。”


    三日后,禁苑别院。


    王安石倚在榻上,额角的纱布已拆,只余一道浅疤。


    他手中捧着一卷《尚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里,杜依艺与郑礼正恭敬地立在阶下,手中捧着拜帖。


    “让他们进来吧。”王安石淡淡道。


    侍从领命而去。


    片刻后,杜依艺与郑礼躬身入内,长揖到地:“学生拜见王相!”


    王安石合上书卷,似笑非笑:“二位今日前来,是为探病,还是为……探路?”


    杜依艺抬头,坦然迎上王安石的目光:“为天下寒门探路。”


    屋内一静。


    良久,王安石忽然大笑:“好一个‘为寒门探路’!”他指了指案上的茶盏,“坐吧。说说看,你们想探什么路?”


    杜依艺从袖中取出那卷手稿,双手奉上:“学生陋见,请王相过目。”


    王安石展开手稿,目光扫过一行行墨字,眉头渐渐舒展。


    半晌,他抬头看向杜依艺,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杜依艺,你比我想的……更有胆色。”


    窗外,春雪初融,一滴水珠从檐角坠落,没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