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守寡后初恋黑化了》 谢洵舟第一次见到玉扶疏,是那年深秋在太阴山猎场。
彼时他刚从皇陵回京。他母亲是继后,可惜命薄,在他十二岁那年薨逝,父皇原本是疼爱他的,可到底更爱大哥谢池渊,大哥是元后所生的嫡长子,元后难产而亡,大哥由父皇亲手抚养,早早立了太子,大哥不聪慧,但父亲偏爱,四哥不服造反,结局落得满门抄斩。其余庶子不足为惧,只他是个嫡子,母亲故去,父皇封他做延陵王,安排他去守皇陵,守满三年,本以为可以归京,却不想父皇驾崩,大哥继位,让他继续留在皇陵,替父再守三年。
三年光阴,饶是他远离京城,也听到不少传言,皇兄昏庸无能,信任奸臣玉忠节,又荒淫无道,酒池肉林,在境内搜罗妙龄美人,千里迢迢运往京城。
他既恨皇兄愚蠢,玉氏门庭煊赫,又与各世族联姻通婚,树大根深,皇兄一味依仗纵容,必然养虎为患。也恨玉忠节为臣不忠不节,纵容皇兄耽于美色,恣意搜刮民脂民膏,荒淫奢靡无度。
可他到底只是个离京六年刚被召回,有名无权的王爷,皇兄不信他,防着他,他还比不上玉忠节与皇兄亲厚。
第一次与玉家人照面,是在太阴山秋狝。他没官职,皇兄也不希望他在朝臣眼前露脸,就打发他同一群世家的公子,贵女狩猎。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玉扶疏。
她坐在马背上,脸上不知哪里蹭的泥巴,鼻子嘴巴全都灰扑扑的,衣服鞋子更是脏的看不出颜色,衣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出好几道参差不齐的口子,破破烂烂,一张花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她脚下是一头被射杀的公鹿。
在他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白面如玉,瞧着温文尔雅,这男子谢洵舟认识,是侯府世子李千帆。李千帆怀里搀扶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那女子红着眼睛,倚靠着他摇摇欲坠。
玉扶疏雄赳赳的坐在马背上与那二人对峙,“凭什么要我把马让给她?”
李千帆:“你妹妹扭伤了脚,走不了路,玉扶疏,你到底是做姐姐的人,怎能如此心狠?”
玉扶疏闻言弯弓搭箭,瞄准那女子,在对面二人惊骇的表情下,手指一松,却是射在了那头死鹿身上。
她不仅发不下狠,还笨拙的试图讨好那男子。
“千帆哥哥,你不是和封家哥哥打赌,要猎一头鹿吗?我猎到了,送给你。”
李千帆看了看玉扶疏脚下的鹿,脸色难看:“谁稀罕你猎的鹿?快把马让给扶音,她都要晕倒了。”
玉扶疏:“她装的。你信不信,我现在放马追她,她肯定能跑。”
玉扶音倒在李千帆怀里,虚弱开口:“千帆哥哥,别为难姐姐了,我可以走的。”她说着离开李千帆怀抱,下一瞬,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李千帆见状,极怒攻心,直奔玉扶疏而去,把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玉扶疏不甘示弱,与他争夺缰绳,两人较着劲,拉来拽去,最终激了马,李千帆被甩了出去,又被鹿角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李千帆脸涨得通红,他气极,指着玉扶疏的手都在抖:“你这个跋扈的泼妇,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的!”
李千帆爬起来,背起地上的玉扶音,背着她向山下走。
玉扶疏么,猎到了鹿,保住了马,却在看到李千帆背着玉扶音头也不回的离开时,留在原地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谢洵舟在皇陵时就听闻,玉相国一子二女,长女玉扶疏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早早与侯府世子李千帆定了婚约,可眼下,不仅这个满脸泥巴的女子与传闻中的秋水伊人大相径庭,就连那段青梅竹马的佳话,好像也大不一样。
谢洵舟牵着马从林间走出来,引起了玉扶疏的警觉。
玉扶疏抹了把脸,泪水把粘在脸上的泥巴弄得更花了。
“你是谁?”
谢洵舟挑眉:“一个闲人。”
玉扶疏上下打量谢洵舟,瞧他穿戴还算讲究,“你叫什么名字?”
谢洵舟牵着马走近,先把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找了块石头坐下,“这是你猎的鹿?”
玉扶疏脚下的,是最难射猎的麋鹿,一来这鹿稀少,难以追踪,二来麋鹿不仅体型庞大,耐力强,速度快,而且就算中箭,也无法轻易将它放倒,它依然能带伤逃窜数里远,且公鹿的鹿角攻击性极强。射杀一头麋鹿不仅要考验箭法,追猎经验,还考验猎人的耐性与胆量,否则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反被攻击。
谢洵舟看了看地上的麋鹿,还是个成年的公鹿,也难怪玉扶疏会是现在这般狼狈样子。
玉扶疏不满的噤起鼻子:“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洵舟仰头,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与李千帆温雅的书生气质不同,他的英俊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攻击性,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人捉摸不透。
“洵舟。”
“洵舟?”玉扶疏念叨了两遍,似乎有了兴趣,走到谢洵舟身侧坐下:“千帆,洵舟,你和他的名字倒是很像,都是船,好像有句诗,叫‘洵舟侧畔千帆过’。”
谢洵舟侧眸看了眼身边的人,勾了勾唇,“是‘沉舟侧畔千帆过’。”
玉扶疏满不在意:“都一样了。”
谢洵舟:“你说的千帆,是刚刚那个人吧?”
她顿时朝他看来,漂亮的眸子像黑玉,紧盯着他,“你一直在偷看?”
“碰巧路过,”谢洵舟想解释,但被这双眼睛盯着,只好承认,“不是故意偷看的。”
玉扶疏听了倒没生气,望着他别扭了一会,问道:“你呢?你觉得我那个妹妹,美么?”
谢洵舟回忆片刻,“五官清雅秀致,称得上美人。”
玉扶疏冷哼一声,撇开脸,闷了会,“那我和她,谁漂亮?”
谢洵舟低笑起来,他一笑,玉扶疏立时瞪了过来,谢洵舟起身摘下挂在马鞍上的皮囊壶,又从怀间掏出一方手帕,倒水浸湿,递给玉扶疏。
“总要擦干净脸上的土,我才能看清楚你和她谁漂亮。”
玉扶疏接过手帕擦脸,看到擦下来的泥污,嫌弃的蹙眉:“谁漂亮?”
“没擦干净。”
玉扶疏把帕子翻过来,又擦了一遍,“这样呢?”
谢洵舟伸手指了指,“这里,还脏。”
玉扶疏听了一撇嘴,把脏帕子丢给他,“算了,没趣。”
谢洵舟用皮囊壶里的水洗干净手帕,递给玉扶疏。
玉扶疏头一撇,看也不看。
谢洵舟放下皮囊壶,手拿着帕子,“我帮你擦吧。”
玉扶疏听了,慢慢把脸转过来,朝着谢洵舟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谢洵舟抬手执起玉扶疏沾满灰的下巴,一点点擦拭,渐渐地她一张小脸显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她很白,晶莹的像雪,又细嫩,帕子稍微用力蹭一蹭,肌肤就粉红起来。她的五官跟着慢慢清晰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一弯浓淡得宜的娥眉,琼鼻英挺,在她这张过于娇艳的脸蛋上,增添了倔强清冷。
谢洵舟擦拭掉玉扶疏鼻尖上的灰渍,手帕向下,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对着她的唇瓣迟迟没有动作。
玉扶疏忽而睁眼,美目流转,潋滟清波,一双秋水明眸如醉星辰。
四目骤然相对,谢洵舟心跳空了一拍。
玉扶疏疑惑:“怎么不擦了?”
谢洵舟抿唇,偏头看向远处,把帕子丢给她:“嘴巴,自己擦。”
玉扶疏直接用手背在嘴巴上用力抹了抹,唇瓣和周围都若丹霞般红起来,“这样呢?谁漂亮?”
谢洵舟眯起眼睛。
倏而六年光阴,眼前的玉扶疏容颜未改,一如初见,身姿袅娜,云髻峩峩,肤若凝脂,貌色夭秾。
只是她的眼神,再不似年少。
谢洵舟垂眸俯视着玉扶疏,她的长睫乱颤不止,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强装镇定,眼睛里的惊惧却漏了馅。
谢洵舟转腕收剑,剑光塞雪。
剑身上静静躺着一朵梨花,他抬手拂去。
谢洵舟勾唇,“臣,谢洵舟,见过玉后。”
玉扶疏的唇瓣在抖,身体后知后觉的颤栗,阵阵寒意涌上脊背。
见面之前,她设想了很多种谢洵舟的态度,但显然,她失策了。
从前谢洵舟看她的眼神总是盈着浅浅的笑,好似她的出现,总是能令他开心,但如今……
也许边关的风太冷,把他对她的那些热,都经年累月的吹灭了。
玉扶疏迫使自己的镇定,压抑着发抖的声音:“延陵王,别来无恙。”
谢洵舟似笑非笑,“听闻玉后在府上久等一日,难怪本王晌午进宫祭奠先帝时,未在灵前见到玉后,玉后究竟有何要紧事,不能与本王在先帝的灵柩前说?”
玉扶疏深吸一口气:“王爷得胜归来,风光无限,摄政王之名亦传遍京都大街小巷,上至宫廷下至市井,人人皆知,但敢问,王爷‘摄政’——真的是陛下的旨意吗?”
谢洵舟有些意外于玉扶疏的开门见山。
他自然知道,无论是设宴相邀,还是在王府久久等待,这背后都是受了她父亲玉忠节的旨意。
“玉后是觉得本王在假传圣旨?还是你父亲玉忠节在怀疑?”
玉扶疏垂眸:“父亲是否怀疑,本宫不知,可本宫私心,不愿王爷这般行事。王爷离京数载,对京城内的情况恐不清楚,我父亲近年权势愈胜,我虽是他的女儿,可我不想瞒你,你若假传圣旨,我父亲定然要以此事找你的麻烦,治你的罪,京畿军营里他亲信不少。”
她这一番话说的恳切,听起来处处都在为他考虑。
谢洵舟审视着对面的玉扶疏,眼中兴趣渐浓。
“本宫今日前来,只为提醒王爷。言尽于此,还望王爷仔细思量。”
玉扶疏说完,利落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
谢洵舟冷冷开口。
玉扶疏脚步一顿,又听身后,谢洵舟冷喝一声。
“把人带上来。”
玉扶疏疑惑转头,看着背后几步之遥的谢洵舟,月色下他神情阴翳难辨。
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从院门走进来,玉扶疏先看到担架上垂落下的一片衣角,心脏骤然间被一只大手擒住,士兵一步一步走近,直到玉扶疏眼前,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赵长侍,他双目外突,密布血丝,脖子上一圈深紫色的血痕,他盯着她,伸出鸡爪似的手,状似要抓她索命。
玉扶疏大脑空白,她听见背后,谢洵舟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像铜锤,一下接一下夯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