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机关。


    高桥凉浩办公室，清晨的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那份刚送来的调令上。


    纸页边缘微微卷起，像被谁攥得太久。


    他坐在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目光却钉在对面的山下长庆身上，一寸不移。


    那眼神冷得能割破皮肤。


    他本想提拔一个自己人接手上海梅机关这边的事务，自己再去金陵坐镇，复刻一下死去影佐的老路——稳、准、狠，一步步掌控两地大局。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人摘了桃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派遣军司令部命令已下，他也不敢明着对抗。


    办公室内空气凝滞了几秒。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明面上配合，暗地里不交权，他要遥控指挥。


    一念及此，他面带笑容的打起了太极。


    “山下君，刚来上海，先休闲几天，工作上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山下长庆强忍怒气，挤出一丝笑容，“高桥君所言甚是，明天一早我再来！”


    他转身出门，脚步沉稳，直到走廊尽头才低声吐出一句，“后天你就要去金陵，再拖也不过是两天而已，我等的起。”


    他虽然迫切想要复仇，但如今还没在梅机关站稳脚跟，他必须再忍一忍。


    过去那些血换来的教训告诉他，越是着急，越要沉稳。


    他的两个死敌——藤原拓海和万青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若一上来就强攻，只会重蹈覆辙——死得无声无息。


    必须谋定而后动！


    办公室内，高桥望着窗外黄浦江上的雾，指尖仍在轻敲。


    他知道山下长庆不会善罢甘休。


    而他也从未打算真正放手。


    这场交接，不过是开场戏。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


    中午12点20分，上海火车站。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上海至金陵方向列车，现在开始检票。”广播声低沉响起，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争先恐后地扑向车门。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队鬼子宪兵冷着脸推开人群，用枪托砸出一条笔直通道。


    嘉奖团成员趾高气扬地走来，身后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庄言。


    他脚步踉跄，脸色苍白，像一具被抽去筋骨的躯壳。


    整节头等车厢早已清空，前后各站四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枪口对外，戒备森严。


    庄言被按坐在车厢中央的位置，两名宪兵左右夹住他，枪管贴着他肩膀。


    他微微垂头，呼吸微弱，仿佛已认命。


    可就在抬头的一瞬，目光穿过车窗，猛然凝住——


    站台上，一个穿着灰呢长衫的男子正领着几个随从缓步走过。


    是封凡。


    他的保镖兼联络人，更是锄奸团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庄言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被内鬼出卖举报那天，封凡外出不在，恰好逃过一劫。


    现在他出现在这里，不用说，一定是带人营救自己。


    庄言立马来了精神。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动声色的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能露馅，哪怕一丝异样，都会让整个营救计划崩塌。


    封凡只是扫了一眼他的位置，脚步没有停留，带着人上了下一节车厢。


    他脚步平稳，神情如常，就像个赶路的商人。


    片刻后，火车鸣笛，缓缓启动。


    轮轴转动的声音由慢变快，城市景物开始后退。


    直到驶入昆山，前方进入连续弯道。


    山势夹道，视野受限，列车不得不减速。


    就在此时，前方弯道赫然出现一堆乱石，横亘轨道中央！


    “嘎——吱——”司机猛踩刹车，整列火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像是被硬生生掐住咽喉。


    车厢剧烈前倾，乘客们猝不及防，有人撞上座椅，有人飞扑出去。


    “他么的，会不会开车？”


    “我的头......”


    “我的腿断了......”


    顿时，火车上怨声载道，哀嚎四起！


    头等车厢内，几名鬼子军官晃了晃脑袋，迅速恢复镇定。


    “派人去车头查看一下！”嘉奖团大佐冷冷下令。


    “嗨依！”车厢前边的鬼子守卫应声离开。


    片刻后，车顶传来几声闷响。


    几道黑影翻下天窗，动作干净利落——是封凡带着锄奸队的人，从车顶突袭而下。


    他们趁着前段守卫离开的间隙，直扑车厢中段。


    枪声炸起，短促而密集。


    冲锋枪扫出火舌，子弹撕裂空气。


    “保护长官！”宪兵小队长怒吼一声，整个人扑向大佐，用身体挡下流弹。


    可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已有三名军官当场倒地，血溅座椅。


    庄言在枪响瞬间就地翻滚，趴在地上，朝着枪声方向爬去。


    封凡一眼锁定他，冲上前一把拽起：“走！”


    两人疾奔至车厢连接处，那里上下车的通道早已被打开。


    没有半秒迟疑，两人纵身跃下。


    夜风呼啸，草木掠影。


    火车还在滑行，追捕却尚未反应过来。


    车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叫与怒吼。


    直到确认人已不见，鬼子们猛然醒悟。


    这不是刺杀，是营救！


    “八嘎！”大佐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扇在小队长脸上，“人呢？！你怎么看的？！”


    鬼子小队长嘴角渗血，眼神冰冷。


    他刚替这混蛋挡了子弹，转头就被打。


    “特么的，合着老子刚才救你一命，还救出问题了？”


    他在心里不停咒骂着，面上却只能低头敬礼。


    “嗨依！长官我这就带人追！”他大手一挥，转身便带所有人跳下车追击，一个人都没留。


    “我你码......”大佐看着空荡荡的车厢，破口大骂，“让你们追人，也没让你们一个护卫都不留啊！”


    他还真害怕对方杀个回马枪，将他们几人全部干掉。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渐远的脚步。


    他缩在角落，第一次感到恐惧。


    车外，鬼子小队长对他的呐喊充耳不闻。


    谁让他脸上现在都火辣辣的疼。


    不知感恩的人，不值得保护！


    死了活该！


    一小时后，山林深处。


    在当地游击队的帮助下，封凡带着庄言摆脱了鬼子的追击，躲藏进安全屋。


    “封凡同志......”庄言靠着墙喘息，眼眶泛红，“谢谢你，我终于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