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甩了谁
作品:《她网之下》 空气里似乎焦灼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一个人的满腔怒火,另一个人的满腔欣喜。
温子渝红着脸狠狠一把扯下绶带,气冲冲往门口走。
“刚才怎么不跟我说话?”
陈泽清追上来把她拦在球网。她比温子渝略高一点,刚好把她罩在阴影里。
温子渝身穿宽松的训练服,似乎是有意掩盖自己的身型,她的长发散乱地搭在胸前,轻微皱起的沟壑让陈泽清也红了脸。再抬头一看那人眉头拧成波浪线,眼里透着一万分不耐烦,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有病啊!”她的声音带着颤意,似乎积压了过多的情绪但又强忍。
像是雨天学校塑料车棚的棚顶积压了过多雨水,透明塑料越撑越薄越撑越低,下一秒就会涨破“砰”得一声淋下倾盆大雨。
“啊?” 陈泽清愣了。
几年不见,怎么这么大脾气。
“温子渝,我没惹你吧?”
陈泽清从球网那边绕过来,拦住已窜出去好几米的她。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柚子味从温子渝身上散发出来,她还是喜欢用那个沐浴露。
“你耍我?”
温子渝不知道何时眼睛红红的,扭头瞪着她。
迎头骄阳似烫人心。她脑子里无法抑制地回想起那天,想到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担架上,膝盖是锥心刺骨的痛,空荡的走廊里不停有人影闪过,慌乱的嘈杂声中她却觉得无比寂静,似乎一瞬间她被会场外的万人抛弃,如一只战败的狮子灰溜溜地退回洞里。
“把话说清楚,怎么是我耍你,明明你甩了我!”她拉住她的胳膊,拗不过她的大力。
温子渝力气真的大,她只好采取缓冲顺着她的方向绕了半圈。结果那人左脚一滑,眼见就要摔倒,陈泽清眼疾手快一把捞了起来。
“你刚才跑进来时我就觉得不对了。”陈泽清看她咬牙切齿,知她一定痛极,否则按刚才架势她早一巴掌过来了。
“你别管。”温子渝推开她,单脚跳着走到长椅慢慢坐下来,表情痛苦。
“扭伤处理,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你能不能闭嘴,走就好了!”
温子渝再也不想忍了。管他妈的,都给我滚。
她的心被一团又一团的怨气塞得满满当当,对她和华兰多年来的置气,对陈泽清沉默无言的放弃,对当年不告而别的后悔以及对现在这糟糕生活的嫌恶,统统一股脑发作出来。
陈泽清这才明白,她是在发泄。
“子渝。” 她记得每当她焦虑烦躁的时候只要轻轻地哄她,她就会好了。
温子渝就是个爱炸毛的刺猬,越要硬来越被扎得浑身是刺儿。得慢慢来。
陈泽清走过去:“我帮你看一下,好吗?”她抬头问她,看见她脖颈上淌下来几股汗水不经意划过去。
温子渝爱出汗,每次打球必然大汗淋漓,最得意的就是跟她比谁的衣服更湿,一拧就拧出水那种。
刺猬没说话,直皱眉。
她轻轻脱下她的鞋,褪下袜子露出了蓝色肌贴。脚下肌贴没有打成直角,看上去压根不顶什么用。
“你打了肌贴?昨天就扭了?”
陈泽清又歪头笑了一下:“打得好烂。”
“你...!”
“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
温子渝好恨。她应该现在就站起来,撑着这只痛脚也要走,一直走,走得远远的,绝对不要再被她追上。只是...
只是她干燥柔软的手此刻握住她的脚踝,像是千斤沉重的锁链把她牢牢地困住。她永远直白热烈,永远斗志昂扬,永远自信从容,轻松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她呢,她温子渝不过就是一只落败的大公鸡,放在广东煲汤都没人要。
没意思。真没意思。
温子渝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欲,根本不想再动弹。
她眼神呆滞地盯着陈泽清的头,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她头顶的那个旋。她一头棕色蓬松自然卷长发,琥珀色的脸上一双丹凤眼波流转,鼻梁微微高耸,嘴巴有一点点平,大部分广东人会有的基因。
这张脸她闭着眼就能想起来,根本无需再去看。在无数个夜里她脑子里浮现着这张脸,陪伴她失眠,也陪伴她入睡。
“上来。”
她无动于衷。
陈泽清站起身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耐心地说:“要么我背你去医务室,要么只能抱你了。”
阳光好刺眼啊,她怎么不再站过来一点。温子渝脑子懵懵,有点发癫。她闻到她身上一股薄荷香柠味,其实刚才她蹲下给她看脚踝的时候就闻到了,那是一种很新的味道,不属于他们共同记忆里的味道。
“待一会儿就好了。没事。” 温子渝从这股味道里醒过来,淡淡地说。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好吗?”
“不好。”
陈泽清被怼得哑口无言,胸口堵了十斤碎石。算了算了,随她。她把地上的绶带捡起来又掏出手机:“温老师,作为对接人加个联系方式OK吧?”
“随便。”
陈泽清一惯知道她这个臭脾气,接过手机自己扫了码:“晚上把课表发我,下周开始,每周一次。”
看她不想说话,陈泽清又摇头笑笑:“下周上课前不要再受伤了。”
不明白,想不明白。
陈泽清快把脑袋想破了,她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当年自己被无情分手搞失踪,结果还被她嫌弃成这样。那天说好打完比赛一起回去,结果赛后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医务室没有,训练场没有,酒店也没有,电话打不通,信息不回。温子渝好像一下子从她的世界消失了,无影无踪,她耿耿于怀。如果不是大赛组委会的人告诉她温子渝已退赛,她还会在那里傻傻地等。
退赛?温子渝怎么可能退赛!
陈泽清在这之后的几年反反复复地咀嚼整件事,她理解不了。温子渝的实力甚至在她之上,当年两人分别进入十六强,说好要在八强会面,结果她却退赛。更难以接受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温子渝的任何消息,甚至她去了她的广州老家,人去楼空。她好像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
当时全球疫情各国大乱,国外的赛事信息鲜少,更别提国内连个新闻标题都没有。她无法得知温子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这么决绝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前段时间回国养伤,那天刚复健完回家,她接到老爸的一通电话,叫她去网协。
她本来还纳闷,但当她看到名单里闪过佛山一所学校的人名单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盯着看了好几遍才确认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初中体育部网球教练 1.温子渝 2.王朝一”。
陈泽清的心跳忽地漏了半拍,她耐着满腔期待指着名单上的那一行字问到:“这所学校也是?”
对接人说:“是。这所学校近年来一直在搞创新教育示范,大力投入了很多资源。”
“麻烦你把这个学校初中体育网球部的团队信息给我看下,还有这两位教练的简历。”
陈泽清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别慌,也许只是名字相似。不过她知道温子渝这名字不常见,她老家是重庆因而名字里取了个“渝”字。
“有了,我发你。”
她打开手机只一眼看见那张照片,根本无需再确认其他信息。陈清泽的手微微发抖,她不想表露出失态赶紧站起身说:“谢谢,我回去考虑一下再联系你。”
她不能开车,现在她脑子里太多不连续的陈旧画面一帧帧不停闪过,再不能支撑她清醒地驾车。
温子渝。原来你在这啊。
上午的阳光热烈,温子渝从运动场离开后先去了医务室重新打了肌贴。连续两次轻微扭伤,你真行,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晚上吃完饭老爸又回书房研究股票,温子渝一个人默默地洗完碗,冷不丁轻轻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她认为长大以后她会嫁给一个像老爸这样的人,相夫教子,收拾家务,做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人。然而少年时的一时兴起带她走进了从未见过的全新天地,她去念书、去打网球、去比赛,她每一个细胞都激烈弹跳,每一根血管都熊熊燃烧。她喜欢打球。
她最喜欢打网球的时候,“啪”得一声触底,“啪”得一声弹起,极速反应间你来我往,距离那么远却又那么近。迎面的厮杀让人心脏狂跳,兴奋的,活的感觉。
而如今,她知道自己已不能再进入那个父母编织的网了。可是,真正属于她的网也早已被她轻率地抛弃,再也找不回了。她感觉自己无处可去,她的细胞甚至已经开始衰老,自己明明才25岁,这辈子却好像都过完了。
该死。温子渝你别这样。
手机“叮”了一声,是她发来的信息。
她被这一声从刚才的情绪里拉出来,“课表发我。”
“好。”温子渝翻了翻相册,找到了初中二年级的网球课表发了出去。
初中部的网球课设置为每周两次,分别是周二上午和周四上午。为了让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练习,温子渝建议每天固定时间开放场地,她会在固定时间留守帮助孩子们进行日常训练。
光头王对温子渝很满意。这个女娃娃虽然脾气有点大,但她是教真格的啊。他对名牌大学和运动员的光环看得非常之重,好在温子渝也没有太丢脸。
“每天都训练?”陈泽清也注意到了课表下面的两行小字,这个网球部看起来还挺正规。
温子渝不想回她。一想到下午她身上的全新的薄荷味,她就莫名烦躁起来。
喷完云南白药,温子渝躺在床上发呆。
**辣的喷雾渐渐渗入皮肤,浸入肌肉,像是下午她的手握在脚踝的热度。强烈又让人微微颤动的热度。
那张脸又无端浮现了。温子渝忍着不去想,但此时的思绪已经像涨潮的海水,哪管你收不收得住。越是不想,就越是想。
她浑身燥热起来,有点诧异地摸到那层绵柔之间,湿湿热热。
她吓了一跳。
妈的,温子渝你怎么回事。
-----小剧场-----
某支云南白药喷雾:请问子,子渝,你为什么总出口成脏...?
温子渝:好烦。闭嘴。
某支云南白药喷雾:...哦,那,那好吧。但是你...你真的甩了那个陈教练啊?(好奇星星眼)
温子渝:...(无言,但把喷雾丢出窗外)
某支云南白药喷雾:...(“咣当”~~滚了两圈)她好暴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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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谁甩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