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华卷了一支烟点着，猛吸一口，又觉得太呛得慌，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碎“这两天把家里那头猪卖了，我进城去看看闺女。”


    亲眼看见才能放心。


    龙秀英十分赞成“树上的梨子都熟了，挑大的甜的装一袋子给闺女拿过去。


    卖猪的钱也都给她拿过去，咱俩在家吃饱喝足就行，用不着钱。”


    “中，那我明天就张罗。”


    这时候卖猪要把猪送到公社肉联厂，人家验看后，没有毛病再开票给钱。


    卖给杀猪的老黄也可以，私人收购为了压价经常在验看是不是痘猪的时候把舌头给抠烂了。


    然后借口猪有病，花低价占便宜。


    不卖，猪被这么一折腾嘴里有伤吃不下食会影响体重，搞不好还要大病一场，注定要亏。


    附近村民经常有吃亏的，传开后都很少往老黄那里送，宁可每斤便宜一分二分的，也送到肉联厂。


    生产队分队的时候，夏春花家分到一头牛，早上起来夏中华就去借牛车，打算把猪拉到公社去。


    走到夏春花家门口，就看见她穿着茉茉给买的新衣服，匆匆往出走，姐弟俩打个照面，夏春花一愣“你过来这么早干什么？”


    夏中华也纳闷“你收拾这么利索要出门？”


    “公社那边有个会，我得赶紧去一趟，估计中午才能回来。”


    “我要去公社卖猪，你坐牛车过去正好。”


    夏春花不敢和弟弟对视“不用了，我穿的这么利索坐牛车，到那边衣服裤子上都是褶子，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说完，夏春花匆匆走了。


    夏中华看着姐姐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难道是大姐听说他要卖猪，居然没唠叨他？


    夏中华套上牛车，叫上姐夫和两个邻居帮他抓猪抬猪。


    这头黑白花的肥猪养了九个多月，“吱吱”的叫声洪亮悲壮。


    挣扎起来劲头也大。


    在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中，终于被按在地上，追撵过程中，夏中华只感觉后腰“咯噔”一下，好像抻到了骨头。


    倒是没太疼。


    乡下人有个头疼脑热，只要不耽误干活儿就不会当回事儿，何况猪已经抬上牛车了，这时候再难受也得忍着。


    鞭子在空中炸响一个鞭花，姐夫，小舅子两人赶着牛车出发了。


    被猪叫声吵醒的聚宝村渐渐喧腾起来。


    鸡鸣狗叫，夹杂着各家叫小孩子起床的声音伴随着屋顶笼罩的炊烟和饭菜的香味儿，让这个小村子充满了活力。


    大宝带着两个弟弟背上书包去学校。


    几个孩子脸上的淤青消散不少，已经变成黄色，只是大宝说话还有些漏风“你们俩书包里装几块趁手的石头，要是那个瘸子还敢来，咱们一起上，往死里凿他。”


    “可是妈说不让咱们跟他硬刚，她说会帮我们报仇。”


    “报什么仇？你没看妈把这事都忘了吗？再说，死瘸子长得那么高大，咱爸和小舅一起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几个没瘸子力气大，能打的过他吗？”三宝因为身体瘦小，担心地四下观瞧，生怕瘸子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将他们几个给截住。


    二宝啼啼笑了两声“我有法儿，他再敢来，你们俩跟他动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我踹他那条好腿！”


    “嘻嘻，哈哈哈……还是二宝的办法好。”


    ……


    临近中午，秋老虎散发着淫威，几个村民坐在路边树下，被晒得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四轮车的突突声由远及近。


    一辆拉着十多个人的四轮车快速驶进聚宝村。


    用牛马耕种的聚宝村人很少能见到这种会冒烟的铁疙瘩，瞬间便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


    “这些人是干啥的？莫非又有什么运动了？”


    “看看车上那些人的脸色，凶神似的，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


    “哎呀，我知道了，前几天听说隔壁村子被抓走几个超生的妇女，去卫生院做了绝育手术，就是用的这种车！”


    此人话落，站在路边看热闹的排骨精转身就跑，儿媳妇怀三胎五个月了，找人看过是个男孩儿。


    本以为瞒得好好的，能在家里安稳生下来，谁知道这些人突然杀上来，这简直是想要她老命啊！


    “抓超生的来了，快跑啊！”


    尖锐杂乱的声音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那些有超生妇女的人家，如临大敌。


    有把孕妇藏在地窖里的，有拖着人往后山跑的，有跳窗而逃的，有一头扎进柴禾垛的。


    很快大家伙儿就发现，那辆四轮车好像并不是奔着他们来的。


    它突突突喷着黑烟，直接开进了排骨精家的院子。


    排骨精拉着怀孕的儿媳妇被堵个正着，老太太将儿媳妇护在身后，张开两条胳膊挡着计生办的人“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不许动我儿媳妇，再敢往前走我和你们拼命！”


    计生办的人什么样的滚刀肉没见过？


    还能被她给吓着了？


    几个人上前将排骨精拉开，七手八脚将她儿媳妇拖上四轮车，又突突突开走了。


    排骨精胡搅蛮缠的手段用不上，家里男人们会木匠活儿，这会儿去别的村子给人盖房子都不在家。


    她坐在院子里连哭带嚎，想去找夏春花到公社给说说情，哪怕他们家认罚，只要保住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就行。


    可是想起昨晚怂恿高强子打那几个小崽子的事儿，她犹豫了。


    依着夏春花护犊子的性子，昨晚应该找上门跟她打一架才对，孩子吃了那么大的亏，她居然一点动静没有，这事就很诡异。


    说不定她心里正憋着气，没倒出功夫来报仇，这时候自己送上门去，不是送死吗？


    下午的时候，夏中华揣着卖猪的钱和姐夫赶着牛车从公社回来，一进村子就听说了排骨精家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赶紧将车赶回家。


    进了院子，夏春花正拎着一桶泔水往猪槽里倒，听见声音回过头去“你们俩怎么才回来？锅里给你们热着饭，赶紧进屋吃一口。”


    蒋爱国冷着脸，呵斥夏春花“排骨精家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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