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华夫妻俩在夏茉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从来没想过要让她给自己养老，现在听大姐这么一说，都不愿意了。


    “姐，只要茉茉过得好，我们俩无所谓，家死家埋，道死道埋，眼一闭谁送终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活着的人能过好，我们绝不做拖后腿的那个。”


    “大姐，这事咱们就别掺和了，茉茉也不小了，又识文断字的，比咱们懂那些大道理。


    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我和他爸肯定举双手赞成。”


    顿了一下，龙秀英又喃喃道“这孩子是个仁义的，把我们当成亲的待，我不信她会那么绝情。”


    夏春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猛地提高“你们两个傻子！大傻子！


    什么仁义，那是以前没有那么大的诱惑，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回城认父母，谁愿意留在村里翻土坷垃？


    不信你们明天在村里挨个问问，谁摊上这好事能往出推？”


    夏中华苦笑“那还不好吗？以后谁问起来，老夏你闺女现在在哪儿？


    我就跟他们显摆，在城里享福呢。


    我闺女享福，比我自己享福还开心，我们供她上大学不就是这个想法吗？


    姐，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别操心这事了，先回去歇着。


    三天后你还得过来，秋家那两口子不是善茬，我怕他们三天后难为茉茉。”


    “好好好，你们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是吧？好像我愿意来似的，操心烂肺子，呸！我才不愿意管你家的破事！”


    夏春花气呼呼摔门而去，夏中华两口子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他们这个姐姐，整天把不愿意管他们家的破事挂在嘴上，家里一旦有什么事，她第一个跳出来，生怕娘家弟弟被外人欺负。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帮人不落好。


    夏中华扯过炕上的烟笸箩，抽出一张长方形的卷烟纸，捏一捏烟叶碾碎，不知怎么手竟有些抖。


    平日里半分钟不到能卷一支烟，今天居然用了好几分钟。


    将卷得松松散散的旱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一阵呛咳。


    待气喘匀了，他压低声音跟龙秀英商量“孩子这事你怎么想？”


    龙秀英两只弯曲变形的手紧紧绞在一起“茉茉想走咱们留不住，那俩人看上去日子过得不错，我还是那句话，孩子想跟他们走……就让她走。


    咱就当她去外地上大学了，只要她过得好，什么养育之恩的，我不在乎。”


    夏中华点头“嗯，闺女是个心气儿高的，村里留不住她，翅膀硬了总要飞上天，咱也该放手了。


    有亲生父母疼，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龙秀英叹口气，把头扭向窗外。


    舍不得闺女离开，又不能把人留在村里受苦，她有点忐忑茉茉最后选择的结果。


    “她爸，找个时间把那棵大梨树砍了吧，差点要了孩子的命。”


    夏中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用脚碾灭“我这就去。”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铁锯“哧啦，哧啦”的响声。


    声音被暗夜放大，震人心脾。


    夏茉躺在炕上，闭上眼琢磨这两天发生的事。


    团结镇她走遍了，想要靠自己掌握那点谋生的本事在这种地方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不容易。


    那些穿越书上写的都是假的。


    真把人放在某个时代里面，在那样的背景下，想干出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根本就不可能。


    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规则去。


    这地方人人手里没钱，一分钱掰两半花，想挣穷人的钱难如登天。


    家里现在的情况，又急需钱改变现状。


    养父长年劳累，腰上的病很严重，他一直咬牙挺着。


    母亲没日没夜坐在炕上编草帽，编草席，手指变形，阴天下雨疼得她不停揉搓。


    想让养父养母过上好日子，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快速进钱的渠道是什么？


    她想到那对夫妻……


    三千块钱不多，但是能让养父母治病，尽快解脱痛苦。


    她也想看看那个抢了自己上大学名额的姐姐到底是哪路货色，值不值得自己用一个上大学的名额，给她搏一个光明的前途。


    还有那对口口声声要找到自己赎罪的父母，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因为愧疚，会好好待自己，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疼。


    夏茉从炕上坐起来，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耳边突然传来“哧啦，哧啦！”的声响，她吓了一跳，下地推门来到院子里。


    清亮的月光下，父亲正坐在大梨树下，两条胳膊一伸一缩。


    夏茉吃了一惊“爸，你在干嘛？”


    夏中华的手停了，擦擦额头上的汗，心里的郁气也消散几分“你妈说这棵树太碍事了，让我放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夏茉快步走过去，抢过父亲手上的锯“爸，这棵树都十几年了，和我一起长大的，今年结的梨尤其多。


    再过些天月梨子熟了就能拿去镇上卖，现在砍了可惜了。”


    夏中华抬头，月亮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


    当初栽这棵树的时候，夏茉才三岁，看同村的小孩子吃梨馋的直哭，他托人从隔壁镇要了一棵梨树，给闺女栽上。


    这棵树也争气，每年都能收个几百斤脆甜的大黄梨。


    吃不完他就担去镇上卖了，换点零花钱，给闺女买衣服，买学习用品。


    砍了确实有点可惜。


    “爸，留着吧，我愿意吃这棵树上结的梨，以后我年年都要吃。”


    夏茉的话让夏中华心里猛地翻了个个儿，闺女啥意思？她说每年都要吃，她是决定留下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夏中华拄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对对对，我闺女还得吃呢，砍了干什么，我真是老糊涂了。


    不砍了，回屋！”


    理智上他希望闺女进城享福，情感上他却希望闺女留在身边。


    一连两天，夏家几人吃不好睡不好，就连干活都心不在焉，接连出错。


    夏春花每天从地里回来，都先到娘家，给夏茉讲她养父母这些年的不容易。


    讲得夏中华夫妻俩都无奈了。


    第三天早上，夏茉拿上干活的工具，想跟父亲去地里，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三道身影朝他们家直奔过来。


    是秋志远夫妻带着一个年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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