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楼走廊的阴影里,褚楚拦住了他们。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哭泣过的痕迹,只有一种冷硬的平静。


    “听着,”她低声说,“我们已经统一了口径。如果有人问起来,就照我说的那样说。明白吗?”


    “你推了她。”褚玉安突然说,声音颤抖,“我看见了。”


    褚楚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你看错了。她脚滑了,我只是恰好站在旁边。”


    “你拿了她的项链。”冉然小声补充。


    褚楚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蝴蝶项链,冷笑一声:“战利品。想要吗?”


    她晃了晃项链,轻蔑的扫了一眼冉然:“但如果你们敢乱说,我就告诉爸爸是你推的。反正没人会相信一个养女的话,对吧?”


    冉然感到一阵寒意。


    七岁的她已经明白自己在褚家的位置,除了楚亭晚,没有一个待见她的存在,一个随时可以退还的慈善。


    夜深了,冉然辗转难眠。


    她悄悄溜出房间,发现褚玉安也坐在楼梯口。


    “我们得告诉爸爸真相。”褚玉安低声说。


    冉然点点头,但又犹豫了:“褚楚不让……”


    “褚楚是个骗子!”褚玉安罕见地激动起来,“她就是想得到那女孩的蝴蝶项链,可也不能把人给害死。”


    他们悄悄下楼,找到了正在厨房准备明天早餐的冯妈。


    现在的冯妈年纪大了,家里请了保姆,但是她闲不住,指挥着,监督着保姆做事情。


    褚良虽然是她儿子,但她更偏疼楚亭晚多一点。


    既然楚亭晚喜欢冉然,她是这个家里第二个最让冉然感到安全的人。


    听完两个孩子断断续续的叙述,冯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她蹲下身,紧紧抓住他们的肩膀:“这些话,你们跟别人说过吗?”


    两人摇头。


    “听着,”冯妈压低了声音,“永远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明白吗?”


    “可是……”褚玉安想反驳。


    “没有可是!”冯妈罕见地严厉起来,“褚楚和你们不一样。”


    她的目光尤其在冉然脸上停留,“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会对褚楚造成很大影响。”


    “但那个女孩……”就白死了吗?


    冉然没有把话说完,把后面一句话,吞到了肚子里。


    冯妈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叹了口气:“那是个悲剧,但不是你们的责任。记住,褚楚和你们都是孩子,孩子怎么会犯错了,一定是他们不小心……”


    她拥抱了两个孩子:“答应我,不再提这件事了。”


    他们答应了。


    但孩子间的秘密从来不容易保守。


    第二天,小区里已经传遍了游泳池的悲剧。


    林小雨的父母痛不欲生,许多邻居都前去慰问。


    楚亭晚也带着一家人去了,褚楚表演得无懈可击,哭得比谁都伤心。


    然而第三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邻居家的一个男孩找到了物业,说他看见了全过程——不是意外,是褚楚把林小雨推下水中的。


    顿时,整个小区哗然。


    林家的亲戚朋友围堵在褚家门前,要求给个说法。


    “杀人偿命!”有人喊道,尽管对象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褚良紧急从研究所回来,面对愤怒的人群和哭到昏厥的林母,他郑重承诺会查清真相,如果责任真的在他女儿,他愿意提供经济赔偿。


    但在门内,褚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说谎!那个男孩一直不喜欢我!”褚楚哭喊着,这次她的恐惧是真的,“他们想让我死!”


    褚良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怀疑落在女儿身上:“褚楚,看着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一刻,冉然看见褚楚身上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她停止哭泣,挺直脊背,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就算是我推的,又怎么样?”褚楚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才十岁,小孩子杀人又不犯法,有儿童保护法。”


    餐厅里鸦雀无声。


    褚良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楚亭晚摔先反应过来:“楚楚!别胡说!”


    “我没胡说。”褚楚歪着头,“在国外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十二岁以下儿童犯罪不承担刑事责任。最多就是你们赔点钱喽。”


    褚良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餐厅。


    那天晚上,冉然被低声的争吵惊醒。


    她悄悄走到父母卧室门外,听见褚良和楚亭晚的争执。


    “必须送她走,立刻!”褚良的声音坚决,“不是因为她可能杀了人,而是因为她对此毫无悔意。我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变成魔鬼。”


    “她是我们的女儿!你不能就这样抛弃她!”


    “我不是抛弃她,是保护她,也保护我们!杀人偿命,就算是十岁的孩子也不例外,但是你看看她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对生命的敬畏之心。明天就把她送走……”


    “那两个孩子呢?安安和冉然呢?”


    “他们先留下。你跟褚楚一起走,以后褚楚要你亲自管教,不能让爸妈在宠溺她了,都把她宠得无法五天了。”


    冉然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第二天,褚楚和楚亭晚就出国去了。


    这一次,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像从未存在过。


    日子缓慢地流逝。


    游泳池被关闭了几天后,褚良支付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游泳池又重新开放时,已经很少有人提及那场悲剧。


    林家最终接受了现实,没有继续闹下去。


    褚玉安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再游泳。


    冉然则经常做噩梦,梦见水,梦见下沉,梦见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


    冯妈对两个孩子格外体贴,但每当冉然想提起那天的事,她就会摇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一年又一年,除了楚亭晚来回跑,褚楚再也没有回来过。


    楚亭晚对冉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爱,但是,褚楚毕竟是亲生女儿,相比较之下,陪伴冉然的时间就短很多。


    冉然经常从楚亭晚带回来的照片里,看到他们一家全世界旅游的情景,但这些旅行中,从来没有她。


    这些冉然都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能穿的最好,吃的最好,住最大的房子,还有保姆伺候,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了。


    高中时,褚玉安被送到国际学校预备出国,冉然考上了初中。


    初二这一年,他们再次搬了家。


    沪市内豪华富人区里,最豪华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