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屋内，老三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浅浅的震撼。


    不大的屋子收拾得异常简洁，一眼望去，只有一张旧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和一把吱呀作响的木椅，再无其他陈设，空旷得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清。


    可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同一个人的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清晰，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林虎晶！


    老三的心瞬间沉了片刻，看样子，这林虎晶问题很大啊！


    就冲着老太太这偏执的恨意，老三就明白，这是找对了地方！


    老太太在床沿坐下，指了指唯一的木椅，示意老三坐。没等他开口，老太太就攥紧了衣角，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缓缓开口。


    “林虎晶刚到厂里那年，才二十出头，小伙子看着实诚，干活也肯下力气，我家老秦（丈夫）对他特别满意。


    再加上后来雨薇（女儿）在河边玩水失足落水，是他跳下去救上来的——就冲这两点，我们全家当时都把他当恩人看。


    对他掏心掏肺的好。可谁能想到，我们竟救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看大家都说他好，您说他不好，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老三罕见的谨慎了片刻，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话刚出口，秦大妈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猛的拍在床沿上，木板床被震的嗡嗡响！


    “误会？同志，你这是在替那个白眼狼说话么？”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声音都抖了抖！


    老三仔细看了看，这怒气不太像作假，连忙放低了姿态。


    “大妈别激动，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目前状态是这样的，毕竟这说好话的这么多人，是吧.....”


    秦大妈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压抑多年的浊气，她盯着老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好人？呵呵，这‘好人’的皮究竟是真是假，怕是得扒开了好好看看才知道吧！”


    老三心头一震——这话里的深意太明显了，显然秦大妈手里还攥着更关键的隐情。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凝重。


    “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和他有血债！”


    秦大妈猛的攥紧了拳头，声音里淬着恨意。


    “当年老秦在后勤仓库值班，根本就不是他的排班！是林虎晶说自己有急事，哭着求老秦替他值这一晚，还说‘师父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来换您’。老秦一辈子心软，见不得孩子可怜，就答应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涌上红血丝。


    “你说说，老秦在后勤科干了快二十年，值了无数次夜班，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连仓库的门都要检查三遍才放心，怎么偏偏替林虎晶值班的那晚，就‘中途睡着了’，还‘忘了拉电闸’？更巧的是，最后喊着‘仓库着火了’、第一个冲去叫人的，就是林虎晶！”


    老三的心脏“咚”的沉了一下，顺着秦大妈的话往下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您丈夫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林虎晶故意设计的？”


    “不是故意是什么？！”


    秦大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像是怕被外头人听见，却藏不住那股咬牙切齿的狠劲。


    “我起初也被他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骗了，觉得就是老秦命苦，赶上了意外。可雨薇一死，我抱着闺女冰凉的身子哭到快断气时，才猛地醒过神来——这一切太巧了，巧得就像早就编好的戏！”


    她抹了把干涩的眼角，继续说道。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偷偷查。越查，越觉得心惊。老秦活着的时候总跟我说，林虎晶这孩子‘太活络’，后勤科里不少年轻同事都跟他走得近、。


    还有人私下找他打听仓库物资的存放位置。老秦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好奇，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就开始打歪主意了！”


    “雨薇那丫头呢，从小就心善，林虎晶救过她一次，她就把人当成亲哥看。


    他天天往家里跑，今天帮我挑水，明天帮老秦修自行车，嘴甜得很，一口一个‘师母’‘雨薇妹妹’，厂里人都打趣他们是‘郎才女貌’。


    连老秦都觉得这孩子靠谱，想着等雨薇再大点，就把闺女托付给他。”


    秦大妈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刺痛的画面，好半天才接着说。


    “可老秦一死，这白眼狼就露了本性！


    老秦的葬礼上，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比谁都伤心，可葬礼一结束，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头一天露过面，之后半个月，连我们家的门都没踏进来过。


    有人问起，他就说‘师父走了，我实在不敢去师母家，怕触景生情’，装得比谁都重情义！”


    “可雨薇想他啊，觉得他是因为伤心才躲着，连着找了他七八次，要么说不在家，要么说在忙厂里的事，一次都没见着。


    直到老秦下葬满了头七，他倒主动上门了，一开口就提娶雨薇的事，还说‘师母，我想好了，我倒插门到您家，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替师父照顾您和雨薇’。”


    说到这儿，秦大妈自嘲地笑了笑。


    “我当时可傻了，真觉得这孩子当时就是伤心大劲儿了，再加上旁人帮衬说话，还觉得这孩子总算醒过神了，贴心懂事，把他当半个儿子疼。


    可我没想到，这一答应，送走了我闺女的命啊！


    “结婚前一天晚上，雨薇兴冲冲地包了饺子，说要给‘虎晶哥’送过去，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我看着她蹦蹦跳跳出门的样子，还跟邻居说‘我家闺女要嫁了，真是长大了’。


    可没半个时辰，她就失魂落魄地跑回来了，饺子还在饭盒里没动，脸色白得像纸，坐在床边一个劲地哭，嘴里反复念叨‘他不是人’‘我对不起爹’……”


    秦大妈的声音开始发颤，双手死死抓着床单。


    “我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不说，只抱着我哭。我以为是小两口闹了别扭，想着等第二天结婚了就好了，没多追问。


    结果……结果第二天一早，我推开她的房门，就看见她吊在房梁上，脚边还放着没送出去的饺子……”


    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滚出来，浑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后来我在雨薇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张被揉烂的纸条，是她写的，字都哭花了，只看清了几句。


    ‘虎晶哥承认了，爹的电闸是他偷偷打开的，仓库的火是他扔的纸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