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作品:《和未来的我的死局》 废弃气象站内死寂无声,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卷起细微的尘埃。
陈远痛苦的嘶吼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他蜷缩在冰冷的仪器残骸旁,双臂紧紧抱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的灰白雾气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浑浊的潮水,时而翻涌试图淹没那点微弱的人性光芒,时而又被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冲击得退潮,露出深处属于“陈远”的痛苦、茫然和一丝深切的恐惧。
他不敢看林深,也不敢看地上那具冰冷的躯壳,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暗红能量丝线的手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陌生又恐怖的东西。
林深依旧半跪在原地。
怀中十年后林深的身体冰冷僵硬,那份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臂和心上,几乎要将他压垮。巨大的悲痛像冰冷的铅块塞满了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眼泪已经流干,脸上只剩下泪痕和灰尘混合的污迹。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城西。老槐树。洞。
这三个词,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是怀中这具冰冷躯壳用生命传递的最后信息,也是通往那个渺茫“可能”的唯一路标。
沉重,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必须动。
这个念头像冰锥刺入麻木的意识。林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全身关节都在锈蚀的滞涩感,低下头。
他凝视着怀中那张枯槁而安静的脸。汗水浸湿的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深刻的纹路在死亡中显得异常清晰。
那双曾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睛紧闭着,再无一丝光芒。
只有皮肤下那些彻底黯淡、如同焦炭裂纹般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他承受过的痛苦和最终的崩解。
林深的目光落在十年后林深身上那件磨损严重的深色西装上。他沉默地、极其小心地将对方冰冷的身体平放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脏污不堪、在工厂浸过污水的灰色卫衣。
卫衣带着林深残留的体温和汗水的咸味。林深将它展开,极其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轻轻覆盖在十年后林深冰冷枯槁的身体上。
粗糙的布料遮盖了那布满裂纹的脸庞和胸膛,也遮住了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
做这一切时,林深没有再看那张被遮盖的脸。他怕自己会崩溃。他只是沉默地完成着动作,仿佛在为一段沉重的旅程整理行装。
做完这些,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坐而麻木刺痛,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支架才勉强站稳。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和尘埃的空气刺痛了肺部,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他转向蜷缩在角落、陷入混乱挣扎的陈远。
“远哥。” 林深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强压下的平静,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远猛地一颤,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抗拒和痛苦,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透过翻涌的灰白雾气,看向林深。那目光里有恐惧,有混乱,有被污染侵蚀的冰冷,但深处,那抹属于“陈远”的挣扎并未熄灭。
“我们…得走了。” 林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没有解释去哪里,也没有提地上被遮盖的冰冷躯体。他知道陈远此刻的状态无法理解太多,但那个坐标,那个“城西老槐树”,必须抵达。
陈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污染的力量在抗拒,在低语着危险和杀意。但林深那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目光,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穿透混乱的迷雾,短暂地拉住了他残存的意识。
“…走…?” 陈远的声音嘶哑模糊,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痛苦。
“嗯。走。” 林深没有多说。
他强撑着麻木的身体,走到陈远身边,蹲下身。
他没有贸然去碰触对方,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静静地摊开在陈远面前。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需要他共同前行的姿态。
陈远死死地盯着林深摊开的手掌。
那只手并不干净,沾着灰尘、泪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地上那具冰冷躯体的幽蓝粘液残留。
污染的低语在脑中尖叫着让他撕碎这只手。但另一种更微弱、却更熟悉的感觉——是物理竞赛前夜递回草稿纸时沾着馊味的手,是野营篝火旁递来烤焦面包的手——在混乱的意识深处挣扎。
他眼中的灰白雾气剧烈翻涌、冲突。
几秒钟的漫长僵持后,陈远猛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再睁开时,他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千斤重担般的滞涩感,将自己的手,颤抖地、冰冷地,搭在了林深的手掌上。
那触感冰冷刺骨,带着被污染侵蚀的不祥气息,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但林深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握紧了它。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但他没有松开。
“跟着我。” 林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拉着陈远站起身。
陈远的身体依旧僵硬,脚步踉跄,眼神涣散而混乱,但被林深紧紧握住的手,却像是一根将他从彻底疯狂边缘拉回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被灰色卫衣覆盖的轮廓。
林深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冰冷的、被覆盖的身影。没有告别的话语,只有目光中沉甸甸的、无声的承诺。
然后,他拉着依旧沉浸在混乱痛苦中的陈远,转身,朝着气象站那扇锈迹斑斑、灌入冰冷天光的后门走去。
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深拉着陈远,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废墟。
身后,是冰冷的躯壳和尘封的过去。前方,是通往城西老槐树、通往那个用生命换来的渺茫坐标的、未知而沉重的路途。
风从破门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轻轻拂过那件覆盖着冰冷躯体的灰色卫衣。
废弃气象站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高处的铁塔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为逝者送行的挽歌。而林深和陈远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两个背负着沉重行囊的旅人,踏上了通往唯一可能的路。
前路漫漫,希望如豆,行囊里装着冰冷的死亡和混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