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大概是从正三质询反二齐磊的时候。


    正如何芷所料，秦棋风先用精简尖锐的语言简述了一系列熬夜给身体带来损伤的数据，这一段展现了他长期在赛场锻炼出来的基本功：清晰、有序、直击要害。


    还不错吧，有裴叙之的六成功力。何芷自认为客观地评价道。


    最后他的问题落在：“所以您方认不认可熬夜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害？”


    这个问题是可预料的，毕竟是正方最有利的论点。齐磊在上一轮陈词中也做了有力的反驳，只需要在这里再重复一次加强评委记忆。


    然而齐磊答：“当然不认可，原因就是我刚才在陈词里讲到的。”


    何芷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可以多解释两句的。


    后面接二连三的，齐磊的回答都可以用一句“这么说没问题，但有点可惜”来评价。


    一个想赢的人必定会抓住一切机会陈述自己的立场，尤其接质方是天然弱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偏偏他都没有选择进。


    这样当秦棋风的环节结束后，反方已经微微弱势了。


    还好，裴叙之的质询如风卷残云，一如既往的犀利、精准。


    如果说徐嘉译的质询如少年猛兽，冲上去就嘶吼，那裴叙之更像狮王，先冷漠审视，确认猎物后也不急不躁地消耗，然后咬掉咽喉，让对方不仅输还被击垮了斗志。


    反方又略微占有了优势。


    然而，这是裴叙之全场最后一次发言。


    整个自由辩论环节，他一句没说，由一、二、四辩主力。


    比赛的天平就这样在正反双方中间反复摇摆、拉扯。


    一个小时后，比赛呈现出非常诡异的结局——平票。


    新来的观众可能不了解。


    如今主流的辩论比赛都以9票制为主，3位评委一人3票：印象票、环节票、决胜票。


    但有些评委因为实在无法做出抉择，便把第二票平分，这就导致有可能出现双方4.5:4.5平票的情况，就像今天这样。


    但诡异的是，明明有经验的赛事方都会在章程里注明一句重要的话：如果票型为4.5：4.5，则以决胜票定胜负。


    而此刻，主持人却盖棺定论地宣布华大与京大的比赛最终结果为4.5:4.5，双方平局，双方平分积分。


    何芷直觉奇怪，立马上网搜索到了华语辩论世界杯的2024与2025两版赛事章程，发现2025最新版的比赛章程居然真的，删掉了这一项规定！


    就，这么巧吗？


    前排的观众都在感叹这场比赛的精彩，双方拉扯纠缠、不分伯仲，看着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超话里的粉丝也在纷纷感叹裴叙之和秦棋风都呈现了巅峰状态。


    只有旁边的刘建朔，犹豫再三还是拍了拍何芷肩膀，说：“库库大大，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比赛两边打得……都有些收敛，像在控制什么。”


    要不说何芷能和他在网上热聊一年呢，两人是有点共性在的。


    何芷颔首，分析道：“齐勇在接对面三辩质询的时候，有好几处可以回答得更全面，但他没有。”


    刘建朔接着说：“许烟也是，我以为她的结辩会大谈夜晚安静的时间、空间是当代高压年轻人的自我治愈时间，来一大段情感渲染，可是也没有。”


    哪只他俩呢，这场比赛最神秘的莫过于赛前声势浩大的正方四辩齐邢了，何芷心里补充道。


    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个猜测，当然这就不能和刘建朔讲了。


    不管怎么说，获得10个积分对于华大校队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也是可喜的事情。


    结果已成定局，双方辩手也都接受，谁也没法再说什么。退场音乐在会馆里响起，抬头一看，选手都已退场了。


    何芷整个人刚从观赛的紧张感里退出来，然后像宿醉后片段回放似的，猛地回想起开赛前发生的尴尬，脑袋如同被打了一闷棍。


    赶紧跑！她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何芷慌张地对刘建朔说：“那个，建朔啊，我还有事得赶紧先溜了。有事网上聊！”


    都没等刘建朔说什么，何芷转身就准备往前冲。


    然而，冲不了了。


    徐嘉译带领一众校队新成员已经挡在了她面前，左右也站着人。


    一抬头，徐嘉译叉着腰嚣张地看着她，旁边的乔俏也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人群里看，何芷身上那件亮黄色的应援短袖、头上鲜红色的应援帽也实在十分扎眼。


    “把我们抛下，撒谎自己妈妈的生日，就是为了来这儿当粉丝头子？”徐嘉译直接开启拷问。


    乔俏看了眼后面的人，慢悠悠地笑着说：“也不一定是为了应援，也可能是为了约会。”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何芷瞪大了眼睛，这话可不兴说呀，叉着腰就要反驳。


    “都聚在这儿干嘛呢？”裴叙之一行人刚从台上下来。


    何芷正瞪着个嚣张的大眼，一秒就被裴叙之的声儿砸回原型，像个霜打的茄子躲在人群里。


    裴叙之走近了才看清何芷这一身装扮，之前也常看见别的粉丝穿着这身衣服来要签名，如今这衣服在何芷身上穿着，有些莫名地不习惯。


    但是，


    “挺可爱的。”裴叙之的声音从左侧传进耳朵，何芷清晰地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真的这么想吗？


    越过何芷，又看到了她身后的刘建朔。所以，这就是何芷的心上人？原来她喜欢这一款的。


    穿成这样也是自己的粉丝？还是说为了陪何芷才这样穿的，如果是后者，那两人的关系估计离捅破窗户纸不远了。


    裴叙之自以为是地分析了一通，然后出于礼貌说道：“我们一会儿准备去聚餐，你既然是何芷的朋友，要不就一起？”


    何芷一定想不到，自己在裴叙之那里已经成为恋爱预备役了。而刘建朔看着自己的偶像如同下凡一样走到面前，还邀请自己吃饭，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都来不及做反应。


    齐磊凑上来，一把搂住刘建朔……的左肩膀：“走吧兄弟！何芷的朋友也是半个校队人，咱们认识认识。”


    我高低得看看你是不是别的学校派来的卧底，这才是齐磊的真实想法。


    -


    一路上何芷脑子都晕晕的，怎么大家就把一个自己才刚认识的男生带上吃饭了，一路上还把他俩塞一辆车里，吃饭坐面对面的座位。


    大家选择了家生意不错的火锅店。


    “来，兄弟！喝两口不？”齐磊坐在刘建朔左边，递给他一瓶啤酒。


    刘建朔也没扭捏：“可以喝点儿。”


    范思维坐在刘建朔右边，捏了捏他的手臂，约莫有自己的两倍粗。贱贱的声音问：“哥哥，这怎么练的？”


    刘建朔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运动员，天天训练，自然就有了。”


    “哦——”齐磊立马接上话茬：“运动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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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学校的？”


    “华大体育系的。”


    范思维：“和我们小芷怎么认识的？”


    “嗯……网上认识的。”


    齐磊：“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范思维：“今天第几次见面呀？”


    “第……第一次。”


    齐磊和范思维两人一左一右接替质询，比赛场上都没见那么默契。刘建朔转来转去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一向顾大局的裴叙之也罕见地没有打断，只是颇有意味地看着。手里拿着茶杯，指尖轻轻点着杯壁。


    齐磊接着问：“第一次见啊？那你今天见到小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刘建朔一个大小伙子，今天不知道红了几次脸了。“就……很漂亮。”说得自己的头都低下去了，“我看过直播，知道她叫何芷，觉得她很厉害。”


    范思维立马接档：“那你们在网上都聊什么？怎么一年了才见面？”


    “聊……聊裴神。”


    突然被Q到的裴叙之微微挑了挑眉：“聊我？聊我什么？”


    何芷心里警铃大响，别再问了，马甲掉了就算了，不能全掉啊！她微博那些发疯文案还没来得及删呢。


    刚想开口打断，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乔俏突然出手捂住她的嘴，“你别说话，我们想听他说。”


    好啊乔俏，平时看起来是朵高岭之花，实际上蔫坏呢！


    偶像问的问题自然是要答的，刘建朔想了一会儿说：“就是客观地分析您的比赛风格。”


    其实一点也不客观。


    裴叙之突然来了兴趣，“哦？那我是什么风格？”


    问题是问刘建朔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被捂嘴的何芷。


    禁欲风、迷人风、炫起来不顾一切风，这些词在何芷和刘建朔的聊天里都经常出现。


    “说不出来，我们俩最后也没法总结您的风格。”刘建朔这样回答道。


    何芷心中大喜，战友还是好战友啊，没有见了偶像就把自己卖了！


    眼见拷问得差不多了，何芷连忙推开乔俏的手，讨好似的说：“咱们还是快吃东西吧，大家都饿了！”


    这顿饭吃得可不轻松，齐磊和范思维两个家伙时不时抛出一些让人眼皮狂跳的问题，何芷感觉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还有乔俏和徐嘉译来拷问她当裴叙之的粉丝多久了；裴叙之和许烟则在另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被戏耍。


    这队伍里，没一个省心的人。


    要不是看大家今天都兴致颇高，又顾及到刘建朔的面子，何芷必然得当场澄清两人关系。她也看出来了，这些人估计不是真的要撮合他俩，只是找个由头拉拢拉拢彼此的距离、开开玩笑罢了。


    刘建朔看起来也没有不适，自己就不计较了，只要不过分就行。


    酒过三巡，齐磊、范思维和刘建朔都有些晕乎了，刘建朔还不管不顾地帮何芷喝了两杯，最后被几个人架出饭店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清醒可言了。


    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喝醉的，何芷觉得还是有义务把他安全送回寝室。


    何芷凑在他耳边说话：“刘建朔——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还清醒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刘——”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头，眼神醉得都涣散了，莫名其妙地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嘟囔了一句：


    “大大，不要叫我的名字，你还是叫我小改宝贝吧，我听习惯了。”


    妈的，临了了，让你给我闯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