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围城

作品:《他病得不轻

    近几日忧心过度,昨夜又几乎没睡,颢珍珠听到这个消息恍惚了一下,似梦非梦,是真是假?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再说一遍。”


    飞骑重复:“女郎,颢将军遇袭,被困乌鞘岭,现下凶多吉少。”


    颢珍珠不认得他,但是阿耶的战前飞骑众多,非有战不得出,她并不是每一个都见过,阿娘已命人封城,来使应是阿耶的人无疑。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你速回去,若有战况再来报!”


    飞骑应:“诺。”


    她长大了,她不需要站在原地被保护,她也可以保护家人。


    阿耶阿娘如今被困,最重要的便是兵马增援,颢珍珠算了一下守府和守城的兵士,足有五百人,守府将士可以带走,守城将士不能全带走,城若破,阿耶阿娘就没有回头路了。


    颢珍珠跑回后院,穿上阿娘的战甲,带上雁翎刀,命府中管事守家,其余守府将士全部集合,道:“阿耶遇袭,请诸位随我去救人!”


    府外将士岿然不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颢珍珠以为他们是奉阿娘的命才如此,言辞恳切道:“诸位将军,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但是时移世易,现在情况不一样,阿耶和阿娘被困乌鞘岭,我们必须去增援!”


    依旧没有人回她。


    颢珍珠游说不动他们,心急如焚,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去仔细去看将士的脸,这不是阿娘留下的人!


    她虽然不能全部认识,但是眼熟几个常见的,可府外的人她一个也未见过!


    难道姑臧城已被控制?


    她抽刀指着眼前人问:“你们是谁?守府将士何在?”


    他们不回,甚至全部拔刀,刀剑相向指着她,将她逼退,随即猛地将大门死死关上。


    颢珍珠震惊又害怕,连节度使府都被控制了,那城门必然也破了,那方才报信的飞骑定然也不是阿耶派来的!


    阿娘告诫过她,不可轻举妄动,不可盲目迎敌。


    可是。


    不行、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连整个姑臧城都能被悄无声息地接管,城中五百将士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一定是阴谋,是有人里应外合的阴谋,阿耶和阿娘的处境也许不只是被困而已。


    她等不得了!


    颢珍珠叫门:“开门,我要与你们主人谈!”


    “开门,放我出去!”


    无论她怎么推门,砍门,门外的人完全无视她。


    她知道自己蚍蜉撼树,但是她不能不拼。


    门外必定外挂锁链锁门,出不去,便只能硬闯。


    颢珍珠快跑进后院,命令府中婢子仆从集合,婢子仆从感念颢将军夫妇,一呼百应,纷纷跑进甲仗库抄起兵器便往大门口冲。


    他们合力砍断门轴,用绳索往外拉门,都不行,大门岿然不动。


    颢珍珠架起梯子往墙上爬,墙下众人刀剑相向,威胁道:“女郎回去吧,我们的刀剑可没长眼睛!”


    颢珍珠顾不得怕,跳下去不过是摔断手脚,她就算拼了命也要去救阿耶阿娘:“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


    “别害怕。”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房间内点燃了大剂量的安魂香,无渡深陷在椅中,紧紧闭着眼睛。


    完美的头骨,剔透苍白的皮肤,赤红的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他低着头,完全隐匿在黑暗里,照不到一点阳光,只有鲜红的唇色透着癫狂的艳丽,他像神佛殿里的玉雕像,俊美不可方物。


    他沉浸在梦里,痛苦地呓语,持珠在他手中快速滑动。


    “不要再离开我。”


    “你只能是我的。”


    魂香里的少女,被他锁在笼中,用绞索捆住,她在挣扎。


    他走近了,清楚地听到绞索与肌肤摩擦的声音。


    她的皮肤那么白,骨肉那么细嫩,她那么怕疼,那双清亮的眸子惊讶恐地看着他。


    他恨极也爱极,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他低声质问:“你背弃了诺言,你不该罚吗?”


    少女突然停止挣扎,她开始哭泣、求饶。


    他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他的眼泪流下来,比她的泪还要汹涌:“小珍珠,爱我吧。”


    “爱我,我就放过你。”


    魂香燃尽,无渡终于平静下来,他眼睑下濡湿一片,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


    门外守着的人终于敢上前禀报:“殿下,颢女郎已发现异常,她正在破门,扬言即便是死也要出去。”


    无渡睁开眼睛,他还未完全清醒,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来人:“放她出府。”


    “我说过,怕她受不住,要一点点告诉她。总要有一个过程,痛一下就过去了。”


    侍从不敢看他,低着头领命退出去,轻轻把门阖上。


    府门突然大开,下面的人恭敬道:“颢女郎,请吧!”


    颢珍珠顾不得前方等着她的是阴谋还是诡计,她吹哨呼唤青海骢,青海骢听话地飞奔至墙下,颢珍珠一跃跳上马,往城门方向狂奔。


    子城内透着一股像死一样的寂静,太子住的方向也安安静静。


    进了罗城,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完全看不出一丝往日的繁华。


    仿佛这是一座久未有人居住的死城。


    颢珍珠不知道到底是谁叛国,是太子还是四皇子?


    但应是他们其中一个反了。


    她纵马狂奔至城楼下,城门上的守城将果然换了人,她一个也不认得。


    颢珍珠叫门:“我是节度使独女,既已夺城,困着我也无用,开城门,放我出去!”


    守城将冷笑一声,道:“节度使已获罪,一众家眷都要等问审降罪,女郎还是回去吧。”


    颢珍珠反问:“我阿耶何罪?”


    守城将回:“勾结太子,叛国之罪!”


    颢珍珠怒极:“欲加之罪!谁断的罪?陛下还是四皇子,没有圣旨,你们攻城才是谋逆!”


    她抽刀指着此人,怒喝:“放我出城。”


    城楼高耸,瞭望敌情的敌楼密布,放眼望去,四周站满了人,小小少女,站在城楼之下,渺小如蝼蚁,她的威胁毫无威慑力,在他们眼里跟一只哈气的猫没有任何区别。


    守城将大笑:“女郎是要杀谁?我让他下去给你杀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亦大笑起来,笑声震天。


    颢珍珠死死攥住刀柄,指节泛白,眼中怒火灼灼,冷呵一声:“驾!”


    阿耶绝不会叛国,一定有人陷害他,她去救阿耶阿娘。


    她骑着青海骢去撞城门,用身体去撞门,用雁翎刀去砍门。


    城门为硬木所做,中间夹着夯土铁砂,铁皮包覆,火烧不坏,水泼不进,青海骢和小小的雁翎刀犹如以卵击石。


    颢珍珠知道阿耶阿娘此刻一定危在旦夕,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连城门都出不去。


    她拼了命地撞门,撞地一身一手的伤,伤口慢慢渗出血迹,撞到筋疲力尽,城门依旧岿然不动,围观的兵士看猴一般大笑不止。


    颢珍珠绝望地趴在门上哭:“阿耶阿娘,对不起,女儿没用,女儿连城门都出不去。”


    她累了,小小的身影跪下去,趴在城门根处哭。


    无渡站在城墙上,垂眸看着她,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你看,外面多危险,除了我,没人能护着你。”


    “小珍珠,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我蛰伏多年,等着把心捧给你看,你却弃了我。


    我会让你看到国灭城破,家族倾覆,无亲无爱,除我之外在没有人护着你,我要教会你依赖我。


    我要引诱你又冷落你,爱而不得的滋味你也要受一回。


    你该为我哭一场,此后再也无法抛弃我,这辈子除了我谁都嫁不了!”


    他眼中有一种冷漠地令人发寒的、向死的昳丽,残忍至极。


    他下令道:“将广武作为缺口,将颢元魁赶至广武城内,围城,断水断粮,将他困死在城中。”


    侍从应诺,又战战兢兢请命:“殿下,太子和四皇子如何处置?”


    起风了,烈阳隐去,风起云涌。


    他修长而清隽的手,翻云覆雨:“别让太子死了,七十二道酷刑,皇兄要一一受尽。”


    “至于四皇兄,放他回去,太子没了,他必定趁机夺权篡位。父皇老了,终日惶惶不安,多疑多虑,生怕有人从他手里抢走天下,到时候父子反目,便可诛杀叛臣。”


    无渡轻笑:“我杀一个,他杀一个,这天下就太平了。”


    顷刻间,大雨就落了下来。


    城门口的少女瞬间被雨水浇透,兵士们纷纷躲雨,只有她还跪在原地痛哭,瘦弱的背脊起起伏伏。


    无渡握紧了拳头。


    风雨湿冷,风沙裹身,她受不住的,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妥协回家。


    雨越下越大,暴雨滂沱,城中的泥土滚流,冷风狂曳整整一日,天已黑尽了,她还是不肯走。


    颢珍珠烧得迷迷糊糊,哭着呓语:“阿耶,阿娘......放我出去,我要去找阿耶阿娘。”


    无渡忍着痛,站在城墙上守着她,他气极:“你到底要何时才肯屈服。”


    一天一夜,暴雨不停,天要亮了。


    她不吃不喝,站在城墙下,满身是血,握着那把精致的雁翎刀砍门,砍不动便凿进去挖。


    她一定要出去,就是死也要出去。


    守城将传他的令吓唬她:“再不回去,我砍了你!”


    她握着刀,眼睛赤红:“要杀便杀,想要我认罪,绝不可能!”


    “若阿耶阿娘战死,我绝不独活!”


    她筋疲力尽,高烧不止,已经受不住了,跪倒在城楼下,双手死死扒着城门不肯松手。


    再逼下去,她会比颢元魁先死。


    无渡双手狠狠捏着椅子的扶手,他怕极了,睫毛轻颤,指节攥得发白,下一刻,扶手被他生生捏碎。


    他猛地飞身跃下城楼,将已经昏迷的颢珍珠抱在怀里,慌乱地用身上的衣服去裹她,大步往住处跑。


    “把全城的郎中都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