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术台下的交易

作品:《褪色时区

    冰冷的无影灯光,刺得林晚本就模糊的视野一片惨白。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充斥着她的鼻腔。


    耳边是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冰冷而有规律的电子音——


    心电监护的“嘀嘀”声、呼吸机的规律送气声、输液泵的轻微运转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生命被量化监控的压迫感。


    这里是许知微的私人医疗中心,一间设备顶尖、私密性极高的手术观察室。


    林晚被强制要求待在这里,隔着巨大的单向玻璃窗,看着手术台上正在被全力抢救的沈星移。


    他躺在那里,毫无生气,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只被厚重纱布层层包裹、固定在支架上的右手——正是挡下碎片、血流不止的手。


    几个穿着无菌手术服、只露出眼睛的医生和护士,正围绕着他,动作快速而精准地进行着手术。


    止血钳的冷光、缝合线的穿梭……在林晚模糊的视线里,如同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神秘仪式。


    林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不知道沈星移能不能活下来。


    许知微的人动作很快,从闯入别墅到将他送上医疗直升机(林晚第一次知道许知微还有私人医疗直升机!),再到送入这个如同科幻电影场景般的手术室,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


    但沈星移流了太多的血……地上那片暗红的血泊,此刻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放心,死不了。”


    一个慵懒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晚猛地回头。许知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像一只优雅的猫。她换掉了之前的皮衣,


    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绸衬衫,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姿态悠闲地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


    与林晚并肩而立,目光却并未落在手术台上,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晚苍白惊恐的脸。


    “这点小伤,对这里的设备来说,不算什么。”许知微轻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旋转,


    如同凝固的血液,“更何况,他沈星移的命,硬得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他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后怕,“碎片……有那么厉害吗?”


    “碎片?”许知微嗤笑一声,猫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点皮外伤,顶多让他缝几针。真正要他命的,是这个——”


    她伸出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隔空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和他那颗……不肯低头的硬骨头。”


    林晚愕然地看着她。


    “强行调动所有意志力,精神高度紧绷到极致,去对抗沈弘毅那种级别的精神碾压和暴怒威压。”


    许知微抿了一口红酒,声音带着一丝洞悉的冰冷,“你以为那是街头混混打架?


    那是灵魂层面的角力!再加上失血带来的生理冲击……没当场脑溢血或者心脏骤停,已经算他命大了。”


    她瞥了一眼手术台上毫无知觉的沈星移,语气复杂,“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原来……沈星移的倒下,不仅仅是因为手上的伤,更是因为那场惨烈的精神对抗耗尽了所有心力!


    为了保护那幅画?为了保护……她?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


    “为什么要救他?”林晚鼓起勇气,看向许知微那双深不见底的猫眼,“你恨沈家,恨沈弘毅……他毕竟是沈弘毅的儿子。”


    “恨?”许知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红唇勾起一抹艳丽却冰冷的弧度,


    “我当然恨。恨不能亲手把沈家那栋用血泪砌成的堡垒拆成碎片!”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刺向林晚,“但是林晚,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林晚。“我救他,不是因为我心善,更不是因为他是沈弘毅的儿子。”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清晰,“而是因为,他活着,比死了对我更有用。”


    “有用?”林晚不解。


    “当然。”许知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玻璃窗,目光重新投向手术台上的沈星移,眼神如同评估一件有价值的货物,


    “他活着,才能继续和沈弘毅斗!斗得越狠,沈家这座堡垒崩塌得就越快!他活着,那幅《荆棘鸟》的下落才有人知道!他活着……”


    她顿了顿,猫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才能把你这个‘钥匙’,牢牢地握在手里,去打开那扇……藏着沈家所有肮脏秘密的门!”


    钥匙?林晚心头一震!她是指……完成《荆棘鸟》?


    “至于你……”许知微的目光倏地转回,牢牢锁住林晚,那眼神带着**裸的审视和掌控欲,


    “小麻雀,你以为我带你出来,是发善心吗?”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你是我手里,对付沈家父子最好的牌。”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沈星移为了你,敢跟他老子拼命,甚至断绝关系!


    沈弘毅那个老东西,更是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你说,这么有趣的局面,我怎么能让你轻易死掉?


    或者……被沈星移藏起来?”


    她优雅地放下酒杯,走到林晚面前,微微俯身。


    那股冷冽的玫瑰香气混合着红酒的气息,强势地压迫过来。


    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挑起林晚的下巴,迫使她仰视着自己。


    “现在,沈星移躺在这里,生死未卜。”许知微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危险,


    “沈弘毅的报复,随时可能像毒蛇一样咬过来。


    没有我的庇护,你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就会像只真正的麻雀一样,被碾死在阴沟里。”


    林晚被迫看着许知微近在咫尺的、美艳却充满危险的脸,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


    “所以,小麻雀,”


    许知微的指尖微微用力,猫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交易?”林晚的声音发颤。


    “很简单。”许知微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掌控一切,


    “我提供庇护,保证你和里面那个疯子的安全,


    直到他有能力继续履行他的‘契约’或者……彻底完蛋。


    同时,我保证沈弘毅的人,绝对找不到那幅《荆棘鸟》。”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画在哪里?或者她能保护?


    “而你需要做的,”许知微的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就是乖乖待在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在我的‘指导’下,继续完成那幅该死的《荆棘鸟》!


    用你的眼睛,你的心,把你母亲当年没来得及宣泄的愤怒和真相,一笔一笔,给我画出来!


    画得越痛、越真、越能撕开沈弘毅那张伪善的脸皮,越好!”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下达命令!


    “你……”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想用那幅画……报复沈弘毅?”


    “报复?”许知微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快意,“那太便宜他了!


    我要那幅画,成为钉死他的棺材钉!我要它公之于众!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德高望重的艺术教父,骨子里是个多么卑劣的剽窃者和刽子手!


    我要他身败名裂!要他从他引以为傲的神坛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猫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林晚被她的恨意和疯狂震撼得说不出话。


    “当然,”许知微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但眼神依旧锐利,“在你画画期间,我需要知道沈星移的所有动向,尤其是关于那幅画的,以及……他和沈弘毅之间任何可能的接触或交易。”


    她盯着林晚,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放在他身边的,最隐蔽的眼睛和耳朵。明白吗?”


    监视沈星移?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无异于背叛!


    “不……”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抗拒,“我不能……”


    “不能?”许知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淬了毒的冰针。


    她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林晚,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是在给你一条生路,一个完成你母亲遗愿的机会。


    代价,就是你的……服从。”


    她缓缓踱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如同倒计时般的声响。


    “想想看,”许知微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没有我,沈弘毅的人随时会找到你,你会是什么下场?


    沈星移就算醒来,自身难保,还能护你周全?


    那幅画,最终会落入谁手?


    你母亲的血泪,你拼上性命的抗争,还有沈星移为你流的血……都将毫无意义!”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林晚脆弱的心防上。


    “而我,”许知微停在林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


    “可以给你庇护,给你资源,甚至……帮你完成复仇。


    代价,只是你一点点的‘配合’。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林晚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矛盾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她看着手术台上依旧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沈星移,


    再看向眼前这个美艳如毒蛇、掌控着她生死的许知微……


    答应她?意味着背叛沈星移的信任,成为许知微监视他的工具。


    不答应?她和沈星移可能都活不过明天,母亲的遗愿也将永远沉沦。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天平上的祭品,


    无论选择哪一端,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许知微。


    “许小姐,手术结束了。


    碎片取出,肌腱和血管吻合很成功,失血已经补充。


    但病人脑部因剧烈情绪波动和失血性休克造成短暂缺氧,


    目前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尚未脱离危险期。


    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


    沈星移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依旧在鬼门关徘徊。


    许知微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重新看向林晚,猫眼里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冰冷光芒。


    “小麻雀,”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告诉我你的选择。


    是跟我走,活下去,完成那幅画,看着沈弘毅下地狱?


    还是……”


    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手术室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林晚的视线模糊了。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无助和巨大的痛苦。


    她看着手术室内被推出来的、身上插满管子的沈星移,


    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


    母亲绝望的控诉、


    许曼空洞的眼神、


    沈弘毅冰冷的宣判、


    沈星移染血决绝的背影、


    还有此刻许知微那如同毒蛇般的交易……


    所有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撕扯。


    最终,在那片冰冷的绝望和唯一能看到的、渺茫的“复仇”与“完成遗愿”的微光面前,


    她听到了自己嘶哑而微弱、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


    “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许知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而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在手术室惨白的灯光下,如同盛开的、致命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