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


    李倩还睡着觉呢，家里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院门，却快要被敲烂了。


    “咚咚咚！”


    “沈大少爷！昊哥！开门啊！”


    “我们来送货啦！”


    院子外，人声鼎沸，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李倩被这动静惊醒，披上衣服走到窗边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院门口，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还是村里的“皮孩子”，大刘和小潘。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眼熟的青年。


    而最夸张的是，他们每个人手里、肩上，都扛着、拎着、抱着大大小小的筐子和麻袋。


    那筐子和麻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的全是黑乎乎的干鲍鱼！


    这是把全村的干鲍鱼都给搬来了吗？


    李倩有点懵。


    沈昊笑笑，没想到这群人这么积极，一大早就来了！


    他早就穿戴整齐，一脸兴奋地从屋里搬了个小马扎出来。


    往院子中央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来啦？”


    他冲着门外吆喝一嗓子。


    那派头，活脱脱就是一个准备开张收货的大老板。


    “来了来了！”


    大刘他们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地把手里的筐子和麻袋都堆在了沈昊面前。


    “昊哥，你看看，这都是我们从家里翻出来的陈年老货。怎么样，不错吧！”


    沈昊点点头：“是不错，不过你们家囤这么多干鲍鱼啊？”


    潘子挠头，笑得有些尴尬：


    “其实也不全是我们家的，有不少是从邻居们家里淘来的！”


    “我们想着你要的多，我们怕不够，就……嘻嘻。”


    “是啊是啊，我们跑了一早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凑了这么多！”


    青年们一个个都激动坏了，看着沈昊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尊财神爷。


    昨天回去后，他们就把沈昊要收干鲍鱼的消息传了出去。


    一开始村里人还不信，以为他们是开玩笑。


    当他们拍着胸脯保证，并且说出“一块钱四斤”这个价格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一块钱四斤啊！


    虽然跟市场价差不多，但省去了去镇上的路费和时间啊！


    而且沈昊是敞开了收，有多少要多少！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于是乎，家家户户都开始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干鲍鱼全都给找了出来。


    沈昊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干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屋里拿出一杆老旧的杆秤，有模有样地开始称重、算账。


    “大刘，你这个，三斤二两，算八毛。”


    “好嘞！”


    “小潘，你这筐不错，足足五斤，一块两毛五。”


    “嘿嘿，昊哥你点好！”


    “小陈，你这个……”


    沈昊忙得不亦乐乎，一边称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零钱。


    李倩就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沈昊把一张张毛票、一沓沓角票递出去。


    看着院子里那堆干鲍鱼越堆越高，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越来越不是滋味。


    一块……两块……三块……


    当沈昊收完最后一筐，付出去最后几毛钱的时候，李倩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前前后后，差不多收了能有二十斤干鲍。


    而沈昊为此付出去的钱，足足有五块钱！


    五块钱啊！


    李倩的心猛地一沉。


    在1982年，五块钱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这笔钱，够他们家买好几十斤的粗粮，够买一身新衣服。


    甚至够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好几样必需品了！


    可现在，这笔“巨款”，就这么变成了一堆又干又硬鲍鱼干！


    李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到大刘那帮人千恩万谢地拿着钱，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倩再也忍不住了。


    她快步走到沈昊面前，指着那堆小山似的干鲍鱼，声音都有些发颤。


    “昊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整整二十斤的干鲍鱼！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


    “我知道一块钱四斤确实很便宜，可这么多，就要五块钱啊！”


    “五块钱！你知道这五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吗？你……你……”


    李倩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是心疼钱，她是害怕。


    害怕日子刚刚有点盼头，就被丈夫这种不着调的行为给打回原形。


    看着老婆气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沈昊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扶住她。


    “哎哟，我的好媳妇儿，你可千万别生气，千万别动了胎气啊！”


    他一边轻轻拍着李倩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


    “你忘了？咱们的宝宝才两个多月，现在可是最脆弱的时候。”


    “你这一生气，万一伤到她可怎么办？”


    听到“宝宝”两个字，李倩的理智瞬间回笼了一大半。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沈昊见她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她在小马扎上坐下。


    他嘿嘿一笑，凑到李倩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媳妇儿，谁告诉你，我收这些海鲜是为了让咱们自己吃的？”


    “这玩意儿，是用来赚钱的！”


    “赚钱？”李倩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对！赚钱！”沈昊的眼睛陡然亮了，“我跟你说，你老公我得到了可靠消息。”


    “这几天，就会有从南方来的大商队到咱们这儿来收海货！”


    “而且，他们指名道姓，点名了就要收鲍鱼！出价可高了！”


    李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眉头紧锁：


    “真的假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她还是不敢相信。


    “再说了，什么商人会专门跑来咱们这穷乡僻壤高价收鲍鱼？”


    “这玩意儿……它又不值什么钱！”


    沈昊看着她满脸不信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一脸笃定地说道。


    “嘿嘿，你就等着瞧好吧。”


    …………


    话是这么说。


    可看着自家媳妇儿那紧锁的眉头和藏不住的担忧，沈昊心里也知道。


    光靠嘴上画大饼是没用的。


    必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才能让她彻底安心。


    正好，趁着这会儿太阳出来了，阳光正好。


    沈昊说干就干，转身就去厨房拎了两个大水桶出来，又从墙角扛出个半人高的陶缸。


    “媳妇儿，搭把手！”


    他冲着屋檐下的李倩喊道。


    李倩虽然心里还犯着嘀咕，但看他忙活起来，还是下意识地走过去帮忙。


    “你这是要干嘛呀？”


    “嘿嘿，处理宝贝呢！”


    沈昊一边说着，一边把昨天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些新鲜鲍鱼，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捡出来，放进陶缸里。


    然后，他又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布袋。


    里面装着海边人自己晒的、颗粒粗大的海盐。


    他抓了一大把盐撒进水桶里，又提着桶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满满两桶水。


    搅和匀了，这才哗啦一下全都倒进了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