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陌归一出石宫便停下脚步，不放心。


    他回头看去，见结界的穹顶已经超过了整个石宫后山的最高峰、边缘也已经将石宫的护城河笼罩在内，正静静等待着开阵者的指令。


    又过片刻，巨大的翎羽神纹突现空中，光芒笼罩了半个苍川，结界壁上随之也有神光流转，结界自此刻开始发挥作用、终于将石宫围成无人能自由出入的封闭区域。


    祝陌归仰头盯着那神纹，焦躁转动着指根的心焰，他很想和花漫野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说的早都说过多少遍，她做出的承诺和改变他都知道，但刚刚她虽然看起来安然无恙、灵力却亏空不少，想也知道是这些天过度使用灵力造成的。


    他也看得出，相比之前的拼命，她确实已经在尽量留有余地、使自己不至于太过脱力导致无法恢复，可这次自己离开归期未明，她这样透支自己、究竟能撑多久？


    没有答案的事，再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是徒增烦恼。


    只有尽快找出勾戎的同伙、把勾戎抓回来，才是解决眼下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案。


    祝陌归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杂念全部压下、而后果断向着北川缩地而去，唯恐多留一瞬自己就会改变主意把花漫野一起带走。


    北川是外界通往无尽荒原的必经之路，无论从哪个方向过去、想要进到无尽荒原内部都必须通过北川。


    然而这里地形复杂、从几尺到几丈厚的坚冰覆盖了七成以上的地貌，又因为冰面光滑如镜，使得所有动作在这里都有了很强的不可控性，冰上的足迹几乎不可分辨，这给追踪带来了巨大的难度。


    不过勾戎并非北川之人，他并不擅长在此地行走，为了隐藏行踪既不敢使用会在冰面留下痕迹的雪刺、又无法在坚冰之下快速凿出隧道，每天能前进的距离变得非常有限。他只能以暴雪或夜色为掩映、在鞋底装上防滑的尖刺，利用风雪将身后的脚印覆盖掩去行踪，向荒原前进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急迫。


    他知道身后有人追，而且不只是一方势力在追他。可他设下的迷阵只反馈出妖族的气息，另外一支追兵明明咬得死紧、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毫不留痕避开自己的所有迷阵和试探、一共又有多少人，他一概不知。


    北川今日是个晴天，勾戎寻了一处废弃的熊洞躲了进去，他不敢生火、只能靠着陷阱套来的鼠兔堪堪果腹，又用雪水简单搓掉手上的血，蜷缩一团闭起眼睛，等待夜幕降临。


    有苏问疆循着追踪队留下的特定符号，很快和自己的手下顺利汇合。


    她叫来正在仔细辨认地面石块的队长，问道：“小五，你们是怎么一路追到这里的？”


    那名被唤作小五的妖放下手中的石块，抖了抖火红的狐狸耳朵，凑过来回话：“小将军，我们一开始顺着勾戎内丹的气息，可以很顺利地追踪到他藏匿的地点，可自从出了苍川地界他的气息就变得不那么容易找了。”


    有苏问疆道：“出了苍川，植物变得更少，他的气息很难停留，这不怪你们。然后呢？”


    小五答话：“然后，我在一个晚上偶然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块特别的石头，石头上的红光十分不明显、而且一旦被发现马上就会消散。我们跟着石头找，总能发现勾戎的踪迹！”


    他见有苏问疆皱着眉头不做声，又道：“属下推测，这是勾戎的力量残留或者给自己的同伙留下痕迹所做的记号。”


    有苏问疆嗤笑一声，果断否定他：“傻，你动脑子想想！”


    她看小五一脸不明所以，无奈解释道：“勾戎连内丹的气息都能隐藏，他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力量残留’这么大的破绽留给你啊？至于第二点，我不认为他的同伙在他身后，他如此着急一路直线奔向无尽荒原、且一路上都是孤身一人完全没有助力，这说明他的同伙似乎并不能为他提供相关的帮助——起码此刻不能，你说他哪来的理由要特意留下痕迹？”


    小五恍然大悟：“哦！！！有道理！”


    随即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那，小将军，这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呢？这就像是故意在告诉我们他的位置一样！总不可能是先祖奶奶显灵了吧？”


    有苏问疆气结：“你是不是把我教你的东西都就着鸡腿咽肚子里、拉出去了？！还先祖奶奶显灵呢，先祖奶奶知道你这样笨，打你都来不及！”


    她懒得和他解释更多，但自己心里清楚：那摆明了就是有心人故意给他们留下的提示，至于有心人是谁，其实非常显而易见。


    要确保追踪队能看到、且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自动消失不被更多人发现，这里面蕴含的玄机和术式放眼整个妖族也只有自己的父亲能做到。但有苏将军不在这里，能有本事留下这种高级别标记的只可能是暗中追踪的方朔君。


    追踪队与其说是在“追”勾戎，不如说是在跟着方朔君的引导印证勾戎确实就在前方这个事实。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恐怕妖族早就跟丢了八百回。


    有苏问疆拿出罗盘，对着小五所指的、勾戎藏匿的方向催动，罗盘所示勾戎确实是在那个方向，不过只是给出了一个方位，没有石头上标记得那样准确。


    “是这个方向没错，先安营休息，一旦他有所动作罗盘一定会有反应，咱们等着就是。”有苏问疆发布了新命令，打断了还在琢磨究竟是谁留下记号的小五。


    “吃些东西补充体力、换班休息，随时准备动身。”


    “是！”


    有苏氏的追踪队有了主心骨，从队长到队员都变得十分安心，他们得了命令立刻分成三组开始行动：一队继续留意勾戎藏身处的动静，一队化出原身变做狐狸的样子找到积雪厚实处刨雪洞藏身，另一队在附近寻找能吃的东西。


    队长小五和一个花毛队员负责盯梢勾戎，两人藏身在巨石后，一边警惕地盯着周围一边低声聊着天。


    “队长，小将军可算是来找咱们了！我差点以为她不打算管我们了、要被一直困在苍川的魔宫那里呢！”


    小五鄙夷地夹了花毛一眼，道：“怎么可能！我跟你讲啊，魔宫那里状况不断、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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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咱们小将军去就是为了帮魔王和城主解决麻烦的，现在麻烦解决差不多了，当然是来跟咱们一起了，毕竟我们追踪队可是小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亲亲的小伙伴！！！”


    那花毛小伙子嘿嘿笑着，眼睛专注看着洞口，嘴上应着：“我怎么听说，魔宫那边是因为魔族西王请来了位特别厉害的上神，所以咱们小将军才会让咱们先走、自己留在那里给上神做帮手的？”


    “怎、怎么可能呢？你都听谁说的，别瞎打听。”小五说，“就算是留下，也是为了和神族搞好关系，毕竟咱们妖族受神族照顾不少，你没看前阵子方朔君还帮他们海妖撑场子呢吗！山妖族肯定也得找两个厉害的上神给咱们撑腰啊！”


    “真的假的？小将军真的给咱们找到了硬靠山？那咱们抓到勾戎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不用怕那些霸占咱们林子的山鬼了！”


    花毛两眼放光，越说越兴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花毛，你在这说什么呢这么大声，也不怕暴露了！”


    说着，还照着花毛的后背拍了一巴掌，花毛自知失态、及时闭上了嘴。


    声音的主人从二人身后绕了过来，竟不是个人、而是只与小五一样火红皮毛的狐狸。


    它方才被分配去打雪洞，刚一忙完就听见这边咋咋呼呼的，特意过来提醒两个人小声些。


    “小将军刚回来，你们就得意忘形了？怎么不再大点声音让勾戎全听了去、好快些跑啊？！”


    “三姐……我错了。”花毛放低了声音认错，“我就是想着，若是真的有了靠山，那咱们的千峦旌就不用担心被人惦……啊！！！”


    话没说完，被他叫做“三姐”的这只狐狸已经化作人形，伸出拳头果断照着他的头又结结实实地捶了一下子。


    “你还说！！！”这位三姐道，“言多必失，那东西是你我这个身份该操心的吗？追踪任务完不成，所有人脑袋都得搬家，抓到人、拿回东西，才能保住命！命要是都丢了你还拿什么回家？不该说的别说，上一个差点泄密的人是什么结局、还用我帮你回忆吗？”


    花毛原本揉着脑袋、脸疼得皱成一团，但听了这话也不敢再耍赖，低着头答：“我记得……我不说了。三姐你就当没听过这话，我不想被活活拆成六块喂山涧里的恶鬼……”


    见他吓得眼眶都红了，一旁的小五替他解围道：“姐，你别吓唬他了，他胆子最小了，这又该睡不着觉了。”


    三姐把脑后的长发一甩，回过脸，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目光却锐利。


    她瞪着小五训道：“你也别以为自己能摘得干净，他小你也小？我知道小将军回来你们高兴，但别忘形，若是真犯了什么原则错误，纵然你是她的忠诚拥护者她也一样收拾你！”


    小五被训得也低下头，连连答应着：“是、是，三姐，我错了。”


    三姐瞪着他俩半晌，转身走了。走之前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他们找食回来了，一会儿换你俩去吃饭，好好看着别给自己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