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尘的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每天牵着两只水母，他在训练基地的各个角落巡视，美其名曰“监督”，实则精准踩点各个热门训练室和冲突高发区。


    一般他的出现，往往自带降温效果。


    练习生们要么噤若寒蝉，生怕被这位导师点名指点；要么就是像克渊那样，被精准撩拨起怒火的“幸运儿”。


    “啧，这段副歌，情感是被吃了吗？人工智能都比你强多了。”


    唐逸尘靠在某间声乐练习室门框上，对着里面一个努力飙高音的学员凉凉点评，成功收获对方涨红的脸。


    “动作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核心呢？”舞蹈室门口，他对着一个刚做完地板动作的学员嗤笑。


    而克渊，则是他重点关照对象。


    从最初的愤怒炸毛、演技生硬，到现在，克渊似乎已经深谙“配合之道”。


    “唐导师，您对我的新歌词有什么高见？”


    克渊主动迎上来，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挑衅和不耐烦，语气里的火药味十足，但仔细观察，那愤怒的底色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业务纯熟”的麻木和……习惯？


    唐逸尘扫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你这歌词……什么老掉牙的比喻，小学生作文水平。重写。”语气刻薄依旧。


    克渊立刻“炸毛”，声音拔高：“你！……行，我改！”他攥紧拳头，胸膛起伏，表演得十分到位。


    转身离开时，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点“任务完成”的轻松。


    薅羊毛薅得如此丝滑，唐逸尘很满意。


    万事俱备，只欠综艺开播。


    ～


    这天，他正牵着水母来到自己小队训练室的走廊里闲逛，盘算着是先去食堂逛逛还是找个休息室“闭目养神”，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唐导师！唐导师请等一下！”


    唐逸尘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苏牧，他队里那个责任心爆棚、能力也不错，就是有点过于执着询问他意见的队长。


    说实话，唐逸尘选他做队长，就是看中了这家伙害羞的点，没想到这家伙害羞归害羞，做事也是一点都不敢含糊。


    唐逸尘脚步没停，甚至想加速。


    苏牧小跑着追上来，挡在他面前，额角带着薄汗，眼神恳切又带着点焦虑：


    “唐导师，打扰您了。关于C位……我们讨论了好几次，还是没定下来。您看……”


    唐逸尘内心翻了个白眼。


    果然又是C位！


    这些天苏牧已经找他提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他用“先练好基本功再说”、“舞台表现力不够”、“多磨合磨合”之类的万能膏药给糊弄过去了。


    他都这么不靠谱了，苏牧到底哪里觉得他靠谱了？他改还不行吗？


    讲真，唐逸尘根本不想掺和这种需要投入精力，还容易暴露他真实水平的麻烦事。负面值它不香吗？


    “不是说了么，”唐逸尘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试图绕过他，“你们自己练，谁跳得好谁上。这种事还要我手把手教？”


    他只想快点溜去食堂。


    “可是……”苏牧急了，下意识伸手想拦，又觉得不妥，手僵在半空，“唐导师，这次不一样！这次的C位舞蹈部分，动作编排非常复杂，融合了多种风格，节奏变化也快，队里……队里目前确实没有人能完全驾驭，跳出来的感觉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不够有冲击力。我们试过好几个人了，效果都不理想。”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觉得还是由您来担任C位最合适！您实力最强，肯定能镇住场子！”


    “什么？！”唐逸尘猛地顿住脚步，牵着的水母都跟着晃了晃。


    让他去跳C位？开什么星际玩笑！他要是认真去跳了，那“废物导师”的人设还怎么立？负面值他还要不要了？


    “不可能！”唐逸尘斩钉截铁地否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想都别想！”


    苏牧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更加困惑了：“为、为什么啊唐导师？您明明那么厉害……”


    “为什么？”唐逸尘深吸一口气，压下想骂人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冠冕堂皇又无法反驳的理由搪塞过去。


    过了会，他转过身，脸上摆出几分“怒其不争”的严肃，目光扫过苏牧：“苏牧，你搞搞清楚，这是什么节目？是你们选秀节目，不是导师选秀！”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显得语重心长：“节目的核心是什么？是你们这些学员！聚光灯应该打在你们身上，而不是我这个导师！我上去跳C位？那观众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你们的？本末倒置！”


    苏牧被他一番话震住了，张了张嘴，想反驳说导师示范也很重要，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唐逸尘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继续输出，语气带着点“专业”的强硬：“舞蹈驾驭不了？那就改！舞蹈是为舞台服务的，不是让你们去硬啃一个无法完成的动作来彰显所谓的难度！你们又不是什么杂技演员。重要的是整体呈现的效果和感染力！”


    他指了指训练室的方向：“不会跳？那就根据你们现有的能力和特点，把那段C位的舞蹈动作重新编排，拆解，融合，让它变得适合你们这个团队！记住，这是你们的舞台！大规模的舞蹈表现力，看的是你们，不是我一个人。”


    他微微前倾，眼神严肃（装出来的）：“我的职责是负责好我的演唱部分，保证歌曲的完成度。至于舞台编排和C位的呈现方式，那是你们作为一个团队需要共同解决、共同承担的问题！明白吗？”


    这一连串义正词严的话砸下来，苏牧彻底懵了。


    他感觉唐导师说的每一句似乎都很有道理，但又好像哪里怪怪的，和他最初担忧的“完成不了高难度动作”似乎被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变成了“要团队协作重新编排”。


    可这更难了啊，他们本就是素人，改舞更是天方夜谭。


    “可是……怎么改……”好不容易得到老师指导，苏牧不想只顾着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


    “自己研究！发挥你们的创造力！”唐逸尘一看对方被绕进去了，立刻抓住机会，斩钉截铁地丢下最后一句：“团队协作，从解决问题开始！别什么都指望导师！”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牵着两只慢半拍的水母，以与他慵懒形象不符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留下苏牧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走廊，一脸的风中凌乱。


    “团队协作……重新编排……自己研究……”苏牧喃喃地重复着唐逸尘的话，眉头紧锁。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具体怎么做？导师这甩手掌柜当得也太彻底了吧？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就在苏牧对着墙壁怀疑人生之际，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那头。


    克渊结束了自己的训练，出来就看到苏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眼神一动，走了过来。


    “苏牧？”克渊开口，声音清冷，“你在这里做什么？脸色这么差。”


    苏牧回过神，看到是克渊，苦笑了一下：“是克渊啊……没什么，刚跟唐导师讨论C位的事，有点……迷茫。”


    “唐逸尘？”克渊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带着一种探究的询问，“他说什么了？关于C位？”


    苏牧叹了口气，把刚才唐逸尘那番“义正词严”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导师不该抢学员风头”、“舞蹈驾驭不了就改”、“团队自己研究解决”、“大规模表现力看整体配合”这些点。


    克渊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训练服的袖口，眼神却越来越亮。


    苏牧复述的那些话，落在他耳中，自动被翻译成了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意思。


    “驾驭不了就改……团队自己研究……大规模表现力看整体……”


    克渊低声重复着关键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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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的笑意。


    他看向苏牧，眼神带着一种“你还没明白吗”的引导：“其实这很好懂，哪怕你压根没怎么系统训练过。”


    “啊？”苏牧更懵了。


    “当然！”克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们队的情况我知道，除了你，大部分都是没太多舞台经验的素人，默契度、配合度都需要时间打磨。”


    “硬要选一个C位去跳那段高难度舞蹈，效果不好不说，还容易暴露短板，让整个舞台失衡。”


    他走近一步，分析道：“唐逸尘说改，我想意思就是让你们扬长避短！把那段复杂的C位舞蹈拆解掉，把高光时刻和核心表现力，分散到每个成员身上！”


    每个人负责自己最擅长、最能展现个人魅力的那一小段solo或高光动作！最后再通过巧妙的队形变换和配合衔接起来！”


    克渊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真的了解唐逸尘的真实想法一般：“这样，整个舞台的焦点虽然分散了，但每个人的特点都能被看到，整体的大规模表现力反而会因为这种此起彼伏的个人亮点和最终的集体爆发而更抓人眼球！”


    “而且，这完美解决了你们目前没人能完美驾驭完整C位舞的问题！”


    在默契很难培养，学员没经过大规模公司的培训时，这确实是短时间内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是很基础的解决方案，再加唐逸尘说的话，想到这点并不难。


    苏牧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克渊的分析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与其纠结一个无法胜任的C位，不如让每个人都成为某个瞬间的焦点！


    这样既降低了技术难度，又能最大化地展示每个人的魅力，最终的集体呈现反而可能更炸！


    “原来是这样！”苏牧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惊喜和敬佩的神色，“唐导师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说大规模表现力看你们自己！原来重点在整体和个人亮点的融合！”他不由得感叹。


    “唐导师想得真深啊……可为什么他不直接说明白呢？”苏牧还是有些不解。


    克渊闻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试探：“为什么不明说？呵，或许……说不说都一样。”


    他顿了顿，压低了一点声音：“你想啊，你们队都是新人，默契还没完全建立。”


    “如果他直接下去，手把手指挥你们怎么拆解动作、怎么分配段落，那谁才是真正的核心？是他这个导师！队员的自主性和团队凝聚力反而会被削弱。”


    克渊看着苏牧，眼神意味深长：“他选择袖手旁观，只丢下一个方向，让你们自己研究。那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团队磨合！谁擅长什么，谁的想法更好，怎么配合更流畅……这些都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等他最后验收的时候，你们已经是一个更有默契、更有主心骨的团队了。他不在场，你们自己就是主心骨。他去了，反倒成了你们的依赖。这其中的差别，很大。”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有合理的推测，也掺杂了克渊自己对唐逸尘“深不可测”目的的揣测。


    克渊承认，他确实不太了解唐逸尘这个人，但这个人本心不坏，甚至就连表现出来的摆烂，都很假。


    苏牧彻底明白了，只觉得豁然开朗，同时对唐逸尘的“用心良苦”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如此！我懂了！克渊，谢谢你！你分析得太透彻了！”他由衷地感谢。


    克渊摆摆手，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不用谢我。你能把他跟你说的话告诉我，已经对我很有帮助了。”


    苏牧看着克渊提到唐逸尘时那瞬间发亮的眼神，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怪怪的。


    眼前这个言语间甚至带着点对唐逸尘策略欣赏的克渊，和那个在唐逸尘面前动不动就炸毛的克渊……简直判若两人。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他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开，再次向克渊道谢后，兴冲冲地跑回训练室，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绝妙方案分享给队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