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们依旧是搭档，爱丽丝听说了那对夫妻的话，沉默良久有些惋惜地说道：


    “可惜了，我好多年都没有吃到妈妈做的甜品了”。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他们开始庆幸自己耗费在路上的时间足够长。


    因为他们遇见了一对熟悉的姐弟，白裙子的长发少女和满脸蛇鳞长着蛇瞳的弟弟。


    弟弟手里永远都抱着一个罐子，当威廉问出罐子里装的什么，弟弟会慢吞吞地回答：“是爸爸妈妈”。


    那时爱丽丝由衷地庆幸自己那天跑走了，没有贸然冲上去相认。


    ------


    17


    次年，爱丽丝发现自己和威廉的时间似乎停留在了14岁，再也没有生长过。


    果然，所谓的“完美药剂”不过是个谎言。


    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爱丽丝突然爬进威廉的囚室。


    研究所的电压不稳，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照亮她的半张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


    “你想不想见到十一？”


    她故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得让威廉浑身发冷。


    这个名字像根锈迹斑斑的钉子，猛地扎进记忆深处，整个世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


    威廉咬住后槽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有什么计划？”


    “我要为2号报仇”，威廉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从语气中听出她的笃定。


    她不是来征询他的意见的，她在通知威廉，她要向十一讨一笔债。


    正合他意。


    威廉握紧拳头，青白的指节渗出血丝。


    他太想见十一了，想听对方亲口说说，为什么要把他们推进地狱。


    他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一个真相。


    不知道爱丽丝用了什么手段，好像是和什么人达成了交易，他们逐渐脱离了任务小队，向研究所的核心靠拢。


    ------


    18


    三年后，爱丽丝已经成为了研究所的A博士。


    她戴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像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威廉看着她在实验室里指挥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调配着那些给他们带来痛苦的药剂，他恍惚间觉得爱丽丝比记忆里的她更加陌生了。


    威廉越发沉默寡言，彻底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只有那对姐弟偶尔还会与他说说话。


    某次，他偶然提到十一的时候，穿白裙的女孩儿坐在断墙上晃着腿，发间的花朵已经枯萎到看不出品种。


    她荡着脚笑着说：“我当然记得十一，整个研究所只有他不会害怕我，会给我剪头发，编漂亮的辫子。”


    “……前面还是后面？”


    “真过分！当然是两边一起编！”女孩儿气鼓鼓地跺脚。


    “147号也很喜欢他，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十一还会给他讲睡前故事……”


    她突然歪头：“说起来，我好久没看见十一了，他的任务要外出这么久吗？”


    女孩儿的记忆有些残缺，她的弟弟147号更是已经变成了只会听从指令的工具。


    威廉盯着她发间褪色的花瓣，一字一顿地说：“很快、很快……就能看见他了”。


    那些被他们遗忘的背叛与杀戮，那些在血泊中扭曲的真相，威廉都替他们记着。


    等见到十一的那天，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


    19


    爱丽丝将军方红头文件甩在桌面上，威廉盯着照片里穿着挺括的军装的十一恍神，久久说不出话。


    “他现在负责调查几个港口走私的赃物”，爱丽丝转动着钢笔，“我已经派人把‘基因药剂’混了进去，捅到了警察面前，他一定会亲自来查。”


    她嗤笑，补充到：“我的线报说他对药剂一无所知，你会信这套说辞吗？”


    威廉摩挲着腰间时时刻刻挂着的匕首，一言不发。


    ------


    20


    威廉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十一长大了，是正常青少年的模样，原本比他还要矮小的弟弟长成如此挺拔健壮的模样。


    他本该为他感到高兴，如果他们不曾分离，自己也不是这样一副永远长不大的孩童模样。


    威廉躲在通风管道里，看着下方穿梭的身影。


    他看着十一处处维护身后那个黑发蓝眸的实验品，就如同曾经在训练场里维护他一样！


    十一怎么能！他怎么敢一点都不把过去放在心上？！


    威廉瞬间被怒火点燃，从藏身之处翻身出来一刀劈向十一身后的“替代品”，却被十一挡了下来。


    他们在研究所的廊道里过招，黑袍和面具遮挡了威廉的面容。


    他被卸去右臂关节的瞬间，恍惚回到了当年在沙地上格斗训练的时候。


    那时十一总会在制住他后，拍拍他的肩，递给他一颗水果糖，再和他讲解那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而现在，十一只是将他重重砸进堆满废弃试管的杂物堆，碎玻璃扎进脊背。


    威廉死死地按住疼痛的心脏，看着十一扶起那个头重脚轻的“替代品”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十一没有认出他，十一怎么能认不出他？！


    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十一死！


    此刻他和爱丽丝的想法才真正重合到一起，哦，对了，该叫她A博士了。


    威廉被147号拎到A博士面前，他无视A博士的冷嘲热讽，认认真真将伤口包扎起来。


    再将枪械、弹药、小刀、麻.醉.剂一丝不苟地装备在身上。


    A博士看着他的动作笑起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会死在我手上”，威廉拿起那把十一很久以前在训练场塞给他的匕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研究所的警报声突兀响起，人们都在四处奔逃。


    威廉知道，这是中控室被入侵的信号。


    当他踹开中控室大门，却看见那个黑发少年正伪装成A博士的样子操作终端，动作生疏但指令明确。


    “原来你只会带走有用的人”，威廉在心里嗤笑。


    正好，先杀跟班，再杀主谋。


    威廉没想到这个假的A博士还会一些格斗和闪避的技巧。


    尤其是闪避的动作，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威廉有些烦躁，他得快点去堵住十一，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他掏出了枪，子弹打入人体的瞬间，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十一从天花板跃下，为那个替代品挡住了子弹，鲜血在他的肩头晕开。


    威廉有些手抖，他深呼气克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将枪.械一丢，抄起匕首再次攻了上去。


    【就用你送我的礼物结束你的生命吧！】威廉心一狠，抓住破绽向十一的致命处捅.去。


    但没想到他的攻击被女孩儿拦了下来。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个记忆混乱的家伙一遇见十一就会倒戈！之前特地派遣任务把她支开，没想到还是让十一碰见了！


    “10号你为什么要杀了11？”女孩和他缠斗到一起，但她的声音回荡在中控室内。


    这句话让整个中控室陷入死寂。


    威廉的余光扫到瘫倒在替代品怀里的十一浑身一僵，迟疑着哑着声音问道：“……你是10号？”


    威廉气到手抖，翻到控制台上拉开距离，一把将脸上的面具甩出，露出脸上的刀疤：“很意外？我们没有死在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里，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威廉脸上带着嘲笑：“我以为你看见爱丽丝的时候就猜到我是谁了，对了，爱丽丝就是A博士，也是9号，你不会找个小鬼来假扮爱丽丝，却连她的身份都没猜出来吧？”


    威廉对上十一的眼神，那双悲哀，怀念，与不可置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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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怀念？！他在怀念什么？！他怎么好意思把所有人推进地狱之后再假惺惺的怀念？！


    威廉狂笑起来，握紧匕首再次发动攻击，却被女孩儿缠住，那个替代品却趁机扶着十一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注意力不可避免地随着十一转移，他被女孩儿一脚踢飞，摔断了三根肋骨。


    他在废墟里低声笑起来，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是无与伦比的失败，下一瞬，他被击中太阳穴晕倒在地。


    ------


    21


    威廉被腿上的剧痛唤醒，天花板砸下的钢筋刺穿了他的腿骨。


    四处弥散的浓烟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逼近，如同噩梦再次上演……


    果然，又是十一赢了。


    爱丽丝多半凶多吉少了吧？


    威廉咬着牙往通道爬，碎石在掌心碾出鲜血。


    147号那个没感情的工具人，这会儿估计正乖乖跟着十一；还有那个长发女孩，十一向来心软……


    或许十一会把他们一起带走……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只有自己，又一次被抛弃在这即将崩塌的地狱里。


    威廉不甘地往外爬了一段，断掉的腿让他移动艰难，剧烈的疼痛让他视线模糊，身后是不断逼近的爆炸声。


    他似乎回到了14岁的时候，透过火光隐约看见十一向他奔来，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却只抓住一团滚烫的空气。


    突然，一只黑色战靴狠狠踩住他的手腕，骨头碎裂的声响埋没在烟尘爆炸的响声中。


    威廉连痛呼声都发不出，他费力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来人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打量着他，面带嘲讽：“一群废物，白费我一番苦心，连逼他下手都做不到！”


    威廉瞳孔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来人像拎死狗一样拽起他的头发，威廉的咽喉暴露在空气中，戴着手套的手捡起地上布满灰尘的匕首，利落地一刀划断了他的咽喉。


    那把十一送给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匕首，最终成为了结束他生命的凶器。


    “赫赫……”，威廉发出气声，想要嘶喊出声，倒塌的房梁砸在他眼前。


    连同远处模糊不清的幻影也一起阻断，他似乎听见十一声嘶力竭的呼喊声：“——10号！”


    威廉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十一，别过来！离开这儿！是陷阱！


    但他的呐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喉咙，只剩含糊的气音。


    生命的最后一秒，威廉感到有些遗憾，十一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威廉，不是10号……


    ……


    记忆忽然回到过去，他想起自己刚和十一认识的某个夜晚。


    被恐惧和无助笼罩的他根本不敢睡觉，瑟缩在被子的角落里抱着自己不停发抖。


    十一叹口气下床，一把将他抓出被子，带着他跑到室外，掰着他的头往上看，问：“看见了什么？”


    “月亮……”被冷风吹得浑身哆嗦的威廉，颤抖着声音回答。


    十一顿了一下，孩童的声音混着晚风，轻轻落在耳边：


    “是光，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光的，哪怕是在漆黑的夜晚，所以，别害怕……”


    此刻，眼前也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威廉的手指渐渐松开，眼神逐渐暗淡，他感到有些遗憾，这不是他想要的光……


    他想要触摸的那束光，没有这么灼热，是一束冷白且冰凉的光。


    他没能等到那束真正的光。


    没能等到他的光向他奔来，浑身是血地把他从废墟里挖出。


    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外走去，把他彻底带离这个囚禁他一生的研究所。


    也没有听见十一断断续续、哽咽着说出的那句话：


    “我从未丢下过你们”


    “从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