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来偷

作品:《把月亮种在伤口上

    02.


    屿盐呆萌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指因兴奋而不停地紧捏着衣角。他水亮的眼睛眨了眨,两条瘦瘦的腿晃荡着,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他内心的波动。


    说实话,屿盐一个人也能生活,但比起冷清、没有人味的家,七八岁的他更渴-望一个温暖、能成为他避风港的地方。


    因此,当中年女人提出收留他的邀请时,屿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毕竟,没人会希望小孩子独自生活,小孩也不想再回到那冰冷无依的过往。


    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孩子往往容易变得孤僻或内心扭曲。然而,屿盐却不同,他偶尔沉默,偶尔开朗,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纯真。


    “时间不早了,你去浴室洗个澡吧。衣服的话,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那边有个柜子。然后乖乖睡觉。”中年女人温和地说道。


    “好。”屿盐轻轻一笑,抬眼细细打量着这个家。这里很豪华,也很宽敞,更重要的是,有了陪伴的气息。


    中年女人拉着屿盐的小手,准备越过温馨的茶几带他参观整个房子的结构,好让他熟悉环境。


    就在这时,傅昭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假装毫不知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微哑地说道:“妈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屿盐闻言,不由得抬头好奇地仰望着这家房子的真正主人。那少年的身高看起来似乎和他年纪相仿,只是小小年纪,却已出落得极为出众,眉眼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帅气。


    客厅的暖黄灯光如融化的蜂蜜,顺着傅昭发梢缓缓流淌,在他轮廓边缘晕染出朦胧的金纱。他的目光像被无形丝线牵引,怔怔望着少年垂眸时睫毛投下的蝶影。


    “啊,是小昭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中年女人朝傅昭招招手,又转向屿盐,“我正打算明天说呢,不过既然把你吵醒了,小昭,以后呢他就是你哥哥了。他叫屿盐,来,叫哥哥。”


    “哥哥?”屿盐懵懵地重复,澄澈眼底映着傅昭微怔的脸,像把月光揉碎在了里面。


    傅昭缓步踱至屿盐身前,目光看了看这个来路不明的哥哥,屿盐脸颊泛着自然的绯色,像春日枝头新绽的桃花,纯净眼眸恰似山间清泉,澄澈见底。少年身形纤细单薄,宽松的白色衣衫更衬得他瘦弱,衣摆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你……你好”屿盐面对别人喊的一声哥哥,羞涩的一笑,手指捏紧衣角,红着脸回应道


    傅昭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礼貌的伸出手,表面上很友好地拉住屿盐的手。


    哥哥这么好看,一定是要上天派给我的礼物


    等把哥哥完完整整的吃进去前,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在他面前装成乖乖的模样。


    不知道哥哥要是发现他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弟弟面具下是病态的占有欲,是什么表情呢?是脸上的惊恐流出晶莹剔透的泪水,还是……与他沉轮呢


    傅昭眯起眼睛,唇角微勾,笑意未达眼底。让纯真的屿盐误以为傅昭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到来


    “希望你能和我家小昭友好相处呢。”


    中年女人揉揉两个小孩的头,叮嘱屿盐这个当哥哥的要看好傅昭让他不要乱跑,早点睡觉。


    “好的,阿姨。”屿盐声音上扬,满口答应


    中年女人看着相握的两人,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出门去买牛奶和面包,留下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相处


    “哼。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勉强让你当我的哥。不过哥认是认了,但是别干涉我太多生活。”


    说罢猛地抽回手,指节撞在屿盐锁骨上,很轻的力道,却让屿盐踉跄半步。


    傅昭心里没那么快突然接收一个外人肆无忌惮的忽然之间闯进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来对待。


    他不是那种很直白的表达爱,或者说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傅昭语气有些冷淡,屿盐被傅昭略带警告的话语说得一愣,站在原地,看着傅昭松开自己的手,手掌心还残留着傅昭的余温和转身走上楼梯的冷酷背影。


    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吗?


    怎么没有人的地方,他就完全变了个样……


    转身那刻,傅昭心底一瞬间忽然蔓延出另一种疯狂变/态的想法:把他的哥哥囚禁在家里,夜夜笙歌。


    虽然他确实很不需要哥哥,但是哥哥自己送上门的,自己哪有不要的道理。要怪,就怪哥哥吧,勾/引我不自知。


    不过囚禁这个想法还是硬生生憋回去了,他害怕这种做法只会让屿盐更讨厌自己。


    他不要屿盐讨厌他。


    他要屿盐快乐,开心,有自己的幸福。


    虽然屿盐在心里还是念叨着刚刚傅昭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但还是理解并尊重傅昭,他毕竟才是这家的主人,没有正常人能够快速接受自己突然有个哥哥弟弟的。更何况傅昭说的还是“勉强”。只是自己是个例。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的身上。


    孤独惯了的人,突然有了家,像攥住颗漏光的星。屿盐把兴奋藏在绷紧的被角里,一连着三夜没睡好,连尴尬都成了甜蜜的刺,扎得人想笑。


    被收留后,屿盐攥着衣角往王爷爷家跑,脚步比平时重了两拍—— 明明该雀跃的,可摸到兜里傅昭塞的糖纸;“知道了,我也想懂你。”


    又突然想掉眼泪。敲门时声音都在抖:“爷爷,我、我有家了。” 王爷爷戴着老花镜,往他兜里塞炒花生


    屿盐盯着老人颤-抖的粗糙手指。去年冬天,他饿到头晕,也是这双手,往他手心倒了半把花生


    “乖乖听话,照顾好自己。不要受委屈,委屈了来找我。” 老人笑出皱纹,花生壳簌簌落进屿盐掌心,带着陈年灶灰的暖。


    咬开花生壳时,灶膛灰的苦味混着焦香漫上舌尖,接着是花生香甜的味道。


    费宣听到屿盐被收留时,攥着他褪色的帆布包带哭到打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时候还没有回去。我还以为你爸爸妈妈回来了接你走了。我在树洞里藏了给你的玻璃弹珠…… 还、还以为你在生我气……了”


    屿盐与他们一一告别后,费宣胆大的凑上去亲了亲屿盐的额头说:“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你要开心!”


    03.


    屿盐偶尔会提笔写信,向远方的亲友诉说心中的思念。信中总是轻描淡写:“我很好,不用挂念。这里很有趣,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弟弟。”短短几句话,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日子像浸了糖的棉线,慢悠悠缠过两周。屿盐渐渐摸到新家的温度—— 久违的幸福感像灶膛余烬,暗戳戳煨着心口。


    唯一遗憾是傅昭父母总不在家,周三傍晚,傅昭会坐在飘窗读晦涩的诗集,屿盐攥着半块花生糖,在客厅数他翻页的沙沙声。


    傅昭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一天不超过五句话,虽然打心里觉得和新认来的哥哥之间存在陌生,不过一抬头就能望见哥哥那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笑脸时


    那一刻,傅昭的心弦会轻轻颤—— 想伸手碰那束光,可七岁那年,父亲蹲在花园里,指尖掐住缠着玫瑰的菟丝 花,茎汁溅在他袖口:“玫瑰与菟丝花是不可以放在一起养的。”


    回头撞见傅昭,小孩攥着浇花壶,壶里的水正一滴一滴砸在鞋面上。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轻轻绕开玫瑰的刺,就能和它长在一起的。


    “菟丝花只会吸干玫瑰的养分。” 父亲又补了句,站起身时,泥塘里的菟丝花被踩得东倒西歪,傅昭盯着那些扭曲的茎,觉得自己也像菟丝花那样被人唾弃。


    那天傍晚,傅昭把沾了茎汁的袖口埋进泥土里,菟丝花的枯茎在他手心缠了又缠,像道永远解不开的咒语。


    屿盐盯着傅昭垂在桌沿的指尖发怔,两人之间像隔了层冻住的雾冰,如果他往前半步,雾就结层冰让人寸步难行。


    要不要像融雪般,慢慢化开这些看似冰冷的冰?想起之前上过一会学,那些小孩子躲开他的眼神,喉咙又发紧。


    万一靠近后,这层雾冰会变成更冷的城墙呢?但傅昭垂在桌沿的指尖,晃得他想赌一把。


    他摸出画了三天的画,虽然线条、色彩、结构都不好看。不过至少能让弟弟知道,他们现在只有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