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待君归来

作品:《捡来的弟弟是合欢谷谷主

    不知从何时起,城里开始流传起“许大善人”的名号。


    许瑶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内心巨大空洞和痛苦的出口。


    她开始在城中各处设立粥棚,亲自布施热粥给饥寒交迫的流民,出资接济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她的种种善行惠及了无数人,赢得了满城赞誉。


    只是那双眸子,却总是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再不见一丝真切的笑意。


    唯有在每一次布施时,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投向那条蜿蜒曲折、最终消失在远处的街道。


    她会固执地凝望着那个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腕间那根缀着银铃的红绳,在无数个日夜的凝望与摩挲中,早已悄然褪去了最初的鲜艳色泽,变得黯淡陈旧。


    那两枚小巧的银铃,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喑哑,不再清脆。


    唯有那只刻着玉莲的玉镯,依旧温润如昔,在腕骨间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成为她与那个消失的少年之间,唯一的、最后的联系。


    她曾无数次用希冀声音问着月柔:“月柔,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每一次,月柔总是沉默地垂下眼帘,轻轻摇头,眼底深处藏着浓得化不开的不忍和悲伤。


    “奴婢不知。少主他也许明日就回,也许……” 她顿住,后面的话终究不忍说出口。


    “也许……永不会回来?” 许瑶替她说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唯有指节发白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压抑悲伤。


    永不归来?这个念头像最毒的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


    每一次想起,心口处那枚“同命蛊”便会传来一阵的钝痛。


    这痛楚,反而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和支撑。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口深处那枚由贺兰凌亲手种下的“同命蛊”仍在微弱而顽强地搏动着。


    那是贺兰凌用生命为她系上的羁绊,只要这蛊还在跳动,只要这份连接还在,他就一定还活着。


    这份微弱却坚定的共鸣,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让她能够日复一日地等待下去。


    初冬的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轻响。


    许瑶如常在一处靠近城门的粥棚布施。


    她裹着一件白色的厚斗篷,正是初次见贺兰凌时穿的那一件。


    小脸冻得有些发白,却依旧耐心地将一碗碗滚烫的米粥,递到一双双冻得通红的手里。


    她的动作娴熟而安静,目光却习惯性地在赶路的人群中逡巡。


    每一次看到身形高挑的清瘦男子,她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随即又被更深的失望淹没。


    就在她将一碗粥递给一个老妇人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


    一个紫色的身影,自熙攘的人群边缘一闪而过。


    那高挑挺拔的身形,那行走间自然垂落的发尾,一种熟悉的感觉,让许瑶的心绪颤动。


    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许瑶猛地将手中的粥勺塞给旁边帮忙的丫鬟,提起厚重的裙摆,拨开身前排队的人群,奋力跑向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


    “麻烦让让!”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


    鞋子踩碎了地上薄薄的积雪,寒风卷着雪花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咳嗽起来,她却浑然不顾。


    “阿凌!” 一声饱含着思念与期盼。


    那即将拐入另一条街道的紫色身影,闻声猛地顿住了脚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那人带着一丝疑惑,缓缓地转过身来。


    许瑶的脚步也猛地停住,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她屏住了呼吸,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不是他。


    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几分错愕和不解的年轻面容,映入了她的眼帘。


    巨大的失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而来,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彻底抽空,手脚冰凉得失去了知觉。


    许瑶僵在原地,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声音干涩:“抱歉,认错人了。”


    两年了。整整七百多个日夜。


    她在每一个相似的背影里寻找他的轮廓,在每一次街头的喧闹中期盼听到他的声音,在每一个夜晚幻想着他推门而入。


    却始终只等来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一次又一次将心摔得粉碎。


    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准备离开。


    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席卷了她,她没有注意到,在刚才不顾一切的奔跑中,发髻早已松散,那支他送的梅花银簪,正摇摇欲坠。


    “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一个清澈温润的嗓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


    许瑶像一尊被施了咒的石像,瞬间僵立在原地。


    连呼吸都忘记了,纷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也毫无知觉。


    是他吗?还是又一次绝望产生的幻听?


    她不敢回头,她怕极了,怕转过去,看到的依旧是陌生的面孔。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温和而耐心:“姑娘,你的银簪掉了。”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些,近在咫尺。


    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许瑶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那个说话之人的身上,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光辉。


    他就站在那里,眉眼含笑,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发梢和肩头落了几点晶莹的雪花。


    依旧是那张春花般明艳俊美的脸庞,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眼角眉梢添染了几分沉敛,却无损其半分风华。


    那双金色眼瞳,在夕阳的金辉和雪光的映照下,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他修长如玉的手中,正静静托着那支梅花银簪。


    许瑶的唇瓣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滚烫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


    “阿姐,” 贺兰凌向前一步,张开双臂,语气里带着思念和欣喜,“我回来了!”


    下一秒,许瑶如同离弦的箭,带着压抑了两年的思念、煎熬和狂喜,用尽全身力气撞进了他敞开的怀抱中。


    她纤细的手臂死死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满是泪水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


    压抑了太久的呜咽化作一声声破碎的哭泣。


    贺兰凌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他张开的手臂猛地收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怀中的娇躯。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淡淡发香的颈窝,贪婪地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他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黑衣人被我杀了,只是伤得太重,休养了很久。”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


    他稍稍松开些许力道,双手轻柔捧起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颊,指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流出的泪水。


    “阿姐,” 他低唤着,声音深情,“往后,生生世世,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温柔地落在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


    远处小贩隐隐约约的叫卖声、车轮碾过积雪青石板的碌碌声、孩童追逐嬉闹的欢笑声,所有尘世的喧嚣,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外。


    无数雪花温柔地覆盖了大地,也覆盖了过往所有的伤痕与等待,见证了他们的相遇,也见证了他们的重逢。


    她的少年,她的阿凌,跨越了生死,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从此,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