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河灯

作品:《嫁冤家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刚一福身就被承明帝扶起来。


    高公公见状使个眼色,宫婢们纷纷退下。


    温婉娥特意打扮一番,此刻娇羞含笑,颇似清纯佳人。


    她悄悄打量年轻的天子。他只比她大一岁,面容白皙姣好,不乏文人气韵却颇具天子威严。


    承明牵住她的手,领她进内室:“这几日可还习惯?”


    “牢陛下挂心,臣妾一切都好。平日和宫中姐妹御花园相约,有说有笑的,就跟在家中一般自在。”


    “朕还不知德妃芳名。”


    “臣妾姓温,闺名婉娥。”


    “哪两个字?”承明摊开手掌。


    温婉娥含笑在他手心笔划。


    承明温润一笑:“这名字极好,以后朕便唤你婉儿。”


    他同她坐于床边,看见枕头旁放着本《左传》。


    “这么爱读书。”


    “略识几个字而已。”


    “这必是谦虚之言。朕知温相教子有方,长女一定文采斐然。”


    这话夸得温婉娥面露喜色:“陛下谬赞了。”


    承明凝视着她,眼眸深沉。


    温婉娥会意,起身散开床边帷幔,自行解下腰间束带,服侍皇帝歇息。


    云雨过后,温婉娥心中得意。陛下头回来后宫便宿在她这里,这般恩宠自是无人能及。


    她不求皇帝专心用心,只要他愿意来承香殿,她便能在宫中活得如意。


    中元节那天,史之尧拿着誊抄的卷宗给崇宁看。


    “这是什么。”


    史之尧:“我答应帮你找生父。”


    崇宁心里一暖,莞尔笑道:“只不过随口说说。”


    长公主为人强势,实行去父留子之举,从不许崇宁询问生父。


    小时候的崇宁将母亲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从不敢逾矩。嫁人后,她思及先帝遗言,推断父亲和史家必有瓜葛。


    对于那位陌生的父亲,她的好奇心胜过父女情。


    她好奇他这个人,更好奇他和侯府的关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你的话就是承诺,我定一诺千金。”


    史之尧话里有话,本以为崇宁不会细听,没想到她会附和应承。


    “我对你也是呀。”崇宁点头,“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她牵住了他的手。


    这话无疑给史之尧吃了颗定心丸。她这些天老实本分,毫无可疑之举。思及此,他渐渐放下戒心。


    崇宁看向记档,上面有长公主府的人事关系。一个个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鲜活地出现在脑海里。


    忆起往昔,她眼眸渐渐湿润。


    面首的名字后面标注着下落。先帝碍于情面并未赶尽杀绝,只将和长公主瓜葛较深的人赐死,其余人发配到城郊的大兴善寺。


    “阮叔没死。”崇宁指着一处道。


    史之尧:“我带你去找他。”


    崇宁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再见故人的喜悦激动,一方面是近乡情怯的惶恐无措。


    若打探出生父的下落,她该当如何?他若死,她晚上就多买一盏河灯。他若生,她该不该去探望询问?


    崇宁坐在清净的禅房中,心里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史之尧领着一个和尚回到禅房。


    崇宁站起身:“你是?”


    “阿弥陀佛,弟子慧悟见过女施主。”对方合着十指,毕恭毕敬给她行礼。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和尚缓缓抬头,与崇宁视线相遇时大为震惊。


    “您必是长公主之女。”


    “你是……阮叔阮行止?”崇宁难以置信。


    “正是贫僧俗名。”


    史之尧见两人相认,知趣离开。


    十年的风雨将男人的俊脸洗刷出岁月的痕迹。崇宁看着眼前的阮行止,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眼拙,差点没认出阮叔。”


    “阿弥陀佛,公主称呼贫僧法名便可。”


    崇宁道:“慧悟高僧近来可好?”


    他释怀道:“托公主的福,贫僧保全性命皈依佛法。眼下身自由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慧悟看了她一眼,又道:“公主逢凶化吉,如今定是风光无限。如此贫僧便安心了。”


    他本是长公主府上最不起眼的面首,常常受其他男人欺凌。有一次被受宠的面首按着头打,若不是这位小殿下路见不平,他怕是难以活到第二日。


    崇宁点头道:“本宫一切都好,只有一事想要请教高僧。”


    “公主但讲无妨。”


    崇宁直言:“我想知道生父的下落。”


    慧悟和尚微微错愕,片刻后道:“此事贫僧不知。”


    “贫僧随侍长公主数年,却是个无名之辈,并无资格知晓长公主私事。”


    崇宁的眸光渐渐黯淡。


    慧悟不忍看她伤神,又道:“不过,长公主有一私密之事,府中面首人人皆知。”


    “何事?”


    慧悟顿了顿,小声道:“长公主命人侍寝,皆会准备……如意袋。”


    “啊?”崇宁眨眨眼,“那是什么?”


    慧悟被她问得支支吾吾,只好动笔写下此物的功能。


    崇宁看着桌面上的字迹,渐渐领悟。她红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不和面首生育?”


    “正是。”慧悟点头道,“贫僧猜想,殿下并非面首所出。”


    既然长公主主动避孕,崇宁公主就不可能是面首的孩子。


    “我生父不是面首?”崇宁豁然开朗。


    慧悟道:“只是贫僧的猜测。”


    “那会是谁呢?”崇宁摸着下巴思索。


    难道她是府外男子所生?可母亲日理万机,除了府里面首,哪有空和外男谈风月?


    崇宁百思不得解,回去路上将此事告知史之尧。


    史之尧道:“继续找么?若愿再寻,我鼎力相助。”


    “罢了。”崇宁摇头,“我从小只知母亲不知父亲。找他干嘛,又没什么感情。”


    她声音蛮横却掩不住失落。


    史之尧没拆穿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夜里,史之尧陪崇宁放河灯。


    史之尧买了一盏给父亲。崇宁买了两盏,一盏给母亲长公主一盏给舅舅信王。


    溶溶月色下,静谧的河面上游荡着无数灯盏,一个个光辉明亮,凝聚成一条长长的银河。


    崇宁点燃河灯,眼眸温柔地望着它们远去。


    史之尧放完河灯,见她双手托腮坐于台阶出神。


    “想家人了?”


    崇宁摇头。她对母亲和舅舅的思念经过时间打磨变得格外深沉,日常生活里从不外显。


    “你家人在这儿。”


    史之尧掰过她的头,迫使她看向自己。


    从大兴善寺出来,她就闷闷不乐。史之尧有意逗她开心,却见她目光沉静似有心事,旋即便松开了手。


    “史之尧,我问你个事。”


    “你说。”


    “你恨不恨我舅舅?”


    若非十年前信王辛寻安自封地起兵造反,史之尧的父亲史铎就不会战死沙场,定远侯府也不会衰落。


    史之尧不知她会如此发问,一时犯难。若说实话恐惹她生气,若说假话又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崇宁善解人意道:“我只是好奇,你如实说就行。”


    史之尧思忖片刻,道:“我恨信王并非家仇。他身为臣子以下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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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竟敢挑衅皇权,对江山社稷意图不轨。这才是他可恨之处。”


    崇宁不认可他的话,疑惑道:“母亲只告诉我强者称王弱者臣服之理。你这番忠言我却不懂。”


    史之尧撇了一下嘴,真想告诉她你母亲不是好人,当然不会教你区分善恶,只会尊卑颠倒不分是非,给你灌输歪理。


    史之尧平静问:“你觉得信王起兵谋反有理?”


    崇宁摇头。


    史之尧心底满意,心想她并非不分忠奸。


    她道:“朝堂不分正邪,胜者自然为正。舅舅既然输了,当然就邪了。”


    史之尧:“……”


    简直鸡同鸭讲。


    他面露鄙夷,崇宁看在眼里并未反驳,只道:“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何出此言。”


    崇宁道:“为什么安插暗卫监视我的举动。”


    史之尧一怔。


    崇宁笑眯眯问:“怎么心虚啦?当我不知道?”


    须臾,他笑道:“我怕你有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本宫贵为公主,哪有歹人敢让我有危险?”


    他耐心道:“正因别人伤不到你,你方能自在无束。而你逍遥惯了,底线越发灵活,我怕你哪天玩火自焚。”


    史之尧摸着她的头娓娓道来,但愿能感化误入歧途的崇宁。


    崇宁听完这通大道理,只问能不能撤走暗卫。


    史之尧没接话。他怕她又去干坏事。


    崇宁笑容淡去,心中自嘲,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全心全意为她好呢,是她贪心了。


    崇宁向来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眼光。可史之尧这般态度,她却心生失落。


    她看着万千河灯,分不清哪一盏属于母亲和舅舅。她只看见很多灯盏在飘荡的过程中渐渐熄灭火焰,沉于水底。


    崇宁轻轻叹了口气。


    史之尧道:“又怎么了?”


    崇宁眼含失落:“我小时候在宫里放河灯,以为这些灯能顺着溪流进入江河,汇于汪洋。谁想如此不堪,还没出城就沉到底了。”


    在宫中囚徒似的生存十年,她曾像漂泊的河灯一样渴望过自由。


    不知不觉中,对亲人的怀念化为无限的仇恨,这种强烈又偏执的感情支撑着崇宁熬过了日日夜夜。


    她活着只一个目标,便是要为母亲舅舅洗刷冤屈报仇雪恨。


    这是她的信念,也是活下去的动力。


    为了活着,她要在宫里忍辱负重。为了自由,她要刺杀先帝嫁祸高氏。为了复仇,她要依附侯府除去温相。


    可复仇之后呢?


    望着沉寂到河底的灯盏,她有些迷茫。假以时日完成毕生追求,她该何去何从?


    小时候她自以为母亲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真理。只要同舅舅和母亲同心同德,她便有恃无恐。长大后她才发觉幼时所学所知皆与世俗伦理背道而驰。


    她渐渐成了人间异类,成了正人君子心里的鄙夷对象。


    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真正归宿,也没遇见和她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之人。


    天下之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


    一种悲凉的孤独感袭入全身,她双臂环腿抱紧自己。


    “冷了?”史之尧抱住她。


    崇宁摇摇头。


    设计落水后,她就盘算着何时同他和离。可史之尧的怀抱好温暖,她一点都不想离开。


    以前她在他身边度日如年,恨不能日日不见。可如今想起和离,竟心生不舍。真是奇怪。


    崇宁不知道这段同床异梦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但今晚七月十五温亭书必在醉仙楼生不如死。


    史之尧没再说话,只将人儿搂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为她顺背,好像这样就能驱除她周身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