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好似梦

作品:《点水[暗恋]

    快到院子里,姜纪才想起忘记和张丽发信息这回事,吃完饭后,张丽也没再打来电话。


    客厅的灯亮着,黑夜中显眼,离门越来越近,谈话声逐渐清晰可闻。


    “还在医院吗?”张丽的声音的确带着很明显的鼻音。


    不知道在说谁,但姜纪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管谁,医院都不是个好地方。


    “等安排手术,然后化疗,听医生的吧。”


    是个男的,姜纪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随后是阵很轻的哭泣声。


    “哥,妈她怎么能…”


    “小丽,别太难过,如果不是两天前从容城赶回云和,我根本想不到妈会得这种病。”


    太多称谓夹杂在一起,答案却呼之欲出。


    姜纪推门进去。


    “小纪…”


    沙发上坐着张丽和姜林远,以及很久没见的大舅舅。


    她胸廓剧烈起伏着,心里压了块石头,问:“谁在医院?”


    “外婆得病了?”


    “什么病要手术化疗?”


    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先开口。


    “小纪,你先…”


    “你们倒是说啊!”顾不得听是谁在讲话,姜纪打断,声音拔高。


    光在摇曳,耳边是过于安静的鸣声,大舅舅开口道:“是你外婆,胃癌。”


    “到哪个阶段了?晚期?”


    她有一点常识,早期治疗及时的话,恢复健康的可能性很大,而晚期大概连一年都撑不到,怕事情真的往最坏的阶段发展,姜纪先问出口。


    “没有那么严重。”


    深呼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姜纪说:“我也要回云和。”


    外婆出这么大的事,她笃定张丽会回去。


    姜纪没有十八岁,但她早就长大成人了,父母都越来越清楚,最后他们答应下来。


    出行突然,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向刘鹏飞请假,出乎意料的容易,姜纪请了一个星期。


    姜林远留在家照顾姜意和姜叶博,大舅舅开车带张丽姜纪一起回去。


    清晨时分,他们开始赶路,姜纪坐在后排,头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假寐,眼皮却酸涩得厉害。


    外婆的病,姜纪没告诉姜意,只说回去有别的事。


    昨天她查了很久的资料,知道如果胃癌前中期治疗的好,还能够有好几年的生存时间。


    几年也好。


    至少多留一会儿再陪陪她。


    姜纪一早起来收拾行李,蹑手蹑脚,叠着衣服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却不敢大声引来姜意怀疑,到最后呼吸都困难。


    赶到医院,已是下午,进了病房,姜纪看到外婆缩在床边变成个小人,只剩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脸上已经布满皱纹。


    她一下子老了那么多。


    那几天,姜纪脆弱好多,也心软好多。


    张丽不陪护的时候,会去家里做些饭菜,装到保温盒里带到医院去,吃到她做的饭,外婆胃口稍好一些。


    姜纪大多时候帮着她打下手。


    这天,她们在准备晚饭。


    “妈,外婆的病,你是不是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了。”姜纪边洗着青菜边问。


    “你大舅下午打过招呼。”张丽试着锅里的油温,她套了个围裙,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切好的葱姜蒜。


    顿了顿,姜纪开口道:“其实我有听出来一点。”


    “刺啦”一声,配料放到热油里,劈里啪啦响起来。


    张丽扭头看她一眼,用眼神去抚摸她后脑那处疤痕,会心一笑,“我那时候也会有心慌意乱的感觉。”


    家炒小青菜的味道,从小到大,这道菜姜纪吃了好久。


    她笑,眼前却模糊一片,大约是烟雾迷眼。


    姜纪忽然开始相信母女连心这件事。


    当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达到一定程度,两副感官相通又怎么能称作怪谈?


    待在医院那几天,小舅和小舅妈常会来,或许和张付阳说过的话有关,在姜纪眼里,曾经恩爱无比的舅舅舅妈开始闹矛盾,会拌嘴会吵架,不见印象中事事和睦的样子。


    张付阳使眼色让姜纪看,小声俯在她耳边:“一地鸡毛。”


    家庭似乎就是这样。


    一地鸡毛又母女连心。


    最后一天晚上住在外婆家,夜很静,姜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哪个睡姿都不舒服。


    夜晚人静时分,大脑比白日里活跃许多,情绪也满,总有一种冲动。


    她想说点,写点什么。


    她起身,从书包里翻出周迢给她的那个没来得及往外拿的本子,展开新的一页,落笔一个名字。


    周迢:


    你那天问我,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后,是否会产生这世界上少一个自己也没什么的想法,那天没来得及仔细回答你,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是不会的。


    如果说地球是圆的,人和人总会再次相遇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那么,一个人当然也会在自知以及不自知的情况下,循环一般地对另一个人,甚至许多人都产生无法用语言具象化的各种意义。


    一双眼睛拥有的视野有限,就像一颗心终究是有些片面的。


    胚胎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每个阶段的擦肩而过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超表面上的复杂,需要或不需要都不能简单的为一个人下定义,找到一份恰当且平衡的适宜和自得其乐会有些困难,但未尝不可能。


    不知道我的回答对你来说是否有用,但无论如何,希望你会喜欢将要去到的新环境。


    姜纪


    做完手术,外婆执意要姜纪早点回去。


    她手上扎了输液管,手指屈起,“我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哪需要你陪我,听话,回学校好好学习,外婆还等着你考个好大学呢。”


    医生说,局部切除后,化疗与药物还可以支撑五六年光阴。


    抚上外婆血管蜿蜒的手臂,姜纪朝她笑道:“好,那您要看着我大学毕业,然后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姜纪在周四那天回了学校。


    月考成绩出了,各科卷子都已经讲解完,落了几天功课,姜纪本想问周围同学借笔记和纠完错的卷子,找空闲时间补回来,没想到有人会贴心地送来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陈言将整理好的卷子和笔记本放到她桌子上,说:“你请假这几天,老师讲过的都在这了。”


    “谢谢班长。”姜纪实在惊喜,对他道谢,略微翻了一下,发现卷子上几乎每道题都有解析,觉得陈言这班长做的未免太过用心。


    就这么接过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改天请你吃饭吧,或者喝饮料。”


    她歪头,头发又长了,遮住大半起伏的肩胛骨。


    “好,等你看完,不急。”陈言表面风平浪静地握紧拳头,不再看她灵动的眼睛。


    有了一份及时的资料,加上姜纪基础打得好,进度便跟的很快。


    上课依旧听讲,遇上自习课便抽时间补进度,有时候正在看,她会走神,想到周迢那个还在她手里的笔记本。


    像封面一样空,只有两张写了字,第一张打着草稿,写的随意,公式代入数字,潦草地缠绕到一起,快分不清形状。另一张是填空题的解法。


    偶然发现藏在中间的一页,正中央贴了蜘蛛侠贴画,再往后又变成空白,像是专门给它留出个地方。


    后来日子进到五月,周迢的生日月,那时姜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


    离立夏还有四天,办公室悬顶风扇开始应季运作,刘鹏飞桌子上的教案被吹起一角,姜纪在他工位边,站姿乖顺。


    “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成绩蛮稳定的,可以试着冲刺一下京大。”


    这是刘鹏飞一贯的谈心环节,时间次数依心情而定,上次月考四班在四个实验班里排第一,刘鹏飞高兴,一个接着一个来的谈话就拖到现在。


    姜纪回答说挺好的。


    半学期下来,刘鹏飞大概对她有所了解,让她继续加油。


    这是象征性谈话结束的征兆,姜纪点点头,转身离开。


    刚出门,走了没几步拐角碰到林之庆,他怀里抱一摞练习册。


    “姜纪?”


    “林老师。”


    林之庆如释重负,“刚好遇到你,实验一班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吧。”


    姜纪解释道:“一班在二楼,这是三楼。”


    想了想,她主动说:“老师,要不我帮你送到一班吧。”


    姜纪接过东西毅然决然地往反方向去,到了一班门前,赶巧见到何彤彤。


    对于她俩忽然间碰面,何彤彤有些讶异,视线落到姜纪递到跟前的练习册。


    “我们班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何彤彤接过来,说:“我去放讲台上。”


    姜纪后退几步等她,往班里瞅了一眼。


    不知道一班最近有没有调换位置,周迢的位子没人在,不仅没人,桌面也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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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姜你怎么来给我们送练习册?”


    何彤彤拍一下她,出来问。


    姜纪老老实实讲原委:“遇到老林,帮他送过来的。”


    谈话间,两个人走到新刷漆的扶栏处。


    “最近好累。”何彤彤说着把头靠在姜纪右侧的肩膀上。


    姜纪站着不动,任由身边人动作。


    何彤彤上次月考考砸了。


    其实不能算很糟糕,但怪就怪在她们是实验班的,同学个个是年级前二百的佼佼者,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次发挥失常就尤其显眼。


    要升高三了,每个人都紧绷成弦。


    “一会儿一起吃饭?”姜纪想让她放松放松,提议道。


    何彤彤叹口气,话都有气无力:“我得看看,不一定。”


    以为她要去找钟文玺,加上周迢也不在班里,姜纪问是不是要准备国赛了。


    这句话放在她们平时的谈话很是正常,但何彤彤听到霎时直起身子。


    “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们俩没怎么见过。”


    他们状态都不佳,又在这个紧要关头。


    何彤彤心里很明白。


    下学期升入高三,她成绩不够稳定,钟文玺要参加各种重要考试,即使准备这么长时间,前功尽弃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少见面对谁都好。


    姜纪听了,没追问别的,她一向不是那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她想的是:如果这样过完剩下的高中时光,大约很多事会偏离设想。


    但她都想得到,当事人未尝不懂。


    察觉到气氛不对,何彤彤换了点别的讲,语气故意带了抱怨:“我们班主任这几天看班里人特不顺眼。”


    老师们最在乎的不外乎是学生成绩分数,实验班四个班,一班常倒车尾,也难怪。


    何彤彤继续说:“不过换我也不会多开心,班里少了个年级第一诶。”


    姜纪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太阳穴猛跳了下。


    少了?


    是哪种少了?


    “周迢他,怎么了吗?”


    “姜姜你不知道吗?”何彤彤一脸震惊,随即想起姜纪中间请了假。


    “周迢转学了,就是你请假那几天的事,特别突然,他没来学校,连书本都是他爸爸收回去的,听说是转到美国那边的高中了。”


    何彤彤话说得那么快,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突如其来,姜纪来不及消化消息,忘了自己回答的是什么。


    应好,又或许沉默着一句话讲不出。


    回到教室,姜纪有些浑浑噩噩,课上的心不在焉。


    但她还是问了那句为什么?


    因为什么?


    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他被提前录取了?或者说,他怎么了吗?


    何彤彤只是摇头。


    姜纪没坚持打听。


    谁都知道这消息太过突然,但它既能重到像山,也能轻得似羽毛,掀不起什么波浪。


    许多人奇怪,却并没过多人探究。


    她无法得知,没人会解答她的困惑。


    何彤彤最后强调周迢离开的话是:“连钟文玺都不知道。”


    连钟文玺都不知道。


    她和周迢最初的,最持久的交集断了。


    又一次毫无预兆,迅速缩短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


    脑海中总反复浮现近来这些事,姜纪简直要怀疑是上天借此教会她时间不等人的道理。


    她想说点什么,对着周迢,或者只是说点关于他的,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这个人还在身边。


    远也好,再不回来也好,她仅仅不想要他没留下一丝一毫音讯地消失。


    仿佛从没出现过。


    翻出本子,工整的墨水笔迹早已干掉。


    发愣许久,打开电脑,找到q.q,抱着或许存在一丝一毫联系得上他的可能性,她犹豫片刻,点击不会随着设备更换删掉文字记录的邮箱。


    空白的页面占了大半个电脑屏幕,孤零零两个字悬在第一行,她继续往下写。


    周迢:


    今天是立夏,还有五天就到你的生日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顺便想问你一句,新的环境,你会不适应吗?


    他那天是这么问她的。


    南雨街那条路的樱花都败了,地上落英缤纷,眼前海市蜃楼,它盛到要漫山遍野呈在人眼前的好似只是梦,算不得真。


    姜纪踩在上面,心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