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装的什么？”周聿淮开车的空隙，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夏礼。


    双肩包被搁在后座，里面重量不轻。


    “电脑。”


    这会儿夏礼规规矩矩地坐着，目视前方，没有看手机，除开这张脸，姿势也的确像个学生。


    周聿淮打着转向，顺口接话：“周末还要学习啊。”


    夏礼手里握着手机，摩挲几下，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便没接话。


    周聿淮也知道夏礼成绩很好，拿奖学金，也只是调侃一下罢了。


    等待红灯的时候，周聿淮侧头看他，又问：“听说你在校外兼职？”


    “嗯。”


    夏礼没有否认。


    周聿淮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若有所思，不太理解他兼职做什么，按理说夏家足够富裕，物质层面不会有任何亏待。


    “我要挣钱。”夏礼看过来，跟他对视。


    “夏家不给你钱？”


    “挣我自己的钱。”


    周聿淮眉梢轻挑，倒是没想到他有这个想法，一时也没说什么。


    日落后的车里也染上霞光，夏礼的语气和神色都很淡，短发在光下瞧着十分柔软，本人却有着莫名的坚持和决心，藏在骨子里。


    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带来的感觉一样。


    夏礼一直如此。


    周聿淮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是不能理解。


    夏礼不是云市人。


    他最开始出生的地方还要再北一点，气候没这么炎热。


    十五岁，初中刚好毕业的那个夏天，得益于夏家老爷子夏信鸿心生大善、老来积善行德的执着观念，将夏礼接回了云市。


    此前，夏礼一直寄人篱下，生活在母亲这边的亲戚家里。


    夏氏家大业大，尽管他作为私生子的身份不被所有人接受，但因为是夏老爷子的决定，没有人敢忤逆，也没人敢对他本人有意见。


    夏礼自己在这里读书生活，或许是性格里的因素，他始终没能真正融入这个新家，也不喜欢夏家这一切的仪式。


    不过他没有选择，必须离开舅舅家，进入更好的环境。


    夏礼下定决心去努力，包括学习与挣钱，直到以后有底气离开。


    夏礼不去想周聿淮听到那句话话后的想法，这个人事业有成，能力优越，年纪轻轻开始接管公司事务，作为周家少爷来说从小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许会觉得他这样的念头不自量力。


    但夏礼不在乎。


    他们拥有的以及想要的都不一样。


    后面两人没怎么说话，周聿淮放了歌，缓解气氛。


    放的都是纯音乐，夏礼坐在车里，感觉有点闷，又忍不住想睡觉。


    周聿淮说他困了可以睡会儿。


    老宅离学校距离挺远，过去还要些时间。


    夏礼靠着座椅，闭上眼睛眯了会儿。


    期间迷迷糊糊听到周聿淮接了个电话，聊公司的事情，或许是意识到旁边有人睡觉，他声音压得低，又很快挂掉，说晚上再详谈。


    夏礼眼皮眨了眨，继续睡了过去，快到老宅的时候又醒过来。


    两旁馥郁茂盛的树像是压了下来，阴影浓绿。


    窗上枝影晃动。


    周聿淮开车，穿过一片绿色的海。


    夏礼看见日落的光在间隙中生存，一束束打下来。


    很快到达半山的别墅。


    这边是有名的富人区，面积广阔，绿化程度高。


    夏家的老宅坐落在最好的地段，中式住宅的风格，一眼就能望到。


    下车的时候夏礼拿上背包跟周聿淮道谢，显得很有礼貌，又显得两人不怎么熟。


    周聿淮不跟他计较，顺着他的话接：“不谢，顺路。”


    外人眼里，他俩的确没那么熟，但也不算很生分，只是两家团聚的场合能打个照面、说上话的关系。


    周聿淮向来待人周到，虽然这人身份尊贵，性格却不像纨绔子弟，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沉稳理智。


    对夏礼也没有过区别对待。


    况且他跟夏熠关系不错，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夏礼又是夏熠同父异母的弟弟。


    搁以前，谁让周家二公子特意接送人过。


    两人前后脚进去。


    夏礼落在后面一点。


    别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场，他们的目光立刻落在周聿淮身上，多日不见，都主动上前寒暄。


    夏礼不被注意，正打算顺利离开，“元宝”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在他脚边扑腾。


    元宝是爷爷养的小狗，一只浅棕色博美，毛发柔软，干干净净的，很好摸。


    它很亲人，看到认识的人就会扑上去。


    不在学校、没有兼职的时候，夏礼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慢慢地就跟元宝熟悉起来。


    夏礼摸了几下它的头，见元宝一直赖着自己不走，就直接抱起它上楼了。


    他先去二楼房间放自己的东西。


    当初被接回来的时候，夏礼就一直住在这里。


    楼下人多吵闹，还没到吃饭的点，夏礼跟元宝在楼上玩，不着急下去。


    老爷子夏信鸿今天八十高寿，在老宅宴请了周家的人一块儿吃饭。


    周家与夏家是世家，关系交好，每逢大事两家都会聚一聚。


    周家老爷子自然到场，寿宴底下的子女和小辈们也是能来的是都来了，很给面子。


    周聿淮本人已经回到云市，也要露个脸。


    夏礼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他跟大家都不算认识，也说不上话，所以每回都尽量降低存在感。


    不过比起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夏文华，爷爷夏信鸿倒是对他还算关切和体贴。


    相对的，夏礼也很感激。


    快到吃饭的时候，阿姨来叫他，夏礼去楼下圆桌餐厅坐着。


    没过多久，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过来坐下。


    夏文华和他的妻子黎俪也来了，自觉跟夏礼分开坐，没挨着。


    都说黎女士沉得住气，把夏文华的私生子接回来，她也能接受。


    但这事由夏信鸿做主，她没得选。


    况且黎俪与夏文华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商业联姻，没多少真感情在里面。


    不过夏文华在外出轨还有个儿子这事，的确让黎俪面子扫地。


    这事被发现的时候还是在前些年，差点闹到离婚，夏文华在家族施压下可是快跪下来求人。


    由此两人更加貌合神离，维持表面功夫。


    他们不喜欢夏礼的到来。


    夏礼也没看他们一眼。


    爷爷跟夏礼说了些话，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有关学习上的事情，表示关心。


    夏礼都给出回应，但总归话不多，所以话题很快结束。


    之后夏信鸿又问起小辈们生意上的事。


    夏熠是最后赶到的，来得匆忙，带着献给爷爷的贺礼风风火火地出现，动静不小。


    他跟周聿淮同龄，一起长大的交情，但性格远没有对方沉着冷静，爱玩，不正经，穿着打扮也偏花哨。


    夏礼喊他叫哥，也应该管周聿淮叫哥。


    不过他很少主动开口叫人，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最开始来到夏家的时候，夏熠不怎么欢迎夏礼，说话呛人，没怎么给过好脸色，后来念着夏礼年纪最小，自己又被爷爷教训要有个兄长的样子，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久而久之也就接受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慢慢看得顺眼了。


    夏熠在夏礼旁边的空位坐下。


    周聿淮跟着周家人一起坐在对面的位置。


    一大桌子满满当当的菜，气氛热闹。


    “周聿淮接到你了吧？”夏熠侧头问他。


    夏礼应了声“嗯”，说接到了。


    “那就行。”


    夏熠就没多问什么，低头给女朋友回消息。


    正好他没空去接，跟周聿淮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对方过来顺路就接下了这活，也免得夏熠再单独联系司机去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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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大家一起祝爷爷生辰快乐，说完祝福的话之后都开始动筷。


    餐桌很大，菜品几乎没有重复的。


    夏礼对食物的胃口不大，吃得不算多，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不怎么接话，多数时候是吃自己的。


    好在味道都还不错。


    餐桌上的人互相熟悉，他们随意闲聊，有什么说什么，氛围轻松。


    话题转了又转。


    夏礼年龄最小，还在读书，对聊的家常事不感兴趣，当做没听见。


    这时候提到周聿淮的大姐周霓云结婚事宜，日子已经订好了，请人算过，就在下个月末。


    周家有三个儿女，各个出挑。


    大姐周霓云自己打拼，二儿子周聿淮接手了家里事业，还有一个小儿子周乐水在意大利学习进修，醉心艺术，很少回来。


    周霓云今年刚过三十，跟对象在一起了有五年。两人高中就认识了，兜兜转转再遇到谈上恋爱，也订了婚。


    前两年周霓云忙于创业和创立自己的品牌，谈婚论嫁暂时搁置下来，现在事业稳定发展，也有时间考虑起家庭生活。


    他们感情好，都是品行不错的人，见过长辈，家里人满意，对婚事没意见。


    这次因为对方还在外地，没能赶回来给夏爷爷祝寿。


    “那等你们结婚宴。”


    周霓云对婚礼崇尚简单为主，仍然需要认真准备，她笑着回应：“在安排了。”


    大姐的感情落定，餐桌上免不了对于周聿淮的关注和调侃，借着这个话题继续聊。


    “聿淮也快三十了吧，还不打算领对象回家给我们看看啊？”


    “要我说你别老是忙工作了，恋爱总得谈一个吧。”


    “眼光挑，还是太挑了...”


    “我瞧庄家那丫头各方面条件就很不错，前些日子她家里跟我打听你呢。”


    “……”


    大家跟着帮腔。


    平日里哪有机会聊到这事来，周聿淮工作忙，常常不见人，也不爱听这老话家常，今天有机会难免多插几句话。


    毕竟他老大不小了，这么些年感情没影。


    连夏熠都处了好几个对象，谈了分分了谈，这人倒是还保持着单身形象，一点不见着急的样子。


    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周聿淮的母亲林秋英在六年前因病去世，父亲周骥变得寡言沉默，不再管公司的事，也就没人催促周聿淮的感情大事。


    周老爷子虽然平时不怎么谈这个话题，但总归是不放心的，暗自心急。


    夏礼对这些类似的话听了不少，其实每次餐桌上总有长辈为儿女们的婚事着急，只是这次的对象变成了周聿淮而已。


    他习以为常，默默盛了碗汤搁在一旁，想等冷一点了再喝。


    视线落在餐桌那头，他看着瓷盘里的椒盐炸虾。


    那是夏礼挺喜欢的一道菜，刚刚就很想吃了，一直没有转过来。


    不时有人抬手夹菜，他没好意思直接转走，就安安静静等了会儿。


    “聿淮啊，”夏信鸿缓缓开了口，“也是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情了，早做打算为好。”


    夏信鸿向来很欣赏周聿淮，从没把他当外人。


    他一开口，就显得这话分量很重。


    “不急。”


    周聿淮接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酒。


    他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有在听，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很少为自己辩驳，只是维持着该有的礼貌，说不着急，也会考虑。


    但这事强求不来，也看缘分。


    周聿淮很有自己的主见，谁也动摇不了。


    夏礼撑着半边脸颊，就这么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拿勺子搅和碗里的汤，打发时间。


    这时候餐桌转动起来。


    那盘炸虾在夏礼的面前停住。


    夏礼当即顿了顿，眨巴两下眼睛，再抬眸。


    对面的周聿淮正在回应身边长辈的话，只是刚好收回了搭在桌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