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意相投

    “臣,大理评事梁今朝,弹劾工部侍郎郑知良、将作监监工王范同,贪墨宫物料、残杀匠人,罪证在此,请陛下明鉴!”


    天光微熹,站在紫宸殿下的梁今越的脊背挺直如青松。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接过女官递来的账册,抬手:


    “宣郑知良、王范桐。”


    郑知良一身绯袍,步履沉稳,面色如常,王监工跟在他身后,眼神却有些惊惶。


    “陛下。”


    郑良知不慌不忙地朝皇帝行礼,转身看向梁今越,声音温和:


    “梁评事指控本官与范监工如此重罪,可有实证?莫不是听信了某些因渎职被罚而心怀怨愤匠人的一面之词?”


    “你怎么狡辩都没有用,我这里可是证据确凿。”


    梁今越不为所动。


    郑良知瞥了一眼梁今越口中的证物,神情未变:


    “梁评事说笑了,这不过是几张孩童涂画和几本来历不明的账册,又岂能作为构陷朝廷大员的凭据?”


    郑知良此人不愧是管账的,不仅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将梁今越的每一条指控都驳回,甚至还有空转弯抹角地暗示梁今越年轻气盛,急于立功,因此受人蒙蔽。


    殿内气氛凝重,不少官员面露犹疑。


    王监工见郑知良掌控局面,支棱起来,对着梁今越挑衅道:


    “梁评事红口白牙说了这半天,还有什么新鲜招数?空口无凭,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梁今越咧咧嘴:


    “就等你这句话呢,喜欢新鲜的是吧?马上就来。”


    她看向大殿上方,朗声道:


    “陛下,臣请传唤府上管家。”


    殿门开启,一道身影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踏入殿内。


    穆姨的好比战鼓擂响的大嗓门传来:


    “老身穆赢,前北燕军左军昭武校尉,参见陛下!”


    一旁的郑知良和王监工被这气势所慑,脸色变了又变。


    龙椅之上端坐的皇帝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皇帝轻叹一声,对着穆姨的方向微微颔首,坐回去有些无奈地看向梁今越。


    梁今越这下来了底气,冲着穆姨的方向,提高声音:


    “穆姨!咱们查的案子郑侍郎和王监工他们不认账,说咱们诬陷呢。”


    穆姨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什么?!!”


    离她更近的郑知良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忍不住皱了皱眉:


    “确实如此,几张孩童信手涂鸦,岂能当真?”


    穆姨:“啊?”


    郑知良忍住不适,又解释道:


    “下官认为,梁评事并无实证,只凭匠人们的片面之言判断,实属无稽之谈。”


    穆姨:“什么鸡?”


    郑知良:“……”


    穆姨:“你咋不说话了?”


    郑知良:“……”


    穆姨自认为超小声嘟囔着:


    “还以为是啥厉害人物呢,原来是个有毛病的。”


    郑知良:“……”


    多新鲜呢,你这人又是什么毛病?


    站在穆姨后面的梁今越抱着手臂,心里狂笑。


    没想到吧,你能说有什么用,穆姨不仅嗓门大还耳背,她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穆姨吵架输过,桀桀桀。


    “穆姨,他们说要拿证据,快把证据给他们看。”


    梁今越冲着她的耳朵大喊。


    可算是听到正确指令的穆姨,解下一直背在身后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


    袋口朝下,用力一抖。


    无数物件“叮铃咣啷”倾泻而出,瞬间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堆起了一座触目惊心的小山。


    “现如今铁证如‘山’,看你们怎样狡辩吧。”


    梁今越蹲下身,拾起地上的证词。


    匠人们的居所藏不下秘密,可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他们没有机会去改变,但他们也不敢也不能忘记,竹箩,瓦片,木板……甚至还有鞋底,这些廉价不起眼的物件,都是他们记录秘密的最好载具。


    “天圣三年,金粉换砂……”


    “天圣三年,三月十八,拒作假,范贼怒,鞭笞八十失踪三人。”


    “天圣四年,金砖被换,失踪一十七人。”


    “天圣四年,琼林苑廊柱空心,失踪……郑侍郎,还需要我再念下去吗?”


    梁今越挥了挥手中的瓦片:


    “这账册可以做旧,但这东西总算不能有假吧,毕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闲着没事,十年如一日地想着怎样陷害你吧。”


    “这……这……!”


    王监工冷汗直冒,双腿一软,他指着郑知良,失态地尖叫道:


    “是他!都是他指使的!那徐青山撞见了我们倒卖金粉,他就把他给勒死了,后来害怕被人认出尸体,又找了个雕工把他给分尸。”


    还没等人追问,他便直接交代了。


    “住口!你这蠢货!”


    郑知良厉声呵斥。


    “你还骂我蠢?”


    王监工尖叫:


    “蠢也比你这个心黑手毒不积德的强!你们还都不知道吧!”


    他指着郑知良:


    “我那好姐姐可不是病死的!是郑知良他怕姐姐发现他勾结贵人用徐采薇换工程便利的事,就在她的药里下毒!事后他答应我接替我他的位置,我才帮他遮掩的!”


    郑知良气得脑袋青筋直冒,这个王范同,真是个饭桶!什么也兜不住。


    他猛地转身,朝侧方的柱子撞去。


    “陛下!臣以死明志!梁今朝构陷忠良,其心可诛!”


    梁今越又怎能顺了他的意,眼疾手快的扯住他的后脖领。


    “滋啦”一声,没有死成的郑知良看着自己突然只剩下一半还要掉不掉的衣服,眼白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哎呀!郑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激动得晕过去啦?”


    梁今越大喊大叫地蹲下来,看似紧张实则抡圆了手臂去扇郑知良的脸。


    “可别啊!案子还没审呢!您这身体可真是不行啊,这大殿哪是睡觉的地儿?”


    跟着冲过来的吕从安和禁军们,看着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郑知良,再看看蹲在旁边一脸紧张的梁今越,集体陷入了沉默。


    吕从安扶额:


    “梁今朝!你……你抓人就抓人!扯人衣服干什么?!”


    梁今越站起身,丢掉手中的烂衣服,理直气壮:


    “这您就不懂了!这叫声东击西,出其不意。您看这效果多好,直接晕了,省得他寻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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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多省心。”


    吕从安:“……”


    省心个头!闹心还差不多吧!


    她看着自信叉腰梁今越,再看看地上挺尸的郑知良,一时竟无言以对。


    “行了。”


    高座上的皇帝缓缓起身,冕旒珠玉轻撞,发出冰冷的脆响。


    “郑知良,王范桐,罪证确凿,押入天牢,着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梁今越心中一松。


    “……咳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


    “至于你,”


    皇帝的目光转向她:


    “你扳倒巨蠹,于国有功。朕准你一个心愿,不管想要何事,朕都允你。”


    梁今越精神一振,上前一步朗声道:


    “陛下!臣认为此案中匠籍制度乃祸根,匠人世代为奴,劳役沉重却报酬微薄,臣请陛下废除匠籍,如此方能杜绝徐青山等人之悲剧!”


    高位上的皇帝沉默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她要说这个,摇头道:


    “匠籍制度牵一发而动全身,府库营造、军器制造皆赖于此。改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从长计议。此议,不准。”


    梁今越心一沉:


    “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严查工部及将作监上下,凡涉贪渎害命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诛杀,以儆效尤,还匠人公道。”


    皇帝皱眉:


    “贪腐自然要肃,可水至清则无鱼,此事牵连过广,恐致有司瘫痪,人心惶惶。你再换一个吧……即便是犯了大错朕也可以既往不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干脆就别给她得了,还问什么?


    梁今越胸中一股郁气直冲头顶。


    “陛下,肃贪您嫌牵连广,改制您说需从长,那这些匠人的命难道就白白牺牲了吗?您高居九重,又可知匠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子承父‘役’永无出头之日的苦楚?


    “您登基之初,也曾言‘民为邦本’,难道这皇帝当久了就能忘了自己也曾是个人,也曾是这‘民’中的一员了吗?”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皇帝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所有大臣都闭住呼吸,不敢抬头。


    敢如此质问天子,简直是诛心之言。


    良久,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御座上传来。


    皇帝换了个放松的姿势:


    “好…好一个‘当皇帝久了,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她顿了顿:


    “那便入了你的愿,即日起,革除匠籍,新设‘工造司’,匠人改籍为民,按技艺、工量核发官俸,子弟准其入学科举,具体章程,由中书门下会同工部,一月内议定奏报。”


    峰回路转!


    梁今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抬头。


    “你……”


    皇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到了嘴边的重话咽了下去:


    “拆了朕的宫殿,又女扮男装,顶替兄名入仕,欺君罔上,行事莽撞,但查案有功,又革除痹政,功过相抵……嗯,功还是大一点点。”


    梁今越瞳孔放大,陛下她果然是知道的。


    “那就褫夺你的官职功名,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无诏不得回京,好好磨磨你那莽撞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