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娄府

作品:《放春晴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良久,谢岁安开口:“今日多谢。”


    世人皆说这殿前司都指挥使不近人情,不惧权势,那日她在殿前司刑狱已然见识。她就这么望着坐在对面的男子,斜阳余晖时不时地从帷帘钻入,爬上男子冷峻的面容,他望着马车前方,眉头紧锁。


    “你...”谢岁安回首,两人四目相对。


    “阿嚏。”姜莱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你刚刚想问什么?”


    “你肩上绘的是何物?”


    姜莱一怔,没想到对方想问的是这个,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堪堪停在身前,不自觉地涨红了脸。


    谢岁安瞧着眼前女子的一系列变化,有些莫名,见她半晌不说话,一副扭捏作态,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厌嫌,只觉女子怎得如此麻烦,颜色都不悦了几分,“怎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既是同盟,将来又是夫妻,多了解点对方才能不受人以柄。”


    姜莱低垂着脑袋,薄唇紧抿,声线轻如蚊蝇,“不是的...”


    男子耐着性子正欲再次开口,马车突然停下,沐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谢岁安没说话,姜莱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半晌,终是开口,“去吧,早些休息。”随即又对外头的春桃吩咐道:“煮些姜茶替她暖暖身子。”


    春桃应“是。”扶着姜莱下了马车。


    马车内男子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多派几个人守着她,若是今日这类事件再有出现,自行领罚。”


    “是。”沐风应下,立在车旁,“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天色已然全黑,谢岁安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鞘身由墨色打底,有纹样在其游走,金边点缀,上端镶嵌着一颗暗红宝石。


    他拔出匕首横于眼前,光线一闪而过,随即收回,淡道:“去娄府。”


    ……


    “老爷,不好了。”娄府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到前厅,惊得娄义手一抖,茶水尽数撒到身上。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来人,给我拉下去杖责二十,看看日后还有没有规矩。”说罢,起身准备去房中更换衣裳。


    “娄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还未等娄义踏出前厅,谢岁安便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人,看服饰打扮,应是殿前司的人。


    娄义见状,顿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忙上前迎道:“小侯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他用衣袖拭了拭额间不存在的汗,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下人不懂规矩,也未通报一声,有失远迎,还望小侯爷莫要怪罪。”


    刚刚闯进来的小厮心里直喊委屈,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无妨,小事罢了。”


    谢岁安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人就推着两个嘴里塞了布团,手上被麻绳绑着的人出现在娄义面前,他这才发现男子身后不仅跟着殿前司的人,还有他的女儿!


    “潇潇!”娄义惊呼,跑到女子身前,心疼不已,他看向今日那不请自来的男子,他早已往厅内走去,坐在了正位之上。


    身边女子口中有物,只能从喉间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娄义面上焦急,却不敢有所动作。


    “娄大人还站着做什么?莫非是等在下来请你?”


    娄义看了眼女儿,女子此时被人抓着手臂,眼底满是惊恐,泪眼婆娑,看着让人好生心疼。


    “一起扔过来。”谢岁安朝底下吩咐道。


    女子与那小子被推搡着进了正厅,娄义在一旁焦急的不行,伸出手欲护着些,想着能少受点罪。


    娄义终是不忍自己女儿受此折磨,硬着头皮开口:“小侯爷,小女到底做了什么,要让你如此待她?”


    “做了什么?不如你亲自问问。”


    女子口中之物陡然被取出,便猛然哭诉出声,“爹,女儿是被冤枉的,与女儿无关。”


    “潇潇莫哭,爹爹信你。”


    谢岁安坐在正位上,看着两人上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因男子来得突然,厅内的烛火还未来得及点,男子此时隐于影下,看不清是何神情,只是那发出的声音确如厉鬼索命,让娄义僵住。


    “给了你开口的机会,却不知珍惜,那娄大人也莫要说在下不讲情面。”谢岁安起身走到娄义面前,男子生得高挑,娄义也只得仰视瞧他,“娄小姐意图加害世子妃与在下的未婚妻,你说...该当何罪?”


    “不可能!”娄义晃了晃身子,险些跌倒,“就算给小女一百个胆子,她也断然不能做出加害世子妃的事情,定是小侯爷听信了他人谗言。”


    “我亲眼所见,何须旁人言明。”


    娄义自然知道今日自己女儿给姜莱送去帖子邀她赴赏花宴,昔日,他便不喜姜涛做派,也总是听到自家女儿说起对方,人总是有攀比之心的,谁能愿意事事被人压一头,如今姜府倒台,背后无人撑腰,一个女子罢了,谁人会在意她的生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怎么会牵连到世子妃,这罪责可不是他一礼部侍郎能担得起的。


    “小侯爷,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娄义此时也顾不得长幼,竟跪了下来,双手拽着男子衣角。


    “娄大人这是做什么?叫别人看去,明日到御史那参我一本,我可真是有口难言了。”谢岁安说的随意,哪有一丝害怕的意味。


    女子被这一幕吓到不敢出声,她何时见过自己爹爹卑微求人的模样。


    “小侯爷如何才能放过小女?我可以带着她亲自去向世子妃赔罪,只求小侯爷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娄大人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话虽是说给娄义听的,但眼神却落到了娄潇潇身上,他缓缓蹲下,用刀柄挑起女子下颚,“我说了,她意图谋害世子妃与在下的未婚妻,娄大人这次可听清了?”


    还不等娄义说话,女子似是受了刺激,尖声喊道:“不过是个贱坯子,没了丞相的名头,还妄想爬到我头上!反贼的女儿,今日就算是溺死池中又如何!”


    刀身出鞘,一道凛冽的寒光闪出,瞬间横亘在女子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女子吓得立刻噤声。


    “谢岁安!”娄义见此,惊呼出声,随即反应过来,忙磕了几个头,“小侯爷恕罪,小女口无遮拦,明日我定当带着她同世子妃与姜姑娘赔罪。”


    “既如此,我便给娄大人一个面子。”谢岁安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杖责二十,若是活了下来,就此揭过,若是死了…也只能怨她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男子看向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厮道:“你来打。”


    “小的…不敢。”小厮声音发颤,整个人跪伏在地上。


    “不敢?”谢岁安哂笑,盯着那人,“沐风你来,连带着那孩子一起,各杖责二十。”


    “是。”


    “不行!”小厮忙抬起头,双膝跪着挪向男子,“公子不要,我可以…我可以打。”


    “又敢了?”谢岁安讥诮出声:“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若是你做的让我不满意,明日可不止杖责二十这么简单。”


    “是…是。”小厮连忙点头。


    娄义还欲向前求情,谢岁安后退一步,让对方抓了个空。


    “小侯爷不可,潇潇这身子骨如何撑的住,即使不死,那也定然会落下病根,日后可如何寻个好夫家。”


    沐风在一旁听完,心中腹诽,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能想到这些,只怕再多说两句,自家公子改了意见,娄府人就统统下去见阎王吧。


    果真,下一秒男子便冷声开口:“若是再多说一句,明日盛京城就再也没有娄家这一号人物。”说罢,拂袖离去。


    娄义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知道,谢岁安说到做到,况且现如今对方是陛下眼前红人,就算递了折子参他也无济于事。


    “请吧,娄小姐。”沐风朝还坐在地上未回神的女子道。


    “爹,救我,我不能挨板子,我会死的…”娄潇潇声泪俱下,娄义也只能在一旁干瞧着,什么也做不了。


    见女子未动,沐风喊了两人将她架起,朝外走去,娄义欲跟上去,却被沐风横刀拦下。


    “娄大人还是在此处候着,莫要让那血腥沾污了大人的眼。”


    “你!”娄义心中气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他们带走。


    待到一处空院时,沐风示意一旁拿着长杖的人可以动手了。


    那人颤颤巍巍,迟迟不敢下手,终是在沐风的催促下,轻轻落了一板。


    “公子说了,若是你不行,我可以动手。”


    小厮许是听懂了沐风的言外之意,第二下似是用尽全力,女子痛呼出声。


    娄义听见声音,不停踱步,心像是被一双手攫住一般,让他喘不上气。


    “公子,打完了,可以放了我弟弟吗?”小厮怯怯地看向沐风,小声问道。


    “带回去吧。”身后的人将那男孩推至小厮身前,一群人就这么离开了。


    “公子。”沐风拱手立在马车前,朝里面的人叫道。


    “怎么样?”谢岁安慵懒的声音自里传出,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估摸着还有一口气。”


    “回府吧。”谢岁安吩咐道:“其余人也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