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化的异能，学院里确实没有……”


    学生会室里摆着一条长沙发。罗翊霄和叶重雪分别坐在沙发两端，中间空出的地方够躺一个人上去。会长方辕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踱着步止不住地叹息。


    “怪物是怎么来的，我铁定彻查，我带上八个教授一起查。尸体我也派人收拾了，咱们先观察一下。一个星期，好不好？一个星期里没出现第二只怪物的话，你俩就先保密这件事，造成恐慌对大家都不好……放心，我肯定加强巡逻，下午我就指派人手。”


    方辕绕来绕去，欲言又止，唉声叹气。


    “然后，呃……小叶啊……”


    叶重雪十分冷淡地瞥他一眼。方辕飞快改了称呼：“关于叶重雪觉醒异能的事。我再确认下哦，别嫌我多嘴。你确定，你突然觉醒了异能，然后独自一人在几秒内把那只怪物大卸八块了？”


    叶重雪点头，罗翊霄发出一些哼哼唧唧的声音。自然，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跟叶重雪抢功，只是条件反射地看对方不爽。


    “可你是怎么觉醒异能的呢？也没有神血……那之前有进食，或者喝了什么吗？”


    抑制剂呗。罗翊霄打了个哈欠，听着叶重雪平静地回答：“跟你一样的晚餐，之后没有了。”


    方辕看上去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他转向罗翊霄：“霄哥，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罗翊霄不自在地躲开他视线。方辕是高他两级的学长，却还跟罗派的学生们一样喊霄哥。如今罗翊霄被判无能，罗派除了罗瑜等几人怕是散了个精光，他居然还在喊霄哥。


    “除了叶重雪大晚上不睡觉这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他顺理成章地说。


    叶重雪在沙发那头默不作声，以表认同。他要是以为罗翊霄会把他服用抑制剂的事说出来，就太看不起人了。


    方辕抓耳挠腮：“我就不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午夜在花园见面了……”


    这怎么听着好像他俩幽会似的。两道利剑般的目光射向方辕，学院当前的实权会长顿时身处水深火热中，连连尬笑：“好了，好了，都消消气，我还有正事没谈。”


    他干咳一声：“重雪，根据你描述……当时你是整个人的精神从□□抽离出去了？像是灵魂出窍，或者影子分身？”


    叶重雪肯定了他的说法。罗翊霄插嘴说“□□跟死了一样”，立马遭到死对头不满的斜视。


    “我需要一个锚点才能行动。”叶重雪不情不愿地解释，“昨晚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让罗少爷充当一下。”


    “能客观点吗？要不是本少爷给你当了锚点，现在叶公子不知道在哪儿做孤魂野鬼呢。”


    “哎哟……消消气，消消气……”


    用不着方辕多劝，罗翊霄往沙发里一靠，抱起双臂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他有些后悔刚才那句话：逃出生天确实是托了叶重雪的福，不然俩人这会儿已经双双做鬼。可怎么回事呢，听见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就烦！


    “怎么分类呢。是控制影子的控制系吗？还是强化自身的强化系？说是召唤系也不算错吧。”


    罗翊霄打断方辕的絮絮叨叨：“是精神系为主的复合异能。他都说出人魂分离这个关键表现了，你是不是没见过精神系？”


    “我这不是不敢确定嘛。”方辕往叶重雪那边凑，“重雪啊，能现场试验一下吗？在学生会室就行，拿我当锚点。”


    罗翊霄悄没声地睁一只眼偷看。叶重雪咬着唇，好像做了什么心理准备，伸手抓住方辕的手腕。后者被他的手劲握出一声鸡叫。


    “可以了可以了，重雪，我要被掐死了……”


    逃脱魔爪的方辕吹着手腕，不忘询问：“哪里不合适么？”


    叶重雪摇了摇头。他把薄薄的下唇咬得更厉害，脸色苍白，像是触了天大的霉头——


    “锚点……换不了。”


    会长还没反应过来，罗翊霄唰地蹿起身，颊上健康的麦色肌肤也被吓得煞白：“你说什么？”


    “我说换不了。绑定了，定死了——您听不明白吗！”


    叶重雪自暴自弃，罗翊霄头晕目眩。


    方辕打着哈哈：“那就先这样，我去找教授商量下，你们在学生会室等我哦。”


    他推门溜了，屋里尚且能听到门外他驱赶八卦学生的声音。宽敞的学生会室里只剩下两个一同经历了生死关头的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罗翊霄不想说话，他的内心只有崩溃。叶重雪的异能肉眼可见地强大，然而必须存在锚点才能施展。现在他说，锚点绑定了自己，换不了了。


    谁要跟叶家的小鬼绑定啊？罗翊霄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


    叶重雪偏头望着别的方向，样子如坐针毡，看上去非常难受。罗翊霄发觉他别扭的样子又有些不乐意：这人凭什么一副罗少爷是什么脏东西的样子。换了别人不得求着罗翊霄绑锚点？这破异能最好不要对他这个“锚点”造成什么坏影响。


    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打破寂静。叶重雪跟他对视一眼，做了个“请便”的口型。罗翊霄正想呛他两句，听见对面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两人默契地同时从沙发上站起，走向不同的墙角。


    通话接起，罗瑜的大嗓门立马穿过信号扑面而来：“霄哥，哥！我总算找到机会联系你了，出大事了！”


    “是你啊。”罗翊霄让他小声点，“急什么，慢慢说。”


    “你还在学校不？”


    他哽了一瞬，“……在呢。怎么了。”


    “我这会儿在你家呢……你暂时别回来！伯父、不是，家主阁下发了好大的火，去年你送的那个宝贝瓶子都砸了。”


    罗翊霄的心一沉。


    这个局面他早已料到。罗家被称为四大家族之首，异能之血最为纯净也最为强大。他的父亲身为现任家主，不会，也不可能容许自己的独子、未来的继承人是个没有异能的废物。被宣布觉醒失败的那一刻，他被逐出家门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我母亲呢？”


    “伯母一直在哭，我们劝不住……今早她看着冷静多了，好像跟谁聊了天，可我不敢过去问。”


    罗翊霄的母亲是位端庄温柔的女性omega。他已有数年没见过母亲流泪的样子，听了这话更是心生痛楚。自己对不起父母，又何来回家的颜面。


    “罗瑜，”他强自按下心神，嘱咐堂弟，“你多看顾着我母亲，别让她太伤心。”


    罗瑜一口应下。接着他又略显怯意地问，“霄哥……你真要退学吗。”


    罗翊霄说不出话。他尽力挤出一个苦笑，又想起电话那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撑着一口气吐字：“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哥，我去把方辕抓起来！让他撤回决定！”罗瑜在电话那边语气急躁，“我们不是学生自治的吗？方家找来了有我扛着！”


    “你能扛什么。”罗翊霄无奈地勾起嘴角，“别给会长添麻烦，方家跟我们家还要友好相处的。”


    “那怎么办啊？”对面的声量弱下去，“伯父，伯父说他没你这个儿子……”


    父亲说得对。他苦涩地想，是我不配做家主的孩子。


    罗瑜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争执，紧接着一个女声接过了话筒：“翊霄，你听得到吗？”


    “母亲！您——”


    “听我说，孩子，听我说！”母亲的音色沙哑至极，语气却没有彻夜流泪的绝望，反而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的神气。“你要听话，我跟叶家谈好了，他们会去搞定方家的。”


    “啊？母亲，我不明白……”


    “你好好在学院待着！”电话那边几乎在喃喃自语，“翊霄绝不会是无能者，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是……翊霄，你好好上学！觉醒仪式一定有蹊跷，你要把真相查出来！”


    听起来他的退学决定要被撤销了，想必是家族间有什么利益交换。可方家世代与罗家交好，与叶家有什么关系？正欲细问，电话却□□脆挂断，留给他的只有空虚的电流声。


    噼啪一声脆响。罗翊霄从复杂的心绪中抬起头，看见叶重雪正瞪着掉落在地满身裂痕的手机，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喂，你——”


    “你、你别跟我说话！”


    好巧不巧，方辕推门进来，满面喜色：“哎呀，有好事你们都不告诉我！恭喜先放在一边，重雪，我跟教授说过了，明天就给你安排异能测试……你们怎么愣着？发生什么了？”


    罗翊霄想，我才想问发生什么了呢。


    方辕浑然不觉，推着叶重雪往学生会室外面走。不知他出去一趟都做了什么，门外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已经在高喊预言之子的名号。一个电话的功夫，叶重雪没到年纪就自行觉醒异能的事怕是传遍了学院上下。


    罗翊霄从方叶两人的背影缝隙里瞟过去。人群中有不少学生曾是罗派的追随者，得知叶重雪强大异能的消息，转变立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又笑又闹，热烈欢迎着叶派登顶酆水学院。哎，叶重雪可受不了那么多人吵他耳朵啊。


    方辕回头招呼他出门。罗翊霄缓慢地挪出去，人群霎时闭上嘴，空气中一片尴尬的静默。有人窃窃私语：“他还在啊？还没退学吗？”


    罗翊霄忍不住想笑。他正要光明正大地回答我会走的不劳操心，却听见叶重雪冷清而沉静的声音：“他不会退学的。”


    无数双眼睛疑惑地打量着他俩。叶重雪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宣布：“罗翊霄要搬到叶派的宿舍去，麻烦让让。”


    罗翊霄瞪大了眼，自己怎么没听说？当即就有固守罗派的学生大声质问：“凭什么？”


    叶重雪冰着一张脸，不知是高傲还是麻木。他说：“凭他要入赘叶家，下周正式订婚。”


    入赘？


    人群议论纷纷，世界天旋地转。异能的锚点，母亲的告诫，会长的祝贺，以及那该死的香甜信息素在罗翊霄脑子里连成一条引线，紧接着天雷滚滚就劈了下来。他赶在下巴掉下来之前追出门去，叶重雪走在前面半步，紧握的拳头上青筋迸裂。


    有人不知死活地道：“那不成了罗密欧和朱丽叶？”


    两人顿住脚步，周围的学生们吓得集体后退一尺，霎时噤若寒蝉。叶重雪紧抿着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再听到一句便要被这奇耻大辱激得背过气去。


    而罗翊霄呢，罗翊霄三魂没了七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绝望地思忖着，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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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三章 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