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菊香里寻旧影
作品:《生者的光,死者的渡》 林疏桐推开门时,玄关的镜子蒙着层薄雾,像有人对着玻璃哈了口气。
她盯着那团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昨夜临睡前明明用干毛巾把镜面擦得能照见发梢的弧度——此刻雾痕却呈放射状,中心位置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按过。
帆布包蹭着门框发出窸窣响,她反手锁门,鞋跟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点。
地下室带回来的符文石片硌着大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抹凉意。
归安堂的王师傅说这石片是从老灵堂墙缝里抠出来的,沾着三十年的香灰,可她方才在灵堂外摸到时,石片内侧竟有温度,像被谁捂了半宿。
"嗒"。
台灯亮起,暖黄光晕漫过桌面。
林疏桐把帆布包倒过来,铜铃、手札、石片依次落定。
《渡魂手札》的皮面已经磨得起毛,最后一页"守夜人,归来"的铅笔字被她反复描摹过,纸页微微发皱。
她翻开手札中间部分,指尖在某页停住——泛黄纸页上画着个六角星阵,阵眼处用朱砂点了个圈,旁边注着:"封印核心,守夜人血脉可启"。
石片被她轻轻按在图上。
月光石纹路与手札上的星阵严丝合缝。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记得母亲从前整理手札时总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民间方术",可此刻石片与图纹重叠处泛着幽蓝微光,像活过来的星子。
她摸向石片边缘,那里有道极细的刻痕,仔细辨认竟是"昭"字——和老照片里"谢昭"的名字同个笔画。
窗外的法桐叶沙沙响。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别碰铜铃,别信守夜人",可旧木箱底的老照片里,穿红棉袄的小归桐手里正攥着和她现在用的一模一样的铜铃。
衣柜顶的旧木箱落了层灰。
林疏桐搬来木凳,指尖刚碰到箱盖,灰尘就簌簌往下掉,迷得她眯起眼。
箱盖掀开的瞬间,樟脑味混着旧棉布的气息涌出来——是母亲常穿的蓝布衫,叠得方方正正压在箱底;是她七岁生日时摔碎的瓷碗,碎片用红布裹着;最上面放着本硬壳日记本,封皮贴着她幼儿园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写着"妈妈的秘密"。
日记本的纸页已经发脆,翻到中间时,一张黑白照片"啪"地掉在地上。
林疏桐蹲下身。
照片里五个穿青灰色长袍的男女站在古宅前,门楣上"守夜居"三个大字被岁月磨得发白。
中间那个穿月白长衫的女人手持铜铃,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丹凤眼,鼻尖微翘,连左眉尾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的字是母亲的笔迹,墨迹有些晕染:"二十六代守夜人,守门之始。"
指节抵着照片边缘,林疏桐能摸到纸背凸起的笔痕。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夜的老宅漏雨,母亲翻出这箱子找油布,她偷偷掀开看,被母亲抓包时,母亲慌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把箱子"砰"地合上,说"小孩子别碰这些"。
此刻日记本的某页被她翻到,钢笔字力透纸背:"昭哥说,守夜人血脉传女不传男,归桐的眼睛生来能破阴阳,是天生的守门人。
可我见过太多守夜人折在执念里,她该活在太阳底下。"
"叮——"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林疏桐抬头时,玄关镜子上的雾不知何时散了,只留下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圆印。
她抓起手机,屏幕上是王师傅的未接来电,短信提示:"小桐,方才有人送了个资料袋到归安堂,说是给你的。
我这就给你送来。"
窗外的法桐叶被风卷起,掠过玻璃时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照片里那个持铜铃女人的轮廓。
林疏桐低头看向石片,它还在手札上泛着微光,与照片里女人手中的铜铃,与她帆布包里母亲绣的雏菊,与玄关镜子上那团神秘的雾,串成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线的尽头,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母亲的过去。
门铃响了。
门铃的嗡鸣在玄关处荡开时,林疏桐的指尖还压着日记本上"守夜人血脉传女不传男"的字迹。
她起身时带倒了木凳,"哐当"声惊得窗外法桐叶簌簌落了几片在玻璃上。
"来啦。"她清了清嗓子,指尖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才去开门。
王师傅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资料袋,边角被揉得发皱。
他往门里探了探,目光扫过茶几上摊开的手札和石片,喉结动了动:"小桐啊,方才有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来归安堂,说这袋子是给你的。
我问他名字,他只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说完就走了。"
林疏桐接过资料袋,牛皮纸的粗糙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王师傅的手指还搭在袋口,指节因为常年点香熏得发黄:"我瞧着这袋子沉,怕是旧东西。
你...要我陪你看看?"
"不用,王伯。"她轻轻抽回手,"您跑这一趟够累了,我自己来就行。"
王师傅搓了搓手,又往屋里望了眼那面蒙过雾的镜子,欲言又止。
最后他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塞给她:"夜里凉,别老开着窗。"说完转身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渐轻。
门合上的瞬间,林疏桐就撕开了资料袋。
一张泛着茶渍的旧报纸剪报滑落,标题《灵异命案频发,神秘黑衣人现身镇魂》的黑体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报道里写着近十年间三起离奇死亡事件,每起现场都有目击者称"看见穿黑斗篷的人站在楼顶上,手里像是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配图是张模糊的照片,只能勉强辨出黑衣人的轮廓:肩线笔挺,身形修长,立在暴雨中的老巷屋顶,背后是翻涌的乌云。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照片,指甲盖在"黑衣人"脚边的阴影处顿住——那里有团极淡的白色,像被雨水晕开的花瓣。
她的心跳突然快得撞着肋骨。
昨夜在老灵堂外,她替难产而亡的孕妇渡魂时,余光瞥见墙头上有道影子。
当时她以为是错觉,可现在照片里这人的站姿,那种"与黑暗共生"的气息,和记忆里那道影子重叠得严丝合缝。
"他是谁?"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面的灰。
铜铃的清越声响从茶几传来。
林疏桐猛地抬头,放在手札旁的铜铃正微微震颤,青铜表面浮着层淡青色的光。
她记得这铜铃是母亲入殓时握在她手心的,这么多年从未自主响过。
风从半开的窗缝挤进来,吹得剪报哗啦翻页。
林疏桐的后颈泛起凉意,她缓缓转头——对面居民楼的楼顶站着道身影。
夜色里只能看见大概轮廓:黑衣,高个,连站姿都和照片里如出一辙。
他就那么静静望着她的窗户,像站了百年的雕塑。
"喂!"她冲过去推开窗,冷风卷着秋夜的湿气灌进来。
可等她探出头,楼顶空荡荡的,只有一片白菊从半空打着旋儿落下来,飘到窗台上时还带着几分温热,花瓣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刚被雨水打过。
林疏桐捏起那朵白菊,花茎上缠着根极细的红绳,绳结是母亲生前最擅长的"同心结"。
她的指尖触到花芯时,忽然想起方才王师傅说的"穿黑风衣的年轻人"——母亲的旧日记本里,"昭哥"的名字后面,也夹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穿着黑风衣,站在"守夜居"门口,手里捧着束白菊。
铜铃又轻响了一声。
林疏桐转身看向茶几,月光石片还在手札上泛着幽蓝,石片边缘的"昭"字被光映得发亮。
她把白菊轻轻放进母亲的日记本里,花影落在"守夜人血脉传女不传男"的字迹上。
抽屉被拉开时,木轨发出"吱呀"轻响。
林疏桐取出个红布包裹,解开后露出另一枚铜铃——比她常用的那枚更旧,铃身上刻着缠枝菊纹,是母亲生前从不离身的那枚。
旁边的朱砂盒落了层薄灰,她用指尖抹开,红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窗外的法桐叶又落了几片,其中一片飘进窗,恰好盖在剪报上的"黑衣人"照片上。
林疏桐望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别信守夜人",可老照片里持铜铃的女人、手札上的六角星阵、神秘的白菊与黑衣人,都像无形的线,正将她往某个早已注定的方向牵引。
她伸手合上日记本,白菊的香气混着朱砂的腥甜在屋里漫开。
铜铃在茶几上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某种她尚未听懂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