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拾忆独自把车推进停车场，范依依在边上等着他。


    “你是哪个班的？”莫拾忆收拾好后，范依依问道，“如果是边上的几个班的话那就好办一点了。”


    “三班。”莫拾忆平静的回答，“刚刚在公交车站的时候我说过了。”


    范依依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确实说过了，感觉气氛有点尴尬，于是问道：“你们班那个楚老师是不是很凶啊？”


    “老楚说话冲。”莫拾忆挂好自己的校牌，“我挺讨伐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很快就到班级了。范依依挥了挥手，表示再见。莫拾忆也同样的挥了挥手。


    “莫哥，那个不是考试第一那个小姑娘吗？你什么时候跟她好上了？”一个打耳环的凑过来跟莫拾忆讲话。“今天早上我开车想跟她聊聊什么，结果跑掉了。”


    这应该就是范依依早些时间遇到的那个流氓吧。


    “刘杰，你话怎么这么多？”莫拾忆平静的说道。


    那个打耳环的突然就不敢继续说了：“莫哥，那你怎么跟她好像……挺熟？”


    莫拾忆回忆着小姑娘的声音和容貌，没有理会刘杰的话。


    刘杰自觉没趣，于是出教室门，回八班去了。


    下午放学后，因为一班是尖子班，全班二十人不到，但是却有一节固定的复习课。别的班级下课后，他们班反而还要上一节课。


    莫拾忆似乎想到什么想跟范依依说，于是拎着包在一班门外等着。


    范依依没有注意到莫拾忆，她同桌李婷雅先注意到了门外的莫拾忆。莫拾忆算是楚老师的名人了，楚老师一个人教三个班的物理课，上周的周测卷子只有三班的莫拾忆满分，老楚在一班和二班疯狂炫耀着自己手里的宝贝疙瘩，所以一班基本都认识莫拾忆。


    这节课老楚主要是复习过往的题目，一人发了半张A4纸的题目，让他们好好巩固一下。


    李婷雅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范依依：“依依，那个人是不是莫拾忆？”


    “莫拾忆？”范依依看向门外，莫拾忆靠着走廊栏杆在那里看手机。


    莫拾忆的脸很精致，五官立体，如同被天使吻过的颜值。


    他的手骨节分明，一只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的手甚至比一些女生的手还白。


    “莫拾忆，在校不允许使用手机！下不为例！”老楚突然冲出去训了一句莫拾忆，然后把一张卷子塞进他手里。


    “这是惩罚？”莫拾忆懒散的看着楚老师，“老楚，能不能有点新意？”


    楚老师不听他解释，只说到：“卷子写完，不然你手机的事情我可要好好跟周老师聊聊了。”


    莫拾忆轻叹一声，走进一班的讲台，靠在讲台上，拿出纸笔开始算题。


    范依依偷偷看着莫拾忆。近距离看，他的手更加白皙，细长。范依依全然心不在焉，李婷雅拍了拍范依依，道：“依依，你怎么犯花痴了？”


    范依依察觉到有人拍她肩膀才反应过来。


    “没有，怎么可能。”范依依迅速低下头，掩饰脸上的红晕。


    “李婷雅，范依依，一人一边窗台站着！”楚老师苍老有劲的声音让两个小姑娘面露苦色。


    两个小姑娘互相笑了一下，拿着笔和卷子走到两边的窗户上。


    之后，教室里寂静无声，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老楚，写完了。”大概过了大半节课，莫拾忆把笔帽盖好，试卷推向楚老师。


    楚老师戴上眼镜，仔细看着试卷。


    “去吧。”楚老师打了两个大勾，“手机的事情我就什么也不知道。”


    “不急，我等人。”莫拾忆平淡说道，摸出手机继续看。


    “嗯？”楚老师察觉到了危机感，“你看上谁了？”


    莫拾忆笑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找人帮我辅导一下化学。”


    楚老师如梦初醒：“啊哟！我差点忘了你化学成绩，赵老师没少骂你吧！”


    “老楚，差不多得了。”莫拾忆无奈的说道，“不能这么揭人老底啊。”


    两人随意聊聊什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楚老师招呼同学们把试卷上交。


    “范依依，莫拾忆的卷子你保管好，明天贴后面让同学们对一下答案。”楚老师吩咐了一下后，又多嘴两句安全问题便走出教室了。


    另外同学都一哄而散，赶紧回家。李婷雅想跟范依依说些什么，但又感觉自己过去像个……像个电灯泡，于是打了声招呼后直接回家了。


    莫拾忆静静的看着范依依整理东西，范依依都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莫拾忆，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范依依有些害羞又有点无语。


    “范依依，我送你回家吧。”莫拾忆平静的说完这句话。


    范依依却突然面红耳赤。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明显的暗示吗？


    “不要……”范依依十分抗拒。


    “……”


    “你生气了？”范依依察觉到莫拾忆沉默了，以为他可能生气了。


    “没有。不愿意就算了吧。”莫拾忆走出教室门。


    范依依赶紧追上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发育真快，莫拾忆一步的距离范依依得两步才追上。


    范依依一路小跑着跟着莫拾忆。


    “我去推车。”莫拾忆看了看时间，“公交车还有吗？”


    范依依思考了一下：“嗯，应该还有。”


    莫拾忆也不再多问，跨上摩托车之后就要走。


    “等一下，莫拾忆……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莫拾忆微愣，但很快就把微信二维码让范依依扫了。


    “加好了，我先回家了。”范依依把手机收好，应该是要去赶公交。


    莫拾忆则开车向家的方向赶去。


    范依依走到公交车站，看了看时间。还好，车这个时候才刚刚发车，再等十分钟就好了。


    范依依点开了莫拾忆的微信。


    范依依的大多同学网名都是花里胡哨的，只有莫拾忆的微信名字，简简单单两个字：十一。


    他的头像大多是黑色，范依依点开看了看。好像是晚霞的印照下，一个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子。


    范依依有些好奇，这个女人是谁，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又是谁。


    “美女，要不要陪哥哥玩玩啊？”一双咸猪手摸着范依依的肩膀，范依依猛地拍掉。


    “哟！脾气还挺烈，哥就喜欢这样的！”流氓耳边的耳环泠泠作响，范依依有些害怕，又想到了莫拾忆，手放在身后，摸着不明白随意打了几个字母发过去。但愿莫拾忆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美女，陪哥哥喝杯酒，哥哥就让你走。”刘杰不怀好意的笑道，手向范依依的脸上摸去。


    “流氓！滚开啊！”范依依骂到，口袋里的防狼喷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范依依顿时感到糟心和害怕。


    “别这么说嘛，哥哥怎么能是流氓呢，我可是大好人。”刘杰不怀好意的笑道。


    摩托的轰鸣声在不远处响起。


    范依依顿时一喜，应该是莫拾忆！


    “哟，这是想通了？”刘杰看到范依依喜悦的神态，以为她同意了，笑着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


    轰鸣声越来越近。


    “刘杰，你想干什么？”熟悉又冷漠的声音响起。刘杰浑身颤抖的看向身后的莫拾忆。


    “莫哥，你怎么来了？”刘杰谄媚的笑道。


    范依依顺势走向莫拾忆，刘杰一下子愣住了。这小妮子竟然真的和莫拾忆好上了？


    “滚！”莫拾忆骂了一声，刘杰落荒而逃。


    范依依强撑的坚强在刘杰跑远的刹那间崩溃，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在那一瞬间，范依依庆幸自己问了莫拾忆的联系方式。


    如果没有莫拾忆的联系方式，范依依遇到流氓绝对会宁死不屈。她宁可去死也不愿被流氓玷污。


    莫拾忆拿出纸巾擦去范依依的眼泪。


    范依依抽噎着，莫拾忆静静的听的她的抽噎声。


    公交车在莫拾忆眼前走过。


    直到范依依突然来了一句，打破了原有的样子。同样，这句话也打破了两个人应该永远不会相交的世界。


    “莫拾忆，我好怕……我害怕漆黑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人。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期待我的回来。我在想，也许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莫拾忆听完后心里颤抖了几下。


    他以为的这个小姑娘应该是个阳光开朗的，活泼灵动的，至少不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窘迫。


    “别害怕，我在你身旁。”莫拾忆又拿了一张纸巾给她，“范依依，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我不要回那个家……”小姑娘哽咽的说着。女孩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密码，希望有人来解读她的密码，但又不想跟任何人敞开心扉。


    等到半年后的一天夜里，他才明白小姑娘此时此刻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你的家只配叫住所，有你在的住所无论多简陋，都叫家。


    但是莫拾忆有些发愣，范依依不想会自己家还能去哪？他总不能把范依依接到自己家里去吧？


    就算她自己没意见，流言蜚语还不会击破范依依脆弱的心理防线？


    “你总不能跟我回家。”莫拾忆简洁明了说了一句，但又感觉太冷漠了，又赶紧补上一句。“风言风语的，不太好。”


    范依依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莫拾忆偷看了一眼备注。


    平安。


    范依依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是没有哭过一样。


    她接过电话，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安，姐姐现在在公交车站……哦，那姐姐马上就来医院。”


    平安似乎是个人名吧，她的弟弟或妹妹。


    医院？那个叫平安的人好像身体不适吧。


    莫拾忆随口扯了个谎：“我顺便去医院买药，我载你一程吧。”


    范依依擦掉眼泪后，坐上他的摩托车。


    范依依不敢抱着他的腰，莫拾忆特意把车开的很慢。


    二十几分钟后到医院了。


    莫拾忆跟着小姑娘一起跑到住院部。


    三楼十一号，熟悉的病房号。莫拾忆心里猛然跳了一下。三楼的病人几乎全是重病。


    范依依在门口顿了顿，用纸巾再一次的抹了抹眼睛，摸出一个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上没有泪迹后，清清嗓子，慢慢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小男孩被一条白色的东西遮住。他好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等待着什么。


    范依依用手挡住小男孩的眼睛，俏皮的说道：“猜猜我是谁啊？”


    “姐姐，你别闹了。你的声音太明显了。”小男孩拉开范依依的双手，一脸童真的看向范依依身后的莫拾忆。


    “姐姐，你交男朋友了？”


    他好像也不怎么童真吧……


    范依依的脸瞬间通红，莫拾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于是选择了沉默。


    “他是……他是我的同学，也顺路来医院，干脆就一起来看看你了。”范依依急忙说道，“向大哥哥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范平安，今年九岁。”范平安瘦弱的身躯，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清脆。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不至于这么小吧？”莫拾忆随口问了一句。莫拾忆猛然间想到了莫雨梦，十一岁的小雨因为白血病体重甚至不到五十斤，这个小男孩不会也是白血病吧？


    范依依低下头没有回话，范平安却平静的说了出来：“我的身体不好，所以就很瘦小。”


    莫拾忆看出了范依依的密码。


    莫拾忆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也只是张张嘴唇，没有出声。


    “姐姐，你回家吧，我这里没事的。太晚回去妈妈会担心的。”范平安说道。


    范依依说道：“在医院好好听护士的话哦，不要调皮。”


    范平安点头示意，又看向莫拾忆，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莫拾忆轻轻揉捏了一下太阳穴，心里更想小雨了。


    莫雨梦七岁生日那天，莫拾忆私自带着雨梦回到了家里。


    本来拿着莫天启的蛋糕，要好好的给雨梦庆生。没想到莫天启突然回来了，还是带着浑身酒气。看到莫雨梦的一瞬间莫天启震怒，恶狠狠的摔碎蛋糕后痛骂着莫拾忆。


    “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今天是她生日，我就带小雨回来过生日。”莫拾忆以为是未经护士同意的情况下带莫雨梦回来导致莫天启的暴怒。可没想到莫天启一句话把莫拾忆砸的眩晕。


    “她妈妈就是个祸害，她也是个祸害！”莫天启毫无温度的话语让莫拾忆眩晕。


    莫拾忆在那个时候愣住了：“妈妈是祸害？为什么！”


    莫天启似乎是说漏嘴了，急忙说道：“妈妈不是，她是。是她害死的妈妈啊，十一，爸爸一时有点生气。”


    莫雨梦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她瘦削的小手抹着眼泪，头发散落下来遮挡住她的窘像。


    莫拾忆的泪水早就悬挂到下巴处了，一把推开莫天启：“妈妈不是祸害！小雨更不是祸害！”


    莫天启也不想多费口舌：“十一！你现在已


    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


    莫拾忆不管不顾，一直哭着说：“小雨不是祸害！”


    莫天启也听的心烦，酒劲又上来了。干脆抽下皮带抽莫拾忆。莫拾忆挨了好几鞭后，突然感觉身上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莫雨梦爬过来盖在哥哥身上，莫雨梦替他挨了十多鞭。直到酒精抑制莫天启的神经后，莫天启扔掉皮带摇摇晃晃走回卧室里呼呼大睡。


    “对不起…对不起…小雨，是哥哥没用，小雨不要怪哥哥……”莫拾忆哽咽着。


    莫雨梦轻轻用她的小手，擦去莫拾忆滚烫的泪水。


    “怎么会呢？”莫雨梦稚嫩又坚强的声音渐渐在耳畔响起，“哥哥为了小雨那么努力，小雨又怎么会怪哥哥呢？”


    “还不走吗？”范依依用手在莫拾忆眼前晃了晃，“怎么愣住了？”


    思绪回到了现实。


    “没事。”莫拾忆不想说出内心深处的伤，不如就这样一直一直，烂在肚子里，无人知晓。


    “走吧，我送你回家。”


    范依依跟在莫拾忆身后，一步一步走出住院部。“我买个药，你先去我车的地方等我。”


    莫拾忆简单说了个大概位置后，就去买药了。范依依走到车库，找到了他的黑色摩托，在一边上等待莫拾忆。


    莫拾忆买了一盒药之后，医生又叫住莫拾忆，说是快速谈一下。


    “最近睡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心里的东西最好不要藏着掖着，说出来能痛快点。也没人规定心里的东西一定要对着人说，你跟空气谈心都行。”


    “知道了。”


    “就这样吧，下周再来一趟。”


    “谢谢。”


    莫拾忆把袋子留下，药盒藏进口袋里。


    医生一眼就看出来什么，但没有明说，只是在淡淡说道：“越不想让人担心，越容易露馅。”


    莫拾忆听出来了内在意思，不屑说道：“我会藏住我的所有秘密，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


    医生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莫拾忆双手插兜，走向车库。


    “久等了。”莫拾忆推出摩托车，面露抱歉的跟范依依说道。


    “没事没事，我才找到你的车在哪。”范依依扯谎的能力可真是张嘴就来。她已经在这里画了几百个圈圈了。


    “你家住哪？”


    “黎安小区。你送我到那里就好。”


    “黎安小区？”莫拾忆回想着自己的家，好像就在黎安小区边上。“那挺顺路啊。”


    “你家也在那里啊。”范依依开朗的说道，空灵的声音对于莫拾忆来说，怎么也听不够。“我们也算是邻居呢。”此时的范依依全然不见之前的忧愁，莫拾忆有时候总认为这样子的范依依，才是真正的范依依。那些苦难对她来说应该不可能与她相遇，她就应该是这样开心的长大。


    “嗯。邻居。”莫拾忆听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推着摩托车出医院。


    莫拾忆戴上头盔，一步跨上摩托车，等待范依依坐好后出发。


    范依依也戴好头盔。但是莫拾忆却很想笑。范依依人很瘦小，一米六多一点，体重估计不过百，小小的身体套上一个巨大的摩托防风头盔，多少有点可爱。


    莫拾忆忍住笑声，听到朦朦胧胧一声“好了”之后才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