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锈第一碗
作品:《烬舟裁春录》 步挽舟的笑声在空旷的仙阶上回荡,直到花断秋那抹艳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雾深处,他才渐渐收声。
“至于吗?”步挽舟弯腰捡起秃了毛的扫帚。
山风一吹,方才那股报复得逞的炽热快意迅速冷却,心底莫名泛起一丝空落落的不安。
可当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空白符纸和画笔,报复的快感残余又涌了上来,驱散了那点不合时宜的愧疚。
他麻利地将符纸和画笔拿起,继续画起“净阶符”来。
不知过了多久。
步挽舟撑着秃毛扫帚,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扫”完最后一级台阶,穿过结界。
夕阳的金辉洒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映着他狼狈的身影。他正想瘫倒在地,好好享受一下这“胜利”的虚脱感,却被一阵庄严肃穆的钟鸣声震得一个激灵。
“铛——铛——铛——”
钟声悠远,涤荡心神。
步挽舟循声望去,只见广场尽头,一座巍峨古朴的大殿前,正聚集着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道袍的新弟子。
他们排列整齐,神情或紧张、或兴奋、或肃穆,目光都聚焦在大殿台阶之上。
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着深青色长老服的青年男子。
他面容方正,眼神沉静如古井无波,下颌蓄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短须,手中持着一卷古朴的玉简,身旁侍立着两名神情恭谨的执事弟子。
与花断秋那种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气质截然相反,此人仿佛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不容置疑的权威。
步挽舟身着沾满泥灰的便服(花断秋根本没给他弟子服),手里拿着把秃毛扫帚,脸上混合着疲惫、怨气和一丝“总算完了”的松懈表情。
这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新弟子们好奇地打量着他,窃窃私语。
步挽舟并未在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乖巧地站到了队伍最后。
此时,台上的青年沉稳洪亮的声音,回荡在了广场之上——
“薄锈山弟子,当以守护苍生、匡扶天道为己任……”
“尊师重道,勤勉修行,不得懈怠……”
“戒骄戒躁,戒贪戒嗔,清心寡欲,方窥大道……”
“同门之间,当守望相助,严禁私斗……”
步挽舟掏了掏耳朵,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他向左看去。
微胖的小弟子目视前方,眨着眼。
步挽舟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回过头来,又再次转头!
四目相对。
那小弟子双颊瞬间涨红,更加挺起胸膛,轻声道:“看什么看?”
“嘿?”步挽舟憋着笑,“这不是你先瞅着我看呢吗?”
小弟子抿嘴不答。
步挽舟左移一步,站到小弟子身边,贱兮兮道:“喂,小胖。”
小弟子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啧,那怎么称呼?”步挽舟道。
小弟子目光坚毅地看着台上宣读门规的长老。
“小爷步挽舟,你叫啥?”步挽舟不依不饶。
小弟子终于忍不住道:“你能不能站回去!这里……很明显的。”
步挽舟笑着看他。
“诶呀。”小弟子咬牙道,“我叫朱大碗——你快回去吧!”
步挽舟这才回到队伍中,钟声恰巧在此时再次敲响。
随着钟声结束,台上长老道:“测灵根,录名册!”
接着,大殿中飞出数只白鸽,分别停在各弟子肩头。步挽舟肩上的白鸽松开嘴,一颗白球便落入他的手中。
小球发出金光,但又瞬间灭去。
步挽舟转头看向朱大碗,他手中的白球也只闪烁了大约三四秒,便也灭去。
朱大碗挠挠头:“这么多?”
“什么这么多?”步挽舟好奇道。
“这是测灵球,亮得越久,等级越高——你不知道?”朱大碗道。
“小爷我当然知道,我考你呢。”步挽舟尬笑道。
朱大碗眯缝着眼看向步挽舟。
“接下来,由焚琴审查官,宣读本次弟子名录及分配信息。”
“焚琴?!”步挽舟差点条件反射,原地跳起。
“我是审查院焚琴,很荣幸能够对本次入门大会的弟子名录进行宣读……”焚琴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
“林雨峰,地品灵根,属性属木,资质上等,录名册。”
“于语瑶,玄品灵根,属性属金,资质中等,录名册。”
“……”
“朱大碗,黄品灵根,属性属火,资质下等,录名册。”
“哟,胖……大碗儿,不错啊。”步挽舟自来熟地拍拍朱大碗的肩。
“……黄品。怕是没人比我更差了。”朱大碗低着头。
台上的焚琴仙子停顿片刻,深深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步挽舟,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凝重?
最终,她笑道:“灵根驳杂不明,属性混沌未分,资质……下下等。录名册,暂归‘外门杂役’序列,待花长老……自行定夺。”
焚琴仙子刻意在“花长老”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把这“麻烦”彻底丢回给始作俑者。
步挽舟哪里能不明白?
最关键的是……
“下下等?杂役?”步挽舟如遭雷击。
他就算不懂修仙,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评价!他穿越过来,不是来当扫地杂役的啊!
而且,花断秋那个只会左拥右抱、衣服一天一个色儿像只孔雀、吊儿郎当的混蛋,根本什么都没教过他!
仪式在几位不知道谁的慷慨发言后结束。新弟子们在各执事带领下有序离开,前往各自的居所。
“你运气好差。”朱大碗临走前给予了步挽舟一个同情的眼神。
步挽舟茫然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秃毛扫帚。
此时,一位身着深青色长老服的青年缓缓超步挽舟走来——正是先前的那一位。
步挽舟依稀记得,这位长老,似乎叫做“逆鳞”。
好潇洒的名字。
他走到步挽舟面前,目光落在他磨出血泡的手掌和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上,又扫了一眼望不到底的、如今已变得洁白如玉的漫长仙阶。
“花长老行事……自有其道理。”逆鳞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步挽舟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叹息的意味。
他顿了顿,看着步挽舟年轻却带着桀骜不驯的脸,道:“此阶名‘问心’,非蛮力或投机可取巧。你能上来,便是缘法。”
“狗屁的道理!狗屁的缘法!花娇鸡!你就是故意整我!”步挽舟在心中怒吼。
为啥别家弟子干净整洁的早早站在广场上听领导讲话,自己却要当保洁扫台阶啊?
“既入此门,便需谨记门规。戒骄戒躁,脚踏实地。”逆鳞顿了顿,补充道,“以匡扶天道为己任。”
说完,便带着执事,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刚毅沉稳的背影。
步挽舟看着逆鳞长老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和“下下等”的评价,再想想花断秋那奢华的享乐场景和刻意的刁难,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他大声叫道:“逆鳞长老。小……我的居所在何处?”
“哦,对了。”逆鳞回过身,“花长老此刻怕是……在极乐楼内。嗐,也怪我疏忽。”
步挽舟一听花断秋此刻正在极乐楼,先前恶搞的愧疚彻底烟消云散。
逆鳞上前,轻轻搀起步挽舟的手,引他朝先前清扫的玉阶走去。
“薄锈山共有十二峰,每座山峰都各由一位长老负责管理。”逆鳞边走边和步挽舟介绍起门派来,“花长老负责的,便是沉誓墟。”
“什么破名儿。”步挽舟轻声道。
穿过设在玉阶与广场之间的结界后,逆鳞打了个响指,一抹蓝火便跳动在了他的指尖。
“花长老是否给你过弟子玉牌?”逆鳞问道。
步挽舟掏出刻有“步狗蛋”的玉牌,不好意思地递给逆鳞。
逆鳞用指尖的蓝火,将玉牌点燃,上面的“步狗蛋”变为“步挽舟”。
步挽舟瞪大眼看着。
“给。日后持此玉牌,便可自由出入沉誓峰。”逆鳞将玉牌递还给步挽舟,又拍了拍他的头,。
虽然二人看起来年龄相仿,但步挽舟真心觉眼前这位逆鳞长老,当真是比花断秋这衣架子可靠得多。
给人一种安心,可信的感觉。
步挽舟谢过逆鳞,正欲转身走上通往沉誓墟的玉阶,又被叫住。
“你受伤了?”逆鳞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担忧地看着步挽舟。
“哦……这个,不打紧。”步挽舟略有些紧张地用手掩住后颈处的电击疤痕。
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异世者的身份了。
“步挽舟。”逆鳞道,“花长老也许只是一时兴起……”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很看好你。”
“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步挽舟心尖一颤。
愿意!当然愿意!
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步挽舟想不通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
答应的话到了嘴边,他却听逆鳞道道:“罢了。挖人墙角本就……去吧,你的居所,花长老应当已经安排好了。”